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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笛
宴会举行到后面，又有几位世家小姐表演了才艺，无非就是琴棋书画之类。
期间皇上派人过来传话，因有紧急政务需要处理不便出席宴会，所以特命宫人带着一些御赐的美酒佳肴供众人品尝。
酒过三巡之后，太后娘娘对宴会上献艺的各世家小姐们分别赏赐了一番，并特许家眷们可以多在御花园里稍作停留，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即可，便带着众位妃嫔娘娘提前离席了。
水阁廊庑处，沈庭漾因席间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正姿态慵懒地斜倚着汉白玉栏杆眺望远处湖面灯火，吹着冷风醒酒。
“庭漾姐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快明朗的声音。
沈庭漾慢慢转过头看向来人，原来是他，成安王世子林樾。
她与他算不得相熟，只微微点头颔首，便又把目光转回了太液湖面。
夜风温柔，沈庭漾额角前的一缕碎发不小心被风吹到了嘴边，她缓缓抬起右手轻拢至耳后，随后微微地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春风拂面的美好触感，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似乎更加飘飘然了。
林樾早已猜到她会是如此态度，倒也不甚在意，反而兀自低笑一声。
他抬步往前走了几下，背对着斜靠在了沈庭漾旁边的汉白玉栏杆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白皙的脸庞问道，“姐姐难不成是喝醉了吗？方才席间，我就注意到了，姐姐可是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呢。”
沈庭漾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任何声音一样。
林樾再接再厉：“那酒名唤秋露白，是宫中有名的御酒师历时三年才酿制而成的。虽初时入口甘甜清冽，但后劲却十足。”
她仍旧未理会他。
“平时轻酌一两杯即可，多了便会稍稍有些醉意。刚才姐姐席间喝了想必至少五六杯罢，要不要我唤宫人给姐姐端一杯醒酒汤来？”
他静静默然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她的任何回应。
他林樾何时遇到过这般情境，曾几何时，向来只有他不搭理别人的份儿，如今碰到她，却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一阵微风迎着湖面吹来，沈庭漾刚刚拢到耳后的那缕碎发又被风吹回嘴边。
她嘴唇嫣红饱满，素来清冷白净的面容在月色与灯火的双重映照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较往常竟多了一分妖冶。
林樾本来懒散闲适的神情变得深沉起来，眼眸直勾勾地随着那缕发丝来回移动，那发丝不知怎地竟然晃得他心里无缘无故地有些发痒。
他不由自主地倾身靠近，轻轻抬起右手想要帮她把那缕恼人的发丝儿别至耳后。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快要碰到那缕发丝儿时，沈庭漾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幽暗清冷，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
林樾一时愣了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她那双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还在思索之际，突然间只觉得右手手腕处一阵柔软，原来沈庭漾轻轻抓住了他。
他有些愕然，刚想说点儿什么。只见她轻启薄唇，嗓音淡淡道，“别动，你太吵了。”
林樾突然蓦地笑出了声，那笑容直接抵达眉眼深处，一时之间竟比周围的灯火还要耀眼几分。
沈庭漾不禁蹙了蹙眉头，快速地放开了抓着他的手，转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
她靠得是如此近，以至于他可以清晰地闻见她身上所有的味道。
林樾脸上的笑容顿时呆滞，笑声也戛然而止，只是怔愣地看着她，整个鼻息之间弥漫着的，全是她身上的淡淡苏合馨香及酒香。
另一边，沈庭则刚刚跟一位久未见面的世家公子寒暄闲聊了一阵。眼看着天色已晚便借口离开，正四处寻视着他二姐一道出宫回府。
谁曾想一眼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水阁廊庑间，林樾正与一名女子靠得十分亲近。
他不由的在心里嗤笑一声，这林樾果真是死性不改，这世家大族的家眷和小姐们都还未离去，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女子卿卿我我，果真是品性下流的酒色之徒！
凭借着自身良好的家族修养和非礼勿视的礼节，沈庭则不想再多看一眼，以免污了眼目。但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觉得那名女子身上的斗篷似乎有点眼熟。
他转过头再仔细定睛一看，这可不得了，与林樾站在一处的那女子分明就是他二姐！
这林樾与他二姐靠得这么近究竟是意欲何为？莫不成是想要轻薄于他二姐？
沈庭则越想越气，敢打他二姐的主意，他非得宰了林樾这狗东西不可！
他怒火冲冠，气势汹汹地大踏步朝着那边看似亲密无间的二人跑去。
“林樾，你在干什么！离我二姐这么近作甚，还不赶紧给我滚远点！”沈庭则大吼一声冲到二人中间，狠狠地推了林樾一把，要不是顾及还在皇宫御花园内，他早就揍他了。
本来默默相对无言的两人，被沈庭则这一通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一时之间搞得十分莫名其妙。
沈庭漾淡淡地瞥了弟弟一眼，站直了身子后便又转头继续对着湖面，她现在头疼得厉害，只想多吹吹冷风好好醒醒酒。
倒是林樾丝毫没有防备，一时不察就被沈庭则推着后退了好几步远。
好不容易扶着栏杆才稳住了身形，他微微俯首用手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然后才抬起眼睛看向沈庭则，平静的眼神里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戾气。
他一记眼刀飞过去，冷冷地对着沈庭则说道：“沈公子为何这么大怒气，可是今晚宴会上还不够尽兴？”
“别给我扯一些乱七八糟的，我问你刚刚在作甚？”
沈庭则拉着沈庭漾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才稍稍放下心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动作够迅速，不然他二姐可能就真的被林樾这登徒子给轻薄了，到时他怎么向他爹交代。
