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

　　07.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四。
　　下午放学前，顾清潼收到沈茂发来的消息。

　　宇宙一号：「下午去探望外公」

　　沈茂的外公和母亲早十多年就已经去世，他这里说的外公，指的是顾清潼的外公。
　　沈茂平时住校，非必要不回家。
　　除周一早和周五晚两人一路外，顾清潼都是独自回去。他这会发消息的意思就是让顾清潼放学等他一起。

　　叶知秋正偷摸抄顾清潼的作业，正好瞟到她的手机，顿时冒了满脑袋问号。
　　好奇道：“你这个备注是什么意思？”
　　班主任往过扫了眼，顾清潼收起手机。
　　“宇宙一号大混蛋。”
　　“？”
　　“那你怎么把后面省略了？”
　　“不小心被我妈发现了。”
　　顾清潼郁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知秋没忍住，狂笑出声。
　　被班主任警告地盯了一眼，连忙捂住嘴。
　　好一会儿，她好奇问道：“那沈茂给你的备注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顾清潼以己度人。
　　“反正肯定没什么好话。”

　　两人说话间，下课铃响。
　　顾清潼忍了好久，闻声连忙推了推叶知秋：“快起来啦！我要去卫生间。”

　　……

　　五分钟后。
　　顾清潼坐在马桶上，呆呆地看着裤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一抹红。
　　她明明记得，应该是下周才对啊……
　　所以方才小腹酸软坠胀不舒服时，她还只当是中午吃冰吃坏了肚子。

　　顾清潼有很严重的原发性痛经，每次想到生理期，都会有心理阴影。
　　不仅如此，她还有轻微的晕血。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反应，就这么一会，顾清潼就觉得疼出一身冷汗，腿也发软几乎站不起来。
　　她从教室出来时走的急，忘记拿手机。
　　这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一会，顾清潼听着卫生间里进进出出的人声。
　　攒了点力气，敲响隔间的木板。
　　她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虚：“同学，麻烦你帮我喊一下高二六班的叶知秋。”
　　“啊，好。”旁边的女生听她声音不对，忍不住问道，“同学，你还好吗？”
　　顾清潼忍痛：“……我没事。”

　　也是赶巧，于璐和许莹刚上完厕所，正站在洗手池前洗手。
　　听到顾清潼说话，两人对视一眼。

　　这边，女生刚从隔间里出来，手都没来的及洗就被许莹和于璐拦下。
　　这两人一看就不好惹，女生有些畏惧。
　　“你们有什么事？”
　　许莹搂住她的肩，放低声音警告：“放学了就抓紧时间回家，不要多管闲事，知道吗？”
　　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顾清潼的隔间。
　　女生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许莹笑笑，把玩女生胸前的校徽：“一班的，好学生，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哦。”
　　女生微微红了眼眶。
　　小声道：“我不会告状的。”

　　-

　　身为学生会长兼班长，放学后，沈茂在教室多留了会，和班主任确认周末即将召开的家长会流程。
　　等他背着书包来到六班门口时，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两个还在打扫的学生。

　　沈茂喊住其中一个男生问道：“顾清潼呢？”
　　男生抓抓脑袋：“好像一下课就走了。”
　　沈茂：“谢了。”

　　和男生道了谢，沈茂一边给顾清潼打电话一边转身往楼下走。
　　连打两遍都无人接听，信息也不回。
　　不知道这家伙又在闹什么脾气。

　　从楼梯口路过时，沈茂隐约听到旁边的女士卫生间传来声响，他往过扫了眼，看到卫生间门口挂着维修的牌子，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

　　沈茂认真回想了一下，得出结论，这两天他并没有惹到她。
　　而顾清潼虽然任性又娇气，但她对外公向来敬重，绝对不会在去探望外公时和他闹别扭……

　　这样想着，脚步就慢了下来。
　　正好司机张叔打来电话，说已经在停车场，问他和顾清潼什么时候到。
　　沈茂静了静。
　　“张叔，潼潼没过去吗？”
　　“没有啊！”张叔是个大嗓门，说话时声音震的人耳朵疼，“你们没在一起啊？”
　　沈茂脚步彻底顿住。
　　脑中莫名闪过挂着维修牌子的卫生间。
　　“张叔，麻烦你多等一会。”

