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作者:朱泽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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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饼 无常鬼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还知道掏人钱包的本事都是你师傅教你的。刚开始你良心上过不去,久而久之,你见来钱容易,也就习惯了。可是你心底里十分害怕。”

      “我,我害怕什么?”

      “因为有一次去寺庙里闲逛时,无意间听到一位高僧说小偷由于生前罪业深重,死后要下第八层阿鼻地狱,尝受‘钉刑’之苦。所以你就在梦境里给自己构筑了一个被无常鬼抓去下阿鼻地狱尝受钉刑之苦的虚幻场景。这个虚幻场景经常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让你惴惴不安。但是在现实世界里,你依然心存侥幸,认为那不可能发生。”

      张家饼被她戳中了心事,吓得浑身一哆嗦,但是嘴上依然逞强:“美朵小姐,我都不知道你在瞎说什么?什么高僧啊地狱啊无常鬼的,我根本就不怕!有种的让他们来抓我呀!”桑央美朵盯着他问了一句:“你真不怕?”

      “怕了我是乌龟王八养的!有本事让无常鬼来抓我呀!”桑央美朵笑了下:“你看!他们已经来了。”随后扭过头望着左上方的天空。

      张家饼嘴里不屑地哼哼了两声,也望着她望着的方向,果然见一片红云飘了过来,上面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地站着两个人。当中一人穿一身白,连脚上的长靴都是白色的,下半身人身,上半身顶着个牛头,牛鼻子上还拴着一个金环。

      那牛头两只手里攥着一把亮闪闪的钢叉,牛鼻子里不时哈出一股股白气。另一人一身黑衣打扮,脚穿黑色长靴,也是下半身人身,上半身顶着个马面。那马面手里攥着一串漆黑的铁锁链,一双呆滞的马眼睛偶尔翻动一下,分外恐怖。

      牛头!马面!无常鬼!

      只见那牛头、马面驾着红云缓缓向谷底里飘了过来。张家饼吓坏了,赶忙躲在桑央美朵身后,语无伦次地说:“桑央——美朵小姐!无常鬼真的来了!”

      桑央美朵静静地说:“张先生,看来你搞错了。在你心里,你认为无常鬼就是牛头马面,所以他们才会来的。我听老人们说,牛头马面和无常鬼都是拘鬼的鬼差,但是牛头马面更凶残,专门拘拿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更具有针对性。以你所犯的罪孽,应该是无常鬼来拘拿你的。”

      张家炳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哆哆嗦嗦地说:“我搞错了?那他们来干嘛?”桑央美朵回答说:“他们自然是来拘拿你下第八层阿鼻地狱的,尝受‘钉刑’。我听说这道刑罚可了不得,要用烧得通红的丧魂钉扎满犯人周身的八百多处穴位。你想想,等你周身扎满了,就跟一只刺猬似的,多么有趣啊!”

      说话间,那牛头、马面已经落到了谷底,向着张家饼走了过来。马面瞪着眼珠子走在前面,将手里的铁锁链弄得哗啦啦直响,张开一张马嘴吐露人语:“安化县小庄村人氏张家饼生前以偷窃为生,行窃无数,间接害死人命七条,实为罪大恶极。经判官审定:打入第八层阿鼻地狱尝受钉刑,刑期共计四十九日。受刑完满之后,坠入畜生道轮回投胎,永世不得为人。”当即拿出铁锁链就要往张家饼的脖子上套。

      张家饼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了,来回躲闪,大叫道:“美朵小姐!赶紧救我呀!我不想下阿鼻地狱,不想沦为猪狗畜生。”

      桑央美朵站着没动。那马面已将铁锁链套在了张家饼的脖子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那牛头将钢叉往碎石块上猛地一磕,威严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有什么说辞到了阴曹地府再行分辨。”

      张家饼挣扎着赶忙给桑央美朵磕头作揖,拼了全力大叫道:“桑央——美朵小姐!你快救我呀!都是我的错,不该随便进入你的包厢。求求你!救救我吧!”桑央美朵直勾勾地望着他,忽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对着他的心脏部位猛刺了进去。

      “啊!娘呀!”张家饼只觉心口一凉,猛地醒转过来,左手不小心打翻了简易桌上的一杯凉开水。凉开水刚好浇在胸口的衣服上,所以觉得凉飕飕的。他愣了愣神,发现自己还坐在火轮车的包厢里,对坐坐着桑央美朵。

      包厢门口的位置站着刚才与自己拌嘴的女孩子,正满脸得意地望着自己。简易桌上小瓷瓶里的檀香已经燃烧殆尽。

      桑央美朵轻轻一吹,檀香熄灭。张家饼表情傻乎乎的,望着面前吃剩下的卤牛肉,愣愣地发呆。桑央美朵说:“张家饼先生,自从你听完那位高僧说了那番话后,你的脑海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死后会不会下第八层阿鼻地狱,尝受钉刑之苦。人的脑海里一旦产生了一个想法,就会挥之不去。这个想法最终演变成了你梦境里的一个场景,储存在了你的梦境里。”

      张家饼浑身颤抖着,伸手握紧了简易桌上的玻璃杯,问道:“刚刚在梦境里,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好像失忆了一般。”

