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东南方

作者:晨封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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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黑夜开始褪去暗色,黎明的光越加清晰的照亮起大地,回头望去已不见我们的村庄,仿佛它也是随着黑暗消散了,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刺眼的日光照射到脸上,眼前一片模糊,只凭抓着的牛尾巴向前踱步,全然不记得昨晚来时路。
      太阳悬在正空上方,此时那土匪领头叫我们歇息片刻,看见附近正流淌着一股清泉,我才感觉到口渴的难受,走过去跪在溪边石头上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水,喝完水又用双手舀起水砸在脸上,才慢慢开始清醒过来。
      低头看见溪流里倒映的面孔,我是那么消瘦,脸上根本没有肉,完全是在骨头上包裹着一层皮,两腮凹陷,颧骨张的厉害,两眼异常外突,没有一点活人的神色,头发倒是生长的意外茂密,像一撮牛毛炸开在头顶。
      正在我对着水里的自己愣神时小达瓦跑到我身边说:“你们家的甲珠跟过来了。”
      “啊!”他突然这么一说我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叫出一声惊叹。
      小达瓦看我还愣在原地就特意凑近我耳朵说:“我说你们家的甲朱跟了过来!”
      听到他说甲朱来了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我问他:“啊……甲珠!哪呢?”
      小达瓦往我身后指了过去,我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去甲朱正站在那小山丘上,它在炽热的阳光下从嘴里吐出舌头张开大口急促的呼吸,我把它叫唤了过来,它在阳光下一颠一颠的慢跑起来,身上浓黑色的长毛在日照下闪耀着五彩的光泽,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得知甲朱是阿爸故意放出来跟着我,而在昨天夜里我丝毫没察觉到它的存在。
      甲朱跑到我跟前摇晃着尾巴,脑袋还一股劲的往我身上蹭。
      身着军装的土匪发现了甲朱,他坐在那领头的身旁朝着我喊:“那是你家狗吗?狗娘养的小子。”
      我没敢回答他心想这下子完蛋了,真不该把甲朱叫过来!
      “老子问你话呢,臭小子。”我的沉默好像是把他给惹怒了,骂着站起身就要走过来。
      我马上说:“是我家的狗。”又匆忙解释道,“不是我带上它的,它自己跟过来了。”
      这时那土匪头领说话了,“江村,一只狗而已,不碍事,就让它跟着吧!”
      听到头领这么一说他在离我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恶狠狠的盯着我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不然老子给你喂鞭子吃。”
      我不敢作声,抱着甲朱的脖子一直在给那叫做江村的背影点头。
      休息过后土匪首领骑上白马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我和小达瓦还有甲朱我们赶着牛群,我们的后面还有江村和其他一些土匪,他们手里都牵着马,有的人甚至牵了两匹马,马背上背着从村子里抢来的东西和一些帐篷伙食之类的用品。
      由于土匪们在有意绕开村庄小镇,我们走的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我几经坠入峡谷丧命途中,也因为一头牦牛的失踪饿了两天时间而且被那狠毒的江村抽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的鞭痕,小达瓦也遭受了同样的折磨。值得高兴的是在十几天的同行共苦中我和小达瓦放下了村子里上一辈人累计下来的仇恨,我们夜里在荒野上牛群间相拥而眠,在土匪非人的折磨中互相安慰,我们顺着痛苦与泪水最终铸造了钢铁般的友谊,这对我和小达瓦来说无疑是一场伟大的胜利,我们不再觉得孤单,我们无话不谈,无不一同憧憬未来。
      “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这简单的一句就是我和小达瓦一生的关系,从未有过改变。
      离开家后的第十八天,我们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原,下着蒙蒙细雨的草原上搭着大大小小十几顶帐篷,其中有两顶帐篷是用牦牛毛编织成的黑帐篷,占地面积更是有村里的一幢土房子那么大。
      到达那里后来了一群人欢迎带着我们的土匪,那时我第一次看到穿军服的土匪江村脸上浮起笑容,有个人跟他拥抱说:“辛苦了,江村。”
      他称拥抱他的那人为大哥,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大哥!”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进其中一顶黑帐篷中,把我们留在了原地。
      这时一个陌生的人来到我们面前打量了一翻后说:“他们怎么带两个孩子过来,还这么瘦弱。”然后命令我们把牦牛拴在不远处的牛柱子上,我和小达瓦照着那人的命令把牦牛都拴在牛柱上。
      完事后小达瓦说:“我们是不是到了目的地,应该可以回家了。”他一说可以回家了,我的心里一刹那感到刺痛,我已经不知道要不要回家,在心底有个声音在抵触我要回家的想法,我正处在一种窘迫的局面,但在这时我不想破坏小达瓦的好心情,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对啊,这几十天可真是犹如人间炼狱啊!”小达瓦惬意的接着我的话,“终于解脱啦!”