　　沈茂说完挂了电话，转身往楼上跑。
　　他赶到六班门口时，做值日的同学正准备锁门。
　　“稍等一下。”
　　沈茂拦住他，推开门径直走到顾清潼座位上。抽屉拉开，果然，她的手机和书包都在里面放着。
　　值日的男生也有点惊讶。
　　“咦，顾清潼没走啊？”

　　沈茂掉头往外跑，到了卫生间门口停下来，敲门：“顾清潼？”
　　几乎是下一刻，顾清潼带了点哭腔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沈茂，你怎么才来啊。”
　　不等沈茂开口，她又可怜兮兮道：“沈茂，我肚子好疼……”
　　她声音明显发虚。
　　沈茂耐着性子哄：“你先出来。”
　　“……我打不开门。”
　　沈茂顿了顿，看着门把手上那个“维修中”的牌子。
　　“里面就你一个人？”
　　“……嗯。”

　　沈茂试着扭了扭门把手。
　　整个门被他晃得哐当直响，门锁却纹丝不动。
　　门被反锁了。
　　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明显沉了下来。
　　“你让开。”
　　顿了顿，又补充：“离门远点。”

　　顾清潼正蹲在洗手池边和他说话，闻言抱着肚子慢吞吞的往旁边挪。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又出了一身汗。
　　好一会，顾清潼道：“好了。”
　　她声音太虚，沈茂没听到，在外面问她：“好了吗？”
　　顾清潼攒了点力气，努力提高音量。
　　“……好了！”

　　下一秒，耳边一声轰然巨响。
　　方才怎么也打不开的门猛地被从外面踹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去。几颗螺丝在暴力下脱落，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其中一颗咕噜噜滚到顾清潼面前。

　　顾清潼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抬头，就见沈茂正逆着光站在门口。
　　从下往上的角度望过去，他的身影格外高大，头顶几乎抵在门框上，昏黄的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他一步步向她走来的画面仿佛是文艺电影中的慢镜头。

　　沈茂在她面前停下。
　　微屈下身看她：“能起来吗？”
　　顾清潼摇摇头，声音闷闷的：“弄裤子上了……”

　　沈茂将挂在一边肩头的书包丢在地上。
　　他脱了校服外套，屈膝蹲在她面前，将校服袖子系在她腰间，然后拽着她的手臂扶她起身。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躬下身。
　　顾清潼手臂绕上他的脖子，软趴趴的趴在他背上。
　　沈茂提起书包，背着她从卫生间出来。
　　顾清潼脑袋贴着他的脖子，声音弱弱的：“我的书包还在教室。”
　　“知道。”

　　沈茂背着她去教室取书包。
　　值日生特意多等了会，见顾清潼一脸虚弱的被背出来，关切问道：“顾清潼，你还好吧？”
　　“她没事。同学，帮忙拿下她的书包。”
　　男生应了声，去座位上取了书包出来。
　　见沈茂背着人还要拿两个书包，好心问道：“需要帮忙吗？”
　　沈茂点头。
　　“谢了。”

　　男生锁了门，提着书包将二人送到停车场。

　　张叔正站在路边抽烟。
　　远远见了三人，忙掐了烟迎上来：“潼潼这是怎么了？”
　　“没事。”
　　沈茂示意张叔接过男生手中的书包，转头跟他道谢。
　　男生摆摆手：“顺路的事。”

　　和男生简单告别后，张叔帮着沈茂将人放在后座上。
　　开车前，他不放心地又看了眼后视镜。

　　“需要去医院不？”
　　“不用。”
　　沈茂给顾清潼把安全带系上：“张叔，麻烦你把空调关一下。”
　　“诶，好。”

　　张叔关了空调，沈茂将车窗开了条缝透气，随后从座椅下抽出个收纳箱打开。
　　里面有个应急的小药箱，沈茂找出止疼药，又从书包里拿了保温杯，扣出药片递到顾清潼面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像是早就做过无数遍。

