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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书送酒
砚南王府中,也是寂静无声,只有侍卫的铠甲,相互碰撞的“叮当”声。
“王府中一直都是这般冷清吗?”白梦阑默默发问。
她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却不想这砚南王府真的深入其中,却是这般寂静,与她先前想象中武林圣地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曾想,武林就该是众多高手云集于一处,满含红尘喧嚣,大家欢聚一堂,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今日一见,这王府中高不高手的无从得知,但却都是些面冷的。
白梦阑性格算是闺阁女子中较为开朗的了,但还是觉得和这些侍卫搭不上话。
月明之时,众人都该睡了,白梦阑见徐纸云也昏昏沉沉,怕是累了,便让她先去歇息,自己想着白天侍卫云集,晚上总该好些,便出了房门。
结果却不如她所料,这王府当真是新奇,大晚上的侍卫尚在轮换着,站着的侍卫手执兵刃,没半点困倦之意,甚至更胜白日。她不禁暗叹,这砚南王府从不曾有人来犯是有原因的。
白梦阑还是身着白衣,虽说那些侍卫没有要抓她的意思,看到了也是视而不见,但她依旧挑着侍卫较少的地方走着。
她信步逛着,感觉这整个王府并没有什么吸睛之处,一切都太过朴素了,整个王府的陈设都没有半点铺张可言。
正当她渐感困倦,想要回去睡下时,竟见到眼前一处小楼,匾上题文“琅嬛书苑”。
白梦阑心中困惑,这王府中竟还有这么一处书苑,这砚南王兴致倒是颇为浓厚。
正欲走近,却听得身后一声低沉的男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白梦阑心中一惊,却还是故作镇静地转过头,见到的人却让她更惊。
方尘言语还是那般温润如玉:“你很喜欢书吗?”
白梦阑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方尘会想,她是来探军事情报的,但见他这么说,便是未作此想了,白梦阑也不禁松了口气,答道:“是,我喜欢大宋的诗词,文体很新奇,与前朝的都不一样。”
“哦?那你是因此才来这儿的?”
“是,也不是。这只能算是一个重要原因之一吧。”
白梦阑也没有想到方尘会作此问,想来这疑惑他也是存了多时了。
“想去看看吗?”
白梦阑惊喜地抬起头,她本就生的矮小,方尘又算是寻常人中较为高挑的,这般仰头惊喜的目光,让她本略显精明的眸中透出几分俏皮。
因着两人距离太近,四下又无人,方尘神色看着有些古怪,低头望向白梦阑的面庞,心中一种声音一次又一次地贴着耳边轻吟,这样是不对的,眼睛里自然也全然流露出来了。
白梦阑何等聪明,又阅览那么多话本戏文,方尘这神色她立马会意,退开了几步,神情尴尬地一笑。
方尘自然也不会为难于她,只是她身上独有的清芬是寻常女子不可能带有的,那是多年以来中药在她身上留下的带着自然气息的淡香。仅此一闻,动人心魄,方尘却还极力地骗自己,他依旧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也只是以眼神相告,他这十几年来虽从未有过与女人的交涉,但却很明白一个小姑娘的心思。就算要退开,也不能是他来退,就如同那日在瓦舍,众人面前白梦阑步步贴近,他也绝不躲躲闪闪,若是面对一位艳世美人的靠近,男方想方设法躲开,那样白梦阑才是在人前颜面扫地。故此他才决定当着众人的面抱她扬长而去。
白梦阑对于这些自然是不清楚的,她连记忆都不是完全的,但对于方尘的“诚心相邀”,她心中自然也很想看看大宋的琅嬛书苑中的别有洞天。
方尘见她面色微红地点头,便也知道她们之间都应该顺着台阶下,便带着白梦阑打开了那书苑之门。
白梦阑倒也不是惊奇,只是欣喜,这小楼足有四五层高,层层都摆满了书架,摆放的都是卷卷书卷,白梦阑不禁先来到一方书架前,正欲拿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见到方尘正满面笑意地看着她,便道:“殿下,这里的书当真都可以看?没有什么会触你秘密的书卷吧。”
方尘摇了摇头:“没有,你想看什么便拿吧,此间书卷够你看上一阵的了。”
白梦阑心中高兴,这些书岂是看上一阵便可的?这分明够看个十年了。
白梦阑四下张望着,新奇满收心底,见这所有的卷轴之上,都挂着小竹板,写着此书的基础信息,有写年份的,有写作者的,有写书名的,无一缺漏。
白梦阑这才惊奇道:“这些书你全都看过?”
