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乱长安

　　思及“宠爱”，她的小脸霎时红了透。又嗔怪自己怎地如此放浪，竟平白无故地琢磨起那些个男欢女爱之事。

　　素心在一旁看她家小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去问，她早习惯了。她家小姐虽平日里只喜爱看书，再没有其他嗜好。可打小陪着林雪奴一起长大，素心清楚，林雪奴的心思透彻，聪慧机敏。她的心思，哪里是一般人能够猜透的呢？只是素心有一点一直想不明白，林雪奴似乎有意将自己的锋芒尽量收敛，韬光养晦，只安然做个书痴。这其中的奥妙素心如何琢磨，却不得其解。

　　这厢边。

　　“久仰赵大人的威名。民女郭蓉蓉，参见赵大人。”郭蓉蓉一脸冷笑，却不失礼仪，向赵绯福了福。

　　“郭小姐多礼了。在下赵绯。”赵绯回礼。

　　这边青隼也向郭蓉蓉抱拳，算是问了礼。

　　三个人的说话声乘着初夏的风，一字一句缓缓送入林雪奴的耳畔。

　　“这人的声音，很是好听。”林雪奴情不自禁地想到。

　　说回院中。

　　郭蓉蓉貌美非常。青隼见了，自是喜欢。可身为女子的敏感告诉青隼，眼前的这位郭小姐似乎对赵绯存有非常浓厚的敌意。这让青隼暗暗不爽。

　　几人礼毕。郭蓉蓉认真地端详起眼前这位风流俊秀、彬彬有礼的男子。

　　瞧了会，她的心头但觉得恨意更浓。

　　腹诽道：“好你个赵绯。你赵家的一个庶子都生得如此标致出挑，我那未曾见过面嫡出夫君，不得俊成什么个天人模样？”

　　一想到那位她还未见过面、便惨死于冰冷的闸刀之下未婚夫君，郭蓉蓉真真是恨透了眼前的人。

　　语气不自觉间带了嘲意，郭蓉蓉说：“不知赵大人来我郭府，所为何事？我郭府这座蝇头小庙何德何能，可容得下赵大人您这样的一尊大神呢？”

　　赵绯自然是感受到了郭蓉蓉明显的敌意，各中原因他不用猜测，也是明了个八九不离十。

　　往事涌上脑海，赵绯的眸色不可察觉地暗了暗。但是他这次前来郭府，可不是为了来同郭蓉蓉叙旧的。

　　“回郭姑娘。”赵绯躬身作揖，尽量摆出恭顺的姿态，说：“在下有要事，想拜见令尊。”

　　青隼并不知晓赵家与郭家的旧事，见赵绯如此谦卑模样，有些无措。她心想，将军此时官拜御史大夫，怎么说也是朝廷正二品大员，要比这扬州太守高出不止一个官级，为何见了这扬州太守之女，竟客气至此？往日里长安的那些个高官，有哪个见了将军不是客客气气的呢？可这扬州太守之女见了将军，毫无丁点儿惧意不说，怎地反是瞧着这般的无礼怠慢？

　　看了看赵绯，又看了看郭蓉蓉，又看了看赵绯，又看了看郭蓉蓉。

　　这二人好不奇怪？一人表现得如此谦逊客气，另一人却明显是负了些气的。怎么，怎么，瞧着竟像是闹了别扭的小两口？？？

　　哦！！！青隼双手一合，顿时明白过来！这俩人，必有私情啊！！！

　　强把内心的欢喜雀跃忍耐下来，青隼心道，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了！她当下有种冲动，现在就要骑上快马，把将军这桩“秘密情事”讲给哲别听。

　　一朝有了这般心思，青隼于郭蓉蓉的不满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反倒是生出些好感来。看向郭蓉蓉的眼中满是笑意。

　　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青隼所想的那样。

　　赵绯越是恭敬，反倒越是将郭蓉蓉激怒了去。她只觉得眼前的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彻头彻尾的虚伪龌龊至极。

　　又见青隼莫名其妙地笑着看自己，便想，同赵绯一并来的这个女随从一脸莫名其妙的开心模样，更是惹人厌烦。

　　“恐怕是要让赵大人失望了，家父现下并不在家中。赵大人自便罢。”

　　郭蓉蓉直接扔了一碗“闭门羹”出来，她倒是想看看赵绯那败兴而归的失望模样。

　　“今日，绯定要见到郭大人。”赵绯直起身子，虽是恭顺，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子不卑不亢的顽固劲儿。

　　“为何？”郭蓉蓉不解，言语间尽是嘲讽：“我爹爹自问只是一小小太守，于朝中无权无势。赵大人官大级高，于朝中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赵大人为何突然会对我家爹爹起了兴趣？”

　　青隼再傻，也明白郭蓉蓉口中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是何意。便是在故意嘲笑赵绯弄臣的身份。

