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

　　满山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唯有山间溪流终年潺潺，转眼之间，已是三年过去。

　　又到了衡山派三年一度拔萃大会之日。

　　这一日，顾言湘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看过弟子功课后，用了早膳，便策马往洞灵崖演武场而来。

　　“你门下的莫问潇这三年来成长迅速，如今已是同龄弟子中的翘楚，”她还记得爹爹前几日说道，“湘湘，你教得很好。今年拔萃大会中的前三甲，便也一并由你教导。”

　　虽然顾言湘心知与莫问潇同门的师妹颜汀表现平平，因此莫问潇能有今日之功，多是由于他自己天资聪明、勤学苦练，但拔萃大会兹事体大，她还是不免要上些心来。

　　到得演武场时，满门弟子已来了大半，莫问潇与其他弟子服色不同，他一袭玄衣，周身气势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三年过去，当年稚气未脱的孩童如今已长成鲜衣怒马的少年，面部轮廓犹如刀削冰琢，越发显出清贵之气来。

　　“师傅，您来了！”还未下马，身着弟子服的颜汀便迎上前来，殷勤地帮着顾言湘牵马入厩。

　　莫问潇微微低头行礼，仍是不卑不亢：“师傅。”

　　顾言湘点头入座，示意他也一起坐下，旁边早有弟子呈上了今年新收的南岳云雾茶。

　　此茶造型独特，自唐时便是贡品，其叶既尖且长，形似飞剑，以山间泉水煮开之后颜色鲜绿，沉于水底，恰似玉花璀璨，丰神俊逸。衡山石廪峰上种有大片茶山，于是此茶便成为衡山派招待贵客和重大事务时专用。

　　顾言湘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新茶柔嫩，甜润醉人，入喉之后回味无穷，沁人心脾。

　　“听说今年拔萃大会可有几多热闹看，不但参与者有金眼雕鲁连荣，就连衡山城中那首富刘家的少爷都来了！”顾言湘端坐在上首，微笑听着旁边弟子的窃窃私语，“城中的赌庄这几日都下了注，据说有人连全部身家都押进去了！”

　　“鲁连荣已是江湖中有名有姓之人，这刘家少爷……怕不是个绣花枕头吧？”另一个弟子狐疑道。

　　“不好说，刘家家大业大，少爷若是铁了心要学武，什么样的武功师傅请不来？都说名师出高徒，你看我们那师妹教出来的小师侄，我们现在谁还能打得过他？”先前那弟子绘声绘色道，显是赌场常客，“因此也有不少人下注在了刘家少爷身上，都盼着他爆冷赢下比武，可不就赚个盆满钵满！”

　　另外那弟子正要再说，忽觉背后一凉，抬眼见莫问潇眸光扫来，连忙收声。

　　莫问潇入衡山派三年，虽然辈分小，但在上一辈同龄弟子之中已有赫赫威名，可他武功虽高，性情却清冷，不喜结交经营，其他弟子见了他，多少有些发憷。

　　顾言湘见差不多已到时辰，便抬手示意。一声锣响之后，比武正式开始。

　　她信手翻了翻面前的比武名册，只见第一页上便写着刘正风的名字，年方十四，门派那一行写的是衡山刘家。

　　她自幼在衡山长大，对刘家自是不陌生，他们自上三代便从布匹丝绸经营发家，经过百年积累，如今已是城中第一巨贾。只是商人向来重利，这小少爷不学算术锱铢，却一心钻研刀剑功夫，不知是什么用意。

　　正思忖间，忽听得一声锣响，场中陡然寂静。

　　她抬眼望去，见一个锦衣的小少年站在场中，黑发玉冠，面如星月，手中一柄精钢所制的长剑，寒芒四射，顾言湘一眼便看出是大唐铸剑名家张鸦九打造，价值连城。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那金眼雕鲁连荣，此人其时大约不过十七八岁，却长得甚是粗犷，乱发披肩，看上去生生像个中年汉子。他手中执一副双刀，刀如其人，大开大合。

　　据说这鲁连荣非南方人氏，只因仰慕衡山剑法，从河北地界千里跋涉而来，专为参加这拔萃大会，在江湖上已是一段佳话。

　　刘正风合剑抱拳，先行了一礼，说道：“鲁大哥，得罪了。”

　　“比武场上不见生死，你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作甚？”鲁连荣冷笑，“只是待会若把小少爷这玉盘儿似的脸给划伤了，可别回家哭鼻子。”

　　莫问潇闻言，眉头皱了一皱。这人的嘴倒甚是不留情面。却见那刘正风不羞不恼，面色和煦，慢慢拔剑在手。

　　鲁连荣双刀一展，飞快攻上，刘正风不与他正面冲突，闪身避过，看也不看，回剑便刺。

　　好一招回风流月。顾言湘心下轻赞，当此挑衅，刘正风却不骄不躁，作风倒不像纨绔子弟，剑势也颇有章法，看来衡山刘家为了这小少爷学武，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

　　鲁连荣连忙收刀格挡，堪堪抵住，刘正风却并未纠缠，错身退开几步，说道：“鲁大哥，这所谓的拔萃大会你我皆是势在必得，此次打平便是，无需以命相搏。”

　　鲁连荣听他此言，眨了眨眼，甚是不解：“为何？”

　　“往届拔萃大会，城中赌坊都各有下注，赢者便喜形于色，越发好赌，输者轻则钱财尽失，重则家破人亡。今次你我之战无论谁赢，都被赌坊庄家赚去，只有爆冷平手，这世上才可免去一些悲剧。”

　　刘正风神色认真，语气温和，鲁连荣却听了大怒：“你打不过我，又不想丢了刘家的面子，便想以这种堂皇之词诱我上套，当真以为我好骗不成？”