方尘笑着:“是啊,其中一些不知作者姓甚名谁的倒是有些遗憾了。”
白梦阑看着他的眼神是吃惊,这砚南王真真是不好当,明明是个武将,读的书却比她还多。
白梦阑自恃已看遍了在辽国能找到的所有书,诗赋了然,于辽国境内尚无敌手,才极为渴望一见以文灌顶的大宋。
本以为砚南王一代武将,总是本领武功普天之下再无敌手,也难以摆脱宋之重文轻武,不过是驻守边关罢了。
但如今一见,才想到自己早该猜到,这谈吐胸襟,绝非纯粹的领兵武将所能及,今日方知其文韵竟是这般广博,心中暗佩。
白梦阑见方尘同意她翻看,便信手拿起书卷,见上面标着的是“《史记》,汉,司马迁”
又拿起一卷同样厚重的,上面标着“《周易》春秋”,还有《道德经》,春秋,老子”,“《逍遥游》,战国,庄子”“《吕览》,战国,吕不韦”……
这些书好虽好,有的看着年代久远,还可能是真本,前人手书,但都是白梦阑早已读过的,这些书看着多,但也都与白梦阑曾经能接触到的有所雷同。
她眉头微皱:“殿下,这些书我都已读过了,这书苑看着大,书倒也不是很精辟啊。”
方尘还是笑着,并未生气,只是道:“我知道这些书你肯定都读过,不仅如此,一到三层这些书你肯定都很熟悉,但是再往上就不一定了。”
白梦阑有些疑惑地望向楼上的书架,等着方尘接着说下去。
方尘道:“四五层的这些书几乎都是本王从前征战四方征集来的,很多来自南面大理,吐蕃诸部,还有西夏的文集,包罗万象,你应该会喜欢。”
白梦阑眼中似乎放出了光,他说的这些地方都是她此生都无缘去到的,但她转念一想,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是一定做不到的呢?说是宋辽关系僵硬,她想来大宋,不也来了吗?未来的事谁又能给出个定数。
方尘见她嘴角带着明朗的笑,面庞饱满,白里透红,那笑容也不似先前见到时的不由心生。方尘心神微醉,但他也忙挪开了眼,不想让目光与她相遇,他的年纪再大上五六岁都可以做她爹了,他心中很清楚,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他能感到,眼神是最需要趁早躲开的,它是身上最“不忠”的助手,总是将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展露得淋漓尽致。
方尘见她正欲上楼,却叫住了她:“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也不迟。”
白梦阑听方尘发声,便也顺从,毕竟这里她本就是第一次来,便点了点头,跟着方尘出了书苑。
与方尘步于王府之中,四下幽静无人,两人并肩而行,不发一言,心中顾及的却各不相同。
方尘始终是带些长者的口吻,道:“公主。”
他顿了顿,却被白梦阑直接截口道:“殿下不要叫我公主了好不好,这里不是大辽,您叫我白梦阑便好。”
方尘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很想去别国看看?”
白梦阑浅笑着:“是啊,哪个深居宫中的女子不想出去看看?我算是很幸运的了,对吧?”
看着白梦阑含着笑意的眼神,方尘心中很杂乱,他知道白梦阑不是幸运的,不过是没有选择的。但他还是顺着接道:“对,你很幸运。”
白梦阑微微点点头,心中对于往事也不想再多作忧思了,方尘不也认可了,她确实很幸运吗?
