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一晚下课前，她后知后觉想起程云昨晚上的话。

　　不能使？
　　好奇怪，难道是和大小姐吵架了？

　　但他们的事，她可不敢多问。
　　生怕触到他的痛脚。

　　就连那一天，都是辗转难眠时，想让自己趁早死了那条心。
　　只是得到的答案让她越陷越深。

　　青云说得并不对，她一点都不勇敢，她只是个躲在阴暗处窥探天光的胆小鬼。

　　可是又有谁的暗恋能够袒露在阳光之下？
　　抑或说，袒露在阳光下的，哪里又还能叫做暗恋。

　　和喜欢的男孩子做普通朋友，已经耗光她所有勇气。

　　作业不多，林清嘉开始对着草稿纸发呆。

　　视线逐渐模糊。
　　究竟是哪一天，喜欢上了平行线上的人？

　　说不清，真的说不清。
　　好像只是简单的一天，她听到他的风月事迹，不再做旁观者，真真切切成了参与者。

　　她和他即将同窗三载。
　　这是她暗恋他的第二年。

　　现在是冬天，外边在下雪。
　　她告诉自己，这个夏天最后一场雨结束的时候，她也该结束了。
　　结束这一生一次的刻骨铭心。

　　·

　　在家自然是舒服的，可惜一天的假期实在太短。
　　晚上十点半回去，第二天下午七点住宿生准时上晚自习。

　　林清嘉无限怀念起还是走读生时的快乐。

　　最让人苦恼的不是上学，而是考试，周一早晨月考开始，晚自习十点结束，需要清空课桌。

　　林清嘉把自己新买的整理箱带到了学校。
　　她有一个小的，原先勉强够用。

　　但上了高三，东西一多，就有点费劲了。

　　她又喜欢在柜子里摆一堆一堆的零食，本就不大的地方更加拮据，甚至把谢绯的“遗产”，一个空柜子霸占都只能暂解燃眉之急。

　　索性直接换个有她两倍宽的书箱，一了百了。

　　也是巧，搬箱子往上走的时候遇上了闻煜迦。

　　闻煜迦别看风评不太好，但实际上心很好，他望见她，停步，摁住那箱子，“我来吧。”

　　林清嘉摇摇头，婉拒：“空的，我就带上去，没事。”

　　闻煜迦真挺体贴女孩子的，他一把夺过那宽大的箱子：“得了吧，身体虚得可怜，我给你搬吧。”

　　林清嘉没强求，那样太不识好歹了。
　　而且，箱子的确不沉，搬一下也累不着。

　　少年轻松提着箱子走在她前边，林清嘉忍不住叹了口气。
　　闻煜迦扭头，朝后轻笑一声：“感叹自己身体太虚？”

　　林清嘉微笑，不置可否。

　　其实，她想说的是，如果不能从一而终地帮忙，那么一开始，就不要开这个头。

　　这个大书箱其实早就买好，却在在家里吃了两年多的灰。
　　无他，因为大书箱装满了太沉，搬不动，而她又舍不得把它踹来踹去。

　　有时候，林清嘉真挺幼稚的。
　　她一想到这箱子替她装了一堆又一堆的书，如果再被踹来踹去，该多疼啊。
　　倒不如不用。

　　蒋琪琪却有两个这么大的书箱。

　　需要摆考场时，闻煜迦自然会帮她搬出去。

　　林清嘉碰上过好多次。

　　明艳的女孩儿空身走却还不如少年抱着两个庞然大物走得快，她在后边指点着方位。
　　或是说：“你看着点，别让他们把箱子摞我上边。”
　　又或是说：“闻煜迦你星期一记得给我搬回去，我看不清你放哪，听见了吗？”

　　闻煜迦偶尔点头回应，多数时候是沉默的。
　　默契的约定可能并不需要回应。

　　林清嘉走得很慢，每到那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企鹅，一摇一摆。
　　却有幸目睹了骑士对公主的冲锋陷阵。

　　说起来，闻煜迦也挺可怜的，蒋琪琪两年至少换过六七个对象，可其中没有一个，名字叫闻煜迦。

　　他只会是骑士。
　　也只会是蒋琪琪的骑士。

　　偶然的一次，她触到了公主的领域，立刻被骑士冷脸相待。

　　那是很早的一天，她还不知道闻煜迦搬的是蒋琪琪的箱子，小箱子受不起压，她问他：“能不能放你箱子上边啊？”

　　闻煜迦很轻微地拧了拧眉，看向她，眸光沉沉，“别放，不是我的箱子。”

　　被拒绝总会让脸上火烧火燎地发烫。

　　气氛很尴尬，他似乎在深思。
　　大概是在想应该说什么漂亮话缓解一下，他有着和淡漠外表不符的绅士风度，不想让女孩子难做。

　　很快，谢绯过来，说：“来来来，愣着干嘛，放我箱子上边。”

　　她就不敢再看他。
　　生怕再一次触到那幽如寒潭的黑眸。

　　败得一塌糊涂的滋味，没有人想尝试第二次。

　　闻煜迦很快帮她搬到了桌子底下，问她：“放这行吗？”

　　林清嘉赶紧点头：“行，当然行，谢咯。”

　　闻煜迦却不急着走，在她面前蹲下，抽出张纸巾，仔仔细细擦拭一遍箱子。

　　“灰都快赶上书厚了，您可真行。”

　　他眉眼低垂，任劳任怨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林清嘉觉得他大概对自己也是有些喜欢的。
　　类似于朋友之间的关照。

　　闻煜迦擦完箱子，起身，两人并肩站着，林清嘉又感叹他长得好高。
　　真的好高，她才堪堪到他肩。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在仔细打量那个箱子，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装满了你搬不动吧？”

　　林清嘉捏了捏指腹，紧张到发颤，一副无所谓口吻：“没事，有轮子，踹出去就行了。”

　　“踹出去？”他却不同意，“合着我给你擦半天，你告诉我要踹出去？不行，等晚上收拾好了我给你搬出去。”

　　“啊？”

　　惊喜来得太快，她被砸得头晕眼花。

　　可越是这时候，就越怀疑他只是短暂地被抛弃了，所以把给公主的偏爱借给他人，林清嘉镇定反问：“那蒋琪琪的箱子怎么弄？”

　　闻煜迦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能怎么弄？除了搬出去，难道还能顶脑袋上吗？”

　　答非所问，他果然在说气话。
　　还要刺大小姐一句。

　　心脏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明明室内温暖，她却觉得好像在冰天雪地。

　　血流难涌。

　　鼻头酸酸的，一开口肯定带了点哭腔，她嗯了声，没拒绝。

　　两排前的公主正在对镜梳发，耀眼璀璨，她想，公主是不缺这一次的。
　　所以，请让她短暂地借用一下骑士。

　　这想法太自私了。
　　可是人之本性是自私。
　　尤其是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

　　两个半小时的晚自习，上得胆战心惊。

　　她早早收拾好东西，忐忑等待着审判，或许闻煜迦直接会忘记答应她的这件小事。
　　又或许，他会吊儿郎当走过来说一句“抱歉啊，我找个人给你搬”。
　　……
　　千百种可能，皆不如她愿。

　　正恍神，闻煜迦已经走过来，下课铃刚响。

　　“走吧，你放哪？”

　　晚风不吹，月色浓稠，心跳作响。

　　她看着他精致眉眼发怔。

　　千百种可能，偏中了如她愿的那一种。

　　这算不算是，天神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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