　　顾清潼就着他的手喝了药，整个人蔫蔫地倒在他肩上。
　　“沈茂，你帮我给外公打个电话。”
　　沈茂拿出手机，没一会，扬声器里传来宋琛慈祥的声音。
　　“阿茂，你们到了没有啊？”
　　“外公，我和潼潼今天不过去了。”
　　“怎么？”宋琛问，“学校有事啊？”

　　“外公。”顾清潼娇滴滴的喊了声，“我身体不舒服，我和阿茂周末再去看你啊。”
　　“身体不舒服？”
　　宋琛关切：“潼潼生病了吗？”
　　“没有，就是肚子疼。”

　　顾清潼痛经的毛病家里人都知道，早些年长辈们还带她看了不少大夫。
　　中西医各种法子试遍了也没太大改善。
　　因此她这么一说，宋琛就懂了。

　　“那你好好休息，这两天阿茂多照顾着点。”宋琛叮嘱。
　　沈茂应了声，又问候宋琛两句。
　　挂断电话。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顾清潼又疼出一身冷汗。
　　肚子里像是装了个又冷又沉的秤砣。
　　又像是藏了把绞肉机。
　　她实在难受得厉害，拉着沈茂的手往肚子上放：“你快帮我揉一揉呀。”

　　沈茂还没说话，张叔先笑呵呵的从后视镜里往过望了眼。
　　随后前后排间的挡板升起。
　　阻隔了前排的视线。

　　沈茂原本没觉得有什么。
　　从顾清潼十四岁月经初潮，惊慌失措的被他送去校医务室起，这些年，她每一次生理期几乎都是他照顾。
　　平时两个人吵架吵得再凶，冷战大半个月不说话，到她生理期，两人都会立刻和好如初。
　　沈茂对她的日子甚至记得比她自己都清楚，会提前备好止痛药，盯着她不要吃冰吃辣。

　　可这会，感受着手掌下她凉凉软软的小肚子，沈茂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似乎每根神经上都有虫子在爬。
　　手指抽动一下，沈茂喉结滚了滚，将手抽回来。
　　顾清潼茫然地看着他。
　　沈茂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努力平复着心底忽如其来的燥意，尽量平静的开口：“顾清潼，你马上十七了，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幼稚。”

　　顾清潼被他说懵了。
　　不明白让他帮忙揉肚子怎么就幼稚了。
　　他暑假去法国水土不服躺在酒店里的时候，她还给他煮泡面照顾他呢。
　　这人怎么这样？

　　顾清潼哽着一口气：“我怎么幼稚了？”
　　“你能不能有点性别意识？不要总是那么随便……”
　　“你不想照顾我直说，找什么借口？”
　　顾清潼难受又委屈，眼眶一瞬间红了。
　　沈茂：“……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顾清潼开始翻旧账，“你早晨不等我上学，故意找茬让我罚站，你还说我丑……”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
　　“……”

　　沈茂拿她没脾气。
　　默了默，一边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试图和她讲道理。

　　“我什么时候说你丑了？”
　　“就那天！在你宿舍里，你说纪南风眼瞎。”
　　“……”
　　“我那是……”
　　沈茂解释一半又顿住，他无奈叹气。
　　“我和你道歉，行了吗？”

　　顾清潼吸吸鼻子，不理他，自顾自的控诉：“现在我这么难受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骗人！你刚刚还答应外公要照顾我的呜呜呜……”

　　顾清潼哭得很伤心。
　　像被蛇咬了的农夫。

　　“你生病的时候我还给你买药煮泡面呢，我不舒服你就这样对我，我算看清你了……”
　　“……”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顾清潼瞪他，“你嫌我麻烦直说，少在这里找借口……”
　　“你也知道自己麻烦？”

　　没等她说完，沈茂打断。
　　捞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身边，手掌隔着一层轻薄T恤按上她白白软软的小肚子。

　　“可以了吗？”
　　“别碰我！”
　　顾清瞪他一眼，没什么力气的挣扎了两下，很快放弃抵抗。她吸吸鼻子，阴阳怪气道：“你的性别意识呢？”
　　沈茂看她一眼，没好气。
　　“狗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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