水火既济

　　邱暮灯会回到府后第三日早晨，便收到了月霜的来信。

　　展信佳。前日别离后，霜儿便凭借着浅薄的乐艺在桂云坊寻了个卖唱的职位。许是重新恢复了自由身，窗边的鸟儿也像是活泼了许多。先前听琅邪王讲，姑娘还没有准备好为太后生辰宴准备的表演，若是需要霜儿出力，邱姑娘随时唤我便是。祝君安好。

　　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相必是月霜找人代写的。邱暮最近也确实为贾后的生日宴表演苦恼，城内最好的戏班子、乐班子早已被人挖了去，两手空空的邱暮正为此着急呢。

　　可邱暮仍是不能接受月霜的好意，最近惹上了上官氏的人，若不与她保持距离，怕是会殃及池鱼。于是邱暮赶忙跑到房间研墨，拿出信纸回信。

　　月霜姑娘你好，我是邱暮。听闻姑娘能在洛阳安定下来真是一个好的开头，洛□□资丰富景色秀美。若是将来我成了将军，也会向太后申请接纳大月氏的族人们进城，一同感受洛阳的富饶。不过月霜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皇宫内全是些心狠手辣的虎豹，理应不该将你卷进去。过几日生辰宴结束了去拜访你。邱暮。

　　随后的几日一晃而过，已经到了贾后寿宴当天。邱暮套了件墨色的外袍，将变声玉含入口中，最后戴上了獠牙面具。

　　来到张府门外，发现琅邪王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月霜？你怎么也来了？”邱暮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却发现除了司马睿，月霜也在马车上。

　　月霜浅浅一笑，“我听琅邪王说，上官家的人为了与姑娘作对，将洛阳所有的戏班子全部挖走了，为的就是让姑娘背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霜儿不才，若是能为姑娘解忧，便是最大的欢喜了。”

　　邱暮妥协着，“好吧，只是你表演时最好戴着面纱，莫要让上官家再盯上了。”

　　司马睿伸手掀开邱暮的衣袖，右臂上的刀伤被一圈圈的绷带紧缠着，显露出微微的肌肉线条。“刀伤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邱暮回答道。

　　“今晚会有大事，你要保护好贾后。”司马睿一脸认真。

　　“你怎知道今晚会出事？”邱暮有些不解。

　　司马睿狡黠一笑，弹了一下邱暮的额头，“你若是除了练武，多用用脑子就好。”

　　“什么啊。”邱暮捂着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月霜。

　　月霜虽然目盲，却比大多数人更加机警。“想必是生辰宴上鱼龙混杂，对太后执政和下定方针有所不满的人有不少罢。”

　　步入皇宫内，奢靡至极的装饰让人心悸。门口身着盔甲的士兵一个个为所来宾客搜身，以防携带武器刺杀太后。

　　待到殿内入座，琅邪王的位置位于大堂之中靠近凤椅的一侧，邱暮与月霜也落座于司马睿两侧。而贾后则坐在最里面的高堂之上，俯视众人。众人落座之后，盛大的生辰宴歌舞表演拉开序幕。

　　最先开始的便是受太后青睐有加的上官家，上官海嵩邀请了洛阳城内最出名的杂耍戏班来表演。一众人抱着乐器开始吹拉弹唱，然后走出了五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

　　袖口裤腿都是极为宽大的，而腰身那里却突然收紧，展现出了身材之美，更加凸显出施了脂粉的面庞精美绝伦。

　　她们用双手连续快速地抛几个球，一个在手上，几个在空中，接连不断，到最后竟有九个之多。

　　在座观客皆为鼓掌叫好。

　　“这叫跳丸，是些民众们都爱看的把戏。”上官海嵩站在一旁解释道。他此时还并未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月霜和邱暮，只顾着向太后讨赏。

　　殿堂之上的贾后皮肤黝黑而身材短小，一道红色的胎记从眉尾连到嘴角。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身着明黄冠服衣绣有织金龙凤纹戴龙凤珠翠冠，尾指带有黄金长甲。正扶额轻揉太阳穴，似乎对这民间的玩意儿提不起兴趣。

　　上官海嵩见状对后面的戏班拍了拍手，三个穿着清凉的舞蹈少女上了台。翩翩起舞的妖娆之姿好似飞舞在花丛中的蝴蝶。

　　“月霜呢？”突然发现同伴不见了踪影，邱暮低声问一旁的司马睿。

　　司马睿盯着贾后的表情，确定了她确不喜欢这歌舞戏团后勾了勾嘴角，俯身在邱暮耳边说“月霜去化妆了，今晚最令太后满意的只能是我们。”

　　后面陆陆续续的表演了几个节目，五案、七盘、鱼龙曼延、顶碗，吞刀、吐火、屠人、截马、耍酒坛、角抵戏、叠罗汉等都是些新奇的百姓喜爱的市井表演。太后仍是靠在凤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些盛装打扮的人。

　　“最后一位表演的是——琵琶曲”一旁的太监拉长了声音。

　　太后的眉毛挑了挑。

　　一位皮肤黝黑的女子在一位仕女的搀扶下抱着琵琶缓缓走来，仅仅穿着一件简朴的灰色棉麻衣，向着太后盈盈一拜。而后流水般优美的旋律从女子指尖流出，忽高忽低的琵琶曲好似一只悲鸣离乡的秋雁。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风从孙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爱居爱处?爱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曲终罢，宴上众人皆沉默不语。虽说弹得甚好，只是相貌如此丑陋的平民村姑在太后普天同庆的寿宴上弹了首如此悲凉的曲子，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邱暮偷瞄着凤椅上太后的表情，却不曾想她的那张丑脸已是老泪纵横。

　　“好！好！”太后率先拍手喝采。接着群臣也拍手附和着。

　　果然不出司马睿所料，月霜的表演夺得头筹，赏了她一只透亮的冰种翡翠玉镯和白银百两，只是这是为什么呢？邱暮迷惑的看着一旁的琅邪王。

　　司马睿对邱暮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本王晚点再告诉你。

　　太后命人拿过托盘上菜。先是点心四品：奶白枣宝、翠玉豆糕、糖炒大扁、蜜饯青梅。酱菜四品：桂花辣酱芥、紫香乾、什香菜、暇油黄瓜。

　　主菜则是：万字珊瑚白、寿字五香大虾、无字盐水牛肉、疆字红油百叶。

　　及配菜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长春鹿鞭汤等。

　　“各位爱卿”贾后发言，“今日是哀家的生辰，众卿不醉不归！”言罢将尊内清酒一饮而尽。

　　邱暮看着桌上几近摆不下的菜品喃喃道“三个人真的吃的了这么多吗？”

　　除了邱暮，基本没有人关心桌上的吃食。豪门世族或是富贾大鳄，都举着酒杯想挤到太后面前祝贺，或者说是举荐什么职位和权利。

　　“别顾着吃了。”司马睿扯了扯邱暮的衣袖，“盯着太后，保护她的安全。”

　　“唔！”邱暮回过神，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酱鸭腿，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这么肥美的鸭子，不好好享受本就是一种罪过。

　　“武器。”一旁的月霜从头上取下一个小匕首似的发簪，拧着秀眉，担忧的拍了拍邱暮的手背。这是司马睿提前为不能带武器的邱暮所准备的。

　　邱暮把玩着手中的发簪，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此小的武器，顶多只能用来防身了吧。不过聊胜于无，就算只是三寸铁器也好过赤手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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