      “要知道人的记忆远远没有梦境宽广。可能你只记得三岁甚至四岁以后的事情,但是在梦境里很可能三岁以前的事情也会突然跳出来。记忆只是梦境的一部分而已。其实,每个人的梦境就像一本连续的几百页的小说书一样,然后人在现实世界里发生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当中的某一方面反应,触发了梦境中的某一部分。等到晚上睡眠时,小说书中的某一页甚至几页就会自觉地跳出来,从而形成一个单一的睡梦。至于你说的失忆,那是因为我是一名梦境师,刚才进入你的梦境里时,瞬间锁封了你的全部梦境。就好比象征你的全部梦境的那本小说书被人盗走了一般。你的梦境被我全部盗走了,身为梦主的你自然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家饼惊奇地望着对坐的桑央美朵,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站在车厢旁的雅卓娜说:“张家饼先生,你以后要学着尊重别人。当然,小偷还是不要再做了,找个正经营生去做才对。”桑央美朵接过她的话头,说:“不错!而且你不要忘了在梦境里给自己构筑的场景。”

      张家饼一想起刚才见到的牛头马面的恐怖嘴脸,吓得瞳孔睁大,连忙说:“你们放心,我一定痛改前非。刚才就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的,我此生再也不敢当小偷了。”

      忽听包厢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前方即将到达北京站,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朋友们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到车门口排队下车。行走过程中请勿拥挤,感谢您的配合。”

      桑央美朵的心情像一只雀跃的鸟儿一般,说不出得灵动、欢愉。北京站到了!离富察小公子又近了一步!

      她站起身,儿时的一幕浮现了出来,仿佛看到富察小公子就站在她面前,左手别在身后攥着自己的发辫。还是像小时候的样子,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春风化雨般的微笑,主动上前招手打招呼:小公子,我是桑央美朵。你还记得我吗?十八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

      望着那个高大的人影渐渐走远后,小公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赶忙回到自己屋子里,打开了衣柜的门,躲藏在里面的小女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浑身也颤抖个不停。

      小公子赶忙拿袖子去给她擦眼泪,心疼地说:“迎妹妹!你别怕!那人已经被我骗走了。”小女孩从衣柜里钻了出来,一下子扑进小公子的怀里,哭着说道:“小哥哥,我阿爹、阿娘,还有好多穆家的族人都被他们杀死了。我该怎么办?”

      小公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赶忙握着她的胳膊说:“迎妹妹!你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要赶紧离开这里,防止那些人再过来搜捕你。”小女孩已经没了主意:“我的阿爹、阿娘都死了,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死了,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小公子晃了晃她的身子,镇定地说:“迎妹妹,你听我说。天下这么大,总有你容身的地方。不管逃到哪里,先保住命再说。”说罢拉起她的手快速钻出了屋子,沿着僻静的小路向前逃去。

      小女孩边跑边说:“小哥哥,我阿爹有本书放在屋子里的枕头下面,他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带着的。我要回去拿。”

      “迎妹妹,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什么书,逃命要紧啊!”

      “不!那是我穆氏家族的祖传之物,我阿爹说了不能丢。”

      小公子望了眼不远处的茅草丛,说道:“迎妹妹,那你躲在那里,我回去给你拿。记住!我不回来,你千万不要出来。”

      小女孩点了点头。小公子又折回身跑了开去,来到了穆氏家眷们住的一排排矮房子里,直接进了小女孩爹爹住的屋子。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像刚刚遭过盗贼一般。

      小公子四下翻了翻,在一个荞麦壳枕头下找到了一本泛黄的旧书,封面上写着“机关要术”几个白字,想必就是它了!

      小公子将书藏在腰间,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了茅草丛边低声喊道:“迎妹妹!”焦急地喊了几声,才见小女孩机警地露出头来。小公子赶忙将腰间的书籍交给她,说:“迎妹妹!这是你要找的东西。我这还有点碎银子,给你留着路上当盘缠。你赶紧逃命吧。”说罢将腰间系着的一个钱袋子摘下放到了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将书藏好,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小公子给的钱袋子。小公子将逃跑路线仔细讲了一遍,叮嘱道:“迎妹妹,都记住了吗?千万不能走岔路,整座定东陵到处都是哨岗,围得铁桶似的。”小女孩点了点头:“小哥哥,我记住了。”小公子送她到岔路口上,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迎妹妹,你快走吧。”

      小女孩不忍,上前抱了下小公子,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小哥哥,我会永远记得你。”随后快速跑了开去。小公子刚要喊出声,又赶忙拿手掩住口,生恐惊动了四周的官兵。

      没一会儿的工夫,小女孩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小公子伸出右手下意识地摆了摆,像是在跟小女孩道别,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漆黑的夜,不眠的夜。房间里黑洞洞的。傅南睁开眼睛才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睡衣的领子。再一次的入梦,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梨窝女孩”离开了。她要逃往何处去呢?梦境里没有交代。现实世界里,她的真人又在哪里呢?

      傅南躺着,没有动。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些梦境很奇怪,像是无端跳出来的一般。去德国留学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梦,现在却接二连三、毫无征兆地跳出来,搅动着他的七情六欲,让他一刻不得安生。

      每次做类似的梦,他都不想过早地醒来,想让时间长久一些,希望从梦境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这些梦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每次都特别短暂。有时候是几个画面,有时候是几个场景,然后就迅速结束。然后他就会从梦中惊醒过来。有时候梦与梦之间好像有些关联,有时候又毫无关联,让他无据可查。

      傅南睁大眼睛,盯着房门位置的窗户,外面也是一团漆黑。他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梦境中的“梨窝女孩”和“银铃女孩”也能梦到他吗?或者自己与她们有一天做了一个相同的梦,会在梦里彼此相遇吗?

      另外一个“银铃女孩”呢?这次没有梦到她的身影,她在博大精深的梦境里躲藏起来了吗?傅南擦了擦离别的泪水,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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