方尘顿了半晌,又道:“我曾经出于四处征战的目的去了很多边塞之国,找机会可以带你去别国看看,虽然没有好好欣赏过,但真的有很不一样的风景。”
白梦阑似乎有些发愣,她与方尘认识不过才几天,但也知道他不是会食言的人,不能做到的就不会轻易应允,又何必给她这种承诺。
她还是微笑着看向他:“好。”
两人都没有多言,他们都并非是如此的性子,只留下一阵静默,却为这月色增了无法言喻的氤氲。
次日,白梦阑一早便起身去那“琅嬛书苑”,略看了一至三层的藏书,大多都是类似四书五经这样的书籍,白梦阑早已烂熟于心。包括一些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前朝医典,这里唯一让她感慨的便是这些书看似大多都是真本,这砚南王搜罗物什的本事倒是不小。
在契丹时白梦阑本也学过汉文,两种文字的差异也不算很大,读起来自然没什么障碍。
当真如方尘所说,到了四至五层她见过的书就不多了,甚至有些都是她闻所未闻的游记。更吸引她的在于这里有许多新摘的书卷,字迹刚劲中不失俊秀,不似她所见的其他宋文方正规整,而是一种微微利用草书的放浪却不出形骸之美。都是当朝的诗文,虽不知出自谁手,但摘录者一定是这位砚南王了,她是没有想到,这方尘还有这份闲情雅致。
不过也对,大宋的王爷,本就该是这样的。
白梦阑反复读诵着上面摘录的诗词,有浪荡,有柔情;有乐意,有怅惘。百转千回,不离其中。
不论文体韵律,平仄分布,都与前朝所作大不相同。像是这宋人的别出心裁,使这些个作者心中的憔悴心衰,自会人意都用了不同的手段现于人前,不似唐代的字数规整,处处押韵,而是有些洒脱之意融入,不拘一格,独具特色,悠然荡漾。
白梦阑只觉读着这些诗,便好像能见到不一样的年华岁月,比起无垠草原,这样的风花雪月,梨花带雨更动人心弦。
白梦阑一待就是一整天,从白天到黑夜,不眠不休。
徐纸云也是知道她去何处,她们都太了解彼此了,白梦阑读书的时候不喜被打扰,饿了自然会自己找吃的,而徐纸云,更想好好地游玩一番,王府之外,代州城内,海阔天空。
白梦阑渐觉饥辘,便顺势放下了书。
这砚南王府她还是不敢乱闯乱看的,虽说方尘没有特意交代,但有些事,有些物,看到了可就说不清了。
白梦阑还是询问了来往的侍卫:“这位大哥,王府膳房在何处啊?”
所有王府的侍卫都知道她是辽国尊贵的纾贝公主,几近名满天下,态度却如此谦恭,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公主,这边请。”
白梦阑很快也便找到了那膳房,默默记下了来时的路,下次便不必劳烦别人了。
这王府的厨房倒是不小,甚合她心意,虽说整个王府看上去冷清,但这膳食确实不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的烟火气十足呢。
白梦阑只是随意拿了些能填饱肚子的,正欲回房,却见一处角落,写着“酒窖”二字。
这砚南王是真的直接但是也太好看小气了啊,这么偌大的王府,酒窖就不能好好地建一个吗?非得同这膳房在一起。
爱酒之人酒瘾上来了,就压不住也是非喝不可的了。
所谓酒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房间,蓄着坛坛佳酿,酒香醇厚,显然都是些百年难遇,千金难求的烈酒。
白梦阑素来爱酒,一闻之下便分清了哪些酒更能让人口齿留香,欲罢不能。
她如今也顾不了别人的目光了,带着酒,四下张望,如此美酒,定要找个幽静又不失繁华的地方细细品鉴。
她抬头仰望,一轮圆月缀得整片夜空异常幽美,王府高墙阻不断月色扑撒,秋色漫漫,普天之下共赏夜景,好像真的再无交战,各个民族的儿女在同一片天空下携手同行。
白梦阑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一处角落寻到梯子,置于屋旁。
她本就心性好玩,见到这月,又想,如何能离它近些。
攀上那屋顶,还未坐下,见到一道熟悉的人影,立马脚下不稳,便要跌下。
一双熟悉又温暖的手及时却不紧不慢地托住了她。
来得悄无声息,瓦片之上脚步声全无,这轻功怕是举世无双。
白梦阑看向那温和却又棱角分明的下颌,英气高挺的鼻梁举目可见,怎会是他?