　　怒视郭蓉蓉，青隼方才刚刚对她生出的那丁点好感，一瞬间又全没了。

　　阁中的林雪奴听闻郭蓉蓉明目张胆地嘲讽赵绯为弄臣之事，便叹息。

　　“蓉蓉姐姐不该如此嘲讽于他。”

　　林雪奴心道，赵绯于朝中之势，若诚然如蓉蓉所讲，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身居高位，郭家自是不该得罪。况且此番前来，那人所言百姓疾苦，要事相托。试想，此事若非是一件关乎重大之事，他怎会自长安远途而来，又亲自登门拜访？这等的大事，郭家更是不该怠慢才是。

　　面对郭蓉蓉露/骨的嘲讽，赵绯声色不宣。

　　只不疾不徐，娓娓道：“绯此番前来，确有要事与令尊相商。此事关乎民情民生，又牵扯朝堂之事，绯无法向郭小姐言明，还望郭小姐体谅。倘若小姐宽宏，容绯二人于府内等候令尊归来，我等自是感谢。如小姐觉得绯二人有所打扰，我等自当退去，于府门口等候便是。然，无论如何，今日绯必须见到令尊。”

　　林雪奴有些诧异。

　　面对郭蓉蓉的无礼讥讽，赵绯竟丝毫未失半分君子风度，反而是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寻常官家的男子，哪里会有这等容人气度？两厢观之，反倒是更显得郭蓉蓉蛮横无理，不识礼数了。

　　林雪奴越来越觉得，这个赵绯真是不简单。转念一想，她心中又有别个心思。她参不透，赵绯于郭蓉蓉的容忍与退让，究竟是因为君子自有容人之雅量，还是因为赵绯这人是果真有愧于郭家呢？

　　莫非，赵家满门抄斩之事，真如同皇榜所表那般，乃是由赵绯一己力促而成？

　　郭蓉蓉听闻赵绯所言，也是一愣。

　　她本打算以弄臣之事嘲讽于赵绯，等他气急败坏，失了分寸，好与他大吵一架。比起这有一句没一句的暗呛，郭蓉蓉更喜欢酣畅淋漓地抒发内心的愤懑情绪。可她万万没想到，赵绯一副冷口冷面的模样，竟然是根软钉子。面对她刺耳的嘲讽，居然可以做到丝毫不为所动。

　　行为举止虽是鲁莽冒失了些，可郭蓉蓉毕竟还是朝廷命官之女，最基本的官宦人家的一些特殊嗅觉，她还是有的。

　　听闻赵绯如此言语，她便相信，赵绯方才所言非虚。他确有要紧事情，要找她爹爹商议。而这事情关乎民生民情，又牵扯朝中，自非寻常小事。这时，她有些后悔起方才自己的无礼之举。

　　“哼，你说见，那便见了？”虽然心中有所后悔，但是郭蓉蓉嘴上仍是不饶人。毕竟现下她爹也确实不在府中，左右赵绯都要等她爹回来，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戏耍赵绯一番，好报这没了郎君的一箭之仇了。

　　“那郭小姐，意欲为何？”

　　赵绯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听出有什么变化。林雪奴也好奇，郭蓉蓉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青隼现下只觉得这郭家的小娘子伶牙俐齿又分外难缠，回想起了那徐州太守辛守财耍起无赖时的样子，似乎亦是这般。她便琢磨，比起长安的名门望族，郭、辛二家总归是小地方的官家大户罢了，总让人感觉有那么点小家子气，仿佛打骨子里缺了份大气与磊落。又胡思乱想到，难不成是南方水土与北方水土相差甚多，所以养出的人都是这般的婆妈矫揉？

　　“很简单。”郭蓉蓉偶然瞧见她家后院的角落里摆着几个箭靶，心中一动。

　　“蓉蓉听闻赵大人十七岁时便已名满天下，武艺超群，战功赫赫，让匈奴人闻风丧胆，更被圣上誉为‘飞天神将’。想来既是武艺超群，又有‘飞天神将’之名，赵大人的射术是十分了得了？蓉蓉不才，想与赵大人比试射术。赵大人若是赢了蓉蓉，蓉蓉便引荐赵大人去见我爹。蓉蓉若是赢了赵大人，赵大人就答应蓉蓉一个要求。如此可好？”

　　未等赵绯回话，青隼上前一步，大义凛然地接话道：“此话当真？”

　　她心道，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人胆敢主动挑战将军的射术，这郭家的小娘子当真是自不量力的很呢！

　　“必是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郭蓉蓉也上前一步，言之凿凿道。

　　她眼中泛起精光。琴艺与射术乃是她之所长，连扬州守军中的好手都要甘拜下风。郭蓉蓉自认，若论射术自己一生都从未曾遇见敌手。今日她定要扫一扫赵绯的颜面，灭一灭赵绯的威风。

　　“好！”青隼又上前。她与郭蓉蓉击掌为盟，算是把赵绯与郭蓉蓉比试射术这事彻底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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