林樾自小与沈庭则不打对付，实在不太想理他，但无奈沈庭漾还在场，表面该做的功夫还是得装装样子做好，于是一扯嘴角淡淡说道，“只不过看着月色甚好，跟庭漾姐姐一起赏月呢。”
“庭漾姐姐？林樾，这是我二姐，谁允许你叫她姐姐的！”沈庭则简直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庭漾姐姐？他二姐什么时候成了他姐姐？
林樾似笑非笑，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充满玩味儿地看着他说：“庭漾姐姐略长我一岁，我叫她一声姐姐也不为过呀。”
闻言，沈庭则顿时气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吼道：“不行！你凭什么叫姐姐，我绝对不许你这么叫我二姐，我都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
“呵，庭漾姐姐都没有任何意见，你不许……又有何用呢？”林樾气定神闲地轻笑一声。
这沈庭则果真是从小到大被丞相一家给宠坏了，越发地骄纵跋扈了，不然也不可能一直与他颇多过节，毕竟“一山”可是不容“二虎”。
“我不管，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这是我的姐姐。你这么想要个姐姐，有本事也让你娘给你生个去！”沈庭则估计是被林樾气晕了，竟开始口不择言。
林樾的脸色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方才还懒散的眼神里凝结了一层冰霜，狠狠地盯着他冷笑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娘早死了，恐怕给我生不了姐姐了。”
“我……”沈庭则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当年林樾父母的事情，京都世家大族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现在说这个无异于揭人伤疤，非是君子所为。
气氛瞬间有点凝滞，周遭也异常安静。
“庭则。”沈庭漾淡淡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打破了怪异的氛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府罢。”
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林樾跟前，眼神里蕴含着几分歉意，万分郑重地福身说道，“林世子，家弟年幼，刚才失言了。多有冒犯，我代他向你赔礼。”
林樾的脸色多多少少变得有点难以言喻，刚刚他费了半天心思想让她开口与他说话，但都无济于事。
谁曾想，终于等到她肯主动跟他说话了，竟然是在如此的场景之下。
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生硬，“庭漾姐姐言重了，我不曾放在心上，无妨。”
“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这便回去了，就此别过。”沈庭漾微微颔首，便准备带着沈庭则出宫回府。
林樾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她，将一个长条状的檀木镂花盒子递到她面前：“庭漾姐姐稍等片刻，我是来给你这个东西的。”这是刚刚她在宴会上演奏时用的笛子，沈庭漾略带疑惑看着他。
林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我对笛艺一窍不通，这青玉笛如果一直在我手中的话，算是暴殄天物了，送给姐姐比较合适。”
“太贵重了，林世子。”她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满眼都是拒绝的意味。
“姐姐，你就拿着罢，我可是第一次送人东西呢。”林樾将笛子硬塞给了沈庭漾，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挥挥手走出了好几步远，一边走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这笛子我一开始就打算送给姐姐。如果你不想要就扔了罢，随你处置……”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沈庭漾心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原地静默了几秒，才抬步往宫门外走去。
沈庭则赶紧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二姐……你什么时候跟林樾这么熟识了呀，他怎么还送你笛子了呀”
“不清楚。”沈庭漾轻声回答，她其实也有点疑惑，这成安王世子林樾对她的态度着实有点热情过头了，上一个对她如此热情的人还是她的贴身侍女玉络。
“二姐，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被林樾这厮的外表迷惑了。别看他外表长得人畜无害，但一肚子的坏水，干过的坏事数都数不过来，不信你去大街上问问就知道了。”沈庭则觉得他二姐肯定是被林樾的外表迷惑了，根本就不知道那人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你见到了？”沈庭漾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沈庭则瞬间哽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呀，我看见了……前几天还见到他当街打人了。”
“真的？”沈庭漾突然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子，清冷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他。
沈庭则不知道他二姐突然这是怎么了，老老实实地回答：“呃……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仗势欺人确有其事，之前就仗着世子的身份在彦古斋硬生生地从我手里抢走了一本《易经》孤本，我可是找了好久才发现的，结果被他抢走了。”现在提起这件事情，他还是觉得有点窝火。
“回府罢，以后无论说话做事，切记三思后行。”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沈庭漾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宫门，并且暗暗思量以后能不进宫就尽量不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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