      这一刻我对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羡慕,羡慕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回家,而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害怕回家后受家人的批评,即使我什么也没做错,却要纠结该不该回家这样的问题。
      还没等我的痛苦完全成型,远处一顶小帐篷里有个人从帐帘下探出头朝我们喊:“你们两个拴完牦牛了就过来吧。”
      小达瓦还沉浸在可以回家的喜悦中,他拉起我的手说:“走,过去吧!我们马上能回家了。”却不知等待我们的却是无底的深渊。
      走进帐篷,有四五个人男人围着一张临时搭起的石桌,上面摆放有一把烧成炭黑色的茶壶和一些残缺的茶碗。刚开始我以为里面只有一群男人,准备围着石桌坐下时才发现帐篷门口处还卷缩着一名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他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我在她身边的草垛上坐了下去,小达瓦也跟着坐在草地上。帐篷里面的人各个都长的高大威猛,我和小达瓦还有那女孩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来,小伙子!”坐在我旁边的那人拿起他面前的茶碗递给我说:“喝口茶吧。”
      我接过茶碗将茶水一口闷了下去,他又给我倒了茶,连续喝下几口热茶后冻僵硬的身体开始热乎起来。
      帐篷里我们聊了很久,他们问我们是从哪个地方来,又问多大年纪了等等,我和小达瓦都一一回答了他们抛来的疑问。我们也在他们口中得知叫做江村的土匪是参加过抵抗金珠玛米解放西藏的战争,他身上穿的那套军装就是从一名被他杀掉的金珠玛米身上脱下来的,他把那套军服当作战利品,而且除冬天和在一些特殊天气外一直都穿在身上。他们还警告我们不要惹他生气,不然他会用各种方式折磨你……
      很多对话都是为了消遣时光才进行下去,等结束了,真正关心的问题才搬上桌讨论。
      小达瓦满怀期待的对面前那些男人问:“他们最终目的是这儿吧,我们两个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啊哈哈哈哈!”坐我身旁的那人听到小达瓦这么一问就笑起来说:“他们的目的地可不是这里,小伙子。”
      这时坐在最里面的男人开口说:“离最终目的地还远着呢,听说他们要躲到无人区。”,“你们想回去是没希望了.....哦不,还是有希望的,要是金珠玛米发现了这群土匪我们这些人就有救。”
      小达瓦脸上没再有期待之色,他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说:“走到无人区,那得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时小达瓦身板比我小些,我用左手搂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大不了再受几十天的苦。”
      帐篷外面依旧阴雨绵绵,篷顶已经渗出雨水,滴在石桌上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却在我心里洒下思念的种子,想起在家中下雨天与妹妹玩耍,挨阿妈的训斥......