方尘一手托着她,却并没有看她,只是也感到了她灼烈的目光。
白梦阑并不知道是因为吓到了还是别的原因,心中不停地跳着,刹时间感到了面部的炙热如火烧,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
那低沉的声音道:“看够了吗?”
白梦阑顿时有些醒过神来,但还是没有说出话。
方尘道:“看够了起来吧。“
白梦阑这才想起来她还在方尘怀里,连忙站起。
但脚下瓦片不稳,又凹凸不平,重心不稳,性子又急,顿时又要往下跌。
方尘自然是拉住了她,不禁失笑道:“你看来是半点武功都不会,那怎么敢随便往屋顶上爬?”
白梦阑不知该如何回应,看着方尘的笑颜,心神恍惚,更是不发一言。
方尘见她面庞微红,略显娇羞,手上还捧着一坛酒,似乎并不敢和他说话。
方尘微微一笑:“既然好不容易带着酒一起爬上来了,那就喝几杯吧。”
白梦阑足下不动,方尘却已坐在屋檐之上,见她神色,便温柔地道:“怎么?不愿意吗?”
白梦阑连忙点头,一时间憨态十足。
方尘见她羞色可爱:“是害怕吗?”
方尘自然知道不是,若是害怕也不会随便上这屋顶来,只是突然起了想打趣她的意思。
白梦阑又是摇头,便又听方尘道:“那便来吧,正好本王这里也有些好酒,一同饮些吧。”
白梦阑注意到方尘身边放着的酒坛子,想来他已经在此良久了,不知有何愁意难以排遣。
她渐渐走近,略略留了些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身边坐下。
方尘如此会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礼数周全,他便也是一笑而过。
方尘见她不语,便先开口道:“从前别人都是如何称呼你的?”
白梦阑道:“我皇兄常常唤起阑儿。”
方尘道:“阑儿?往后本王也这么叫你,可好?”
白梦阑点了点头。
方尘又道:“你的皇兄待你很好吗?”
白梦阑轻声道:“是,殿下也待我也很好。”
方尘笑着:“阑儿,你眼光倒是不错啊,一次便拿了最好的酒,看来你很懂酒。”
白梦阑有些羞色:“我原来在辽国的时候有一家酒肆,所以识得的酒多些。”
方尘道:“原来如此,看来酒肆经营得不错,难怪当日在瓦舍能挥金如土呢。”
白梦阑面色微红:“那日是醉意有些大了。”
她只字不提当日的冒失之举了,她也知道方尘不会想听。
方尘道:“无妨,本也就是个玩笑,喝吧。”
说着便斟上了一碗酒,递给白梦阑。
她也不推辞,方才娇羞之色,接过酒便兀自一饮而尽。
方尘不禁笑道:“好酒量啊,不过你可以慢点喝,这样容易醉。”
方尘并没有要提醒她或是告诫之意,但白梦阑这么揣测了,脸上微微一红:“没事,不会那么容易便喝醉。”
说这话时,深情竟不自觉地有些忧伤。
方尘也明白,爱酒之人若是心中有殇意,必定是千杯不醉,而当日的白梦阑,显然是已经做到消愁了。
方尘不禁起了些怜意:“可是想家了?”
白梦阑双眼清澈,似乎带着些润色,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不会想,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也没有什么想要再多做些时日的事,却不想……”
她没有接着说,方尘也没有问,只是转移话题,看着手中的酒碗,道:“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白梦阑道:“是极为上乘的大理国玉林泉酒,三国时就有了,在这里想必是千金难得的。”
方尘心中也不禁佩服起了这女子,对于酒的造诣怕是远出他的想象,便道:“是啊,味道如何?”
“绵连幽香,口感醇厚,清香回味,有微微甜意,层次极佳,但是这酒味还不够馥郁,想来是我拿得早了,在酿上三年,风味更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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