      我们总在某些特殊的情境中加倍寻找内心深处存留的温暖使其成为这一刻最大的悲痛,生出怜悯之心来可怜自己如今的遭遇,对过去的幸福表羡慕之情,在这样的环扣内持续深挖每一根神经,无形中让痛苦最大化,这是我们都没意识到的愚蠢之举,那时的我也深陷其中。
      土匪们在那片草原上驻留了二十多天,这些天我和小达瓦还有其他被抓来的人负责看守牛群,土匪们大部分不是在草地上喝酒作乐就是在黑帐篷里吃饭睡觉,一小部分土匪则负责看守我们。
      这几十天像是经历了几十年一般,对家人,对家乡的思念化成高山的风从未停下来过,每一刻都活在悲伤里,不管是现实还是幻想都无法挣脱……
      不知是待在草原的第几天,这天草原深处传来口哨声,土匪头子们集体从黑帐篷里走了出来,踮起脚尖朝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我看见远处有一群骏马朝着我们奔驰而来,后面有五个人各骑着一匹马追赶马群。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帐篷附近,那几个人也是土匪,他们下了马命令我们给马群在附近放养,还叫我们给马牵到溪流旁喝水。
      又是累死累活的一天,马群里有几匹马很不听话,每次都会离开马群独自朝草原深处跑,我和小达瓦陆陆续续牵回来五六次了。听大人说它们是记得回家的路,是想要逃回家。
      赶马群的土匪来了之后的第三天半夜我们被土匪给叫醒了,他们叫我们马上把帐篷收起来,每个土匪手里都握着一根火把,我和其他被抓来的人在火光下收完了全部帐篷,收完帐篷后又收了所有锅盆以及伙食。
      除了土匪们要骑的马,其他每匹马都绑上牛皮袋和帐篷。都收拾完后天已经亮了起来,骑白马的土匪首领发话说:“走,出发。”
      如此,我们又踏上了新的路途,那是走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路上不仅要看守牛群还要看着马群。牛群还好,不会有离群的牦牛,都是按着路线走,可是马群里总有几匹不那么安分的马儿,只要你一不留意,就可能会丢失。
      那天中午渴的嗓子痛,再加上太阳的暴晒,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已经彻底蒸发干净了,走起路来也是左右摇晃,没法直线前进。而那天正好有一匹马因为好几天的劳累表现的很暴躁,它在马群里突然乱串乱跳,倒地磨背,试图把背上的重物甩下去。它这么一搞,其他马也被惊扰,马群不受控制的四处奔散,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追惊散的马群,甲珠跟在我身边,帮我控制四散的马群,甲珠绕开我追向跑在最前面的马,马上它就追上了那匹马,停在那马面前吼叫,试着让马转动方向。幸运的是那匹马停了下来,但它并没有往回来的意思,低下头啃起了草。我跑到那匹马旁边抓住脖子上的铃铛绳牵着马往回走,发现其他人已经把惊扰的马群团团围住了,我也把抓住的那匹马放进包围圈里。
      这时土匪头子见这情况说:“暂且在原地休息一下吧!”
      我们停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处,很多匹马低着头啃草,还有几匹还是表现的躁动不安,只能一人一匹牵着绳子不让它们乱跑。这里没有水流,但在山腰往上几十步的距离有还未化开的积雪。我朝小达瓦使了个眼色,他马上懂了我的意思,把他牵着的绳子递到我手里,然后朝着积雪走了上去。
      小达瓦比我有精力,很快他就吃完几大口雪,然后把雪捏成大块大块的雪球抱在怀里带给我们,我吃了两大块雪球,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剩下的分给了同伴们。几个劫匪也渴了,命令我和小达瓦去抱些雪块下来,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做。
      没多久我们又重新上了路,土匪头领认为这里不够平整,再前进找个平整的地方,今天就在那里休整一下,明天再赶路。
      没走半个时辰,我们来到一座马鞍山上,那座山中间有很大一片平地,山的两头翘起两个小坡,刚好能阻挡牛群和马群乱跑。拴好了牛群和马群,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了一晚。
      那天之后劫匪们催促我们加快步伐,差不多是没日没夜的走了七天时间,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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