　　“老子平生最恨此种虚伪之人！吃我一招！”

　　鲁连荣暴怒之下，双刀舞得虎虎生风，刘正风长叹一声只得迎战，却是攻守兼备，招式缜密，丝毫不见颓势。

　　此战转眼间已是数十个回合，打得难分难解。场边众人时而瞠目，时而欢呼，果真是热闹无比。

　　鲁连荣渐渐失去耐心，招式之中已有杀意，刘正风却仍游刃有余，但他心知这比武乃是车轮战法，单场鏖战下去对双方都不利，于是放手斜剑，回身一招海底捞月，鲁连荣回刀自救，已是不及，剑尖挑破胸前衣衫，划了一道血痕。

　　鲁连荣连忙退开，刘正风也不追击，只微笑道：“鲁大哥，你我继续鏖战下去，纵使你赢了我，之后的比武恐怕也会体力不支。”

　　鲁连荣重重喘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甚是难看，心中却是明镜似的，知道方才若不是对方留手，剑势收了三分，只怕自己早已小命不保。

　　“鲁大哥，可否答应小弟方才的请求？”刘正风面色平常，诚恳问道。

　　鲁连荣思忖片刻，猛地将双刀掷在地下，高声道：“不，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我金眼雕无话可说。”

　　坐在场边上首的顾言湘心中一喜，难得衡山派的拔萃大会上，已很久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比武了。向来上场比武者，基本都是生死搏斗，刘正风处处留情，鲁连荣却也能坦然认输，也算是条汉子。

　　她转头看了一眼莫问潇，见他似乎若有所思，却猜不出他什么想法。

　　“这两人小小年纪，倒是天资、性情都尚算上乘。”顾言湘笑道。

　　莫问潇神色淡淡，良久，吐出几个字：“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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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武持续了一天，黄昏降临时，输赢已见分晓。刘正风拔得头筹，鲁连荣紧随其后，跟着还有一个叫方千驹的少年，便是衡山派今次遴选新进弟子的前三名。

　　顾言湘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口已换过数次的茶，觉得有些困倦，忽听得旁边弟子之中有人悄声议论道：“你说这刘家少爷，若是跟我们莫小师侄比起来，如何？”

　　“若论武功，我觉得恐怕小师侄还要略胜一筹。但他武功虽高，性情却有些古怪，反而不如刘家少爷光风霁月，讨人喜欢。”另外那弟子评价道。

　　“我倒觉得若真打起来，恐怕刘家少爷能堪堪打成平手哩。”

　　顾言湘神色一震，困倦倒瞬间去了大半，她心中对这刘正风甚为满意，但他一直藏拙谦让，摸不清底细，也想借机看看他的真本事。于是她拿眼看向莫问潇，问道：“你去跟那刘家少爷比试比试，如何？”

　　莫问潇闻言转头，神色淡淡：“谨遵师傅之命。”

　　顾言湘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切磋即可，手下留情。”对方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去了。

　　经过一天鏖战，刘正风却仍姿态从容，身上衣服甚至看起来还一尘不染。他正擦好剑准备回家休整，忽然有人通知他说还有一个对手，却不在他原本得到的赛程之上。等他回到场上，登时神色一凛。

　　对面站着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玄衣，眉目清隽，神情却冷毅，手中没有武器，只抱着一把胡琴。

　　“原来是潇湘夜雨莫大哥，小弟仰慕已久。”他身在衡山城，自是听过衡山派这几年的耀眼新秀莫问潇之名，当下恭敬行了一礼。

　　莫问潇长身玉立，对他的恭维毫无反应，闻言只是淡淡道：“奉师傅之命，前来与你切磋。”

　　刘正风知道他说的便是衡山派那位大小姐顾言湘，也很可能是自己以后的师傅，当即微微点头：“请莫大哥赐教。”

　　他拔剑在手，合身攻上，一袭锦衣风中带香，环佩玎珰，声音悦耳。

　　顾言湘早已看出他使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斜月剑法，此剑法无门无派，相传为一名隐世剑客所创，又不忍埋没于世，遂著书流传。

　　这剑法出剑之时形如月相，共有六招，正是新月、峨眉、上弦、下弦、残月，此外更有绝招满月，因剑势清新俊逸，倒也符合刘家公子的身份。

　　莫问潇直到对方攻到眼前时，手中一晃，忽然多了一柄极窄极长的剑，身形如鬼魅一般斜避开去，出剑却是后发先至，已堪堪到刘正风眼前。

　　刘正风心中大震，早就听闻潇湘夜雨性情古怪，一手回风落雁剑更是冠绝衡山，但没想到他的剑路竟诡异至此，甚至连他如何出剑、如何避过都还未看清，剑尖寒芒已抵在自己额心。

　　“再来。”莫问潇收剑，退开几步，淡淡说道。

　　刘正风大骇，他原以为自己苦练多年，能在家中请来的顺天府禁军教头手中走过几十招，已是人中之龙，今日一见衡山剑法，才方知天外有天。

　　但对方显然没有收手之意，刘正风只能硬着头皮咬牙攻上，他心知自己已不能再有所保留，这一招便使了全力，正是斜月剑法之中的绝招“满月”一式。

　　此招剑势圆融，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是将其他五式月相融会贯通，后招无穷，一气呵成。

　　刘正风身形浩然，如行云流水，剑招缜密，招招机锋毕现。莫问潇面无表情，甚至已不再出剑，每每只以奇异身法躲过，眼看对方近在咫尺，刘正风却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

　　“原来这才是莫小师侄的真本事！”场边不断有人惊呼，顾言湘看时，却是她那师弟杨青疏。

　　“方才打的赌你可别赖，一百文拿来吧你！”旁边的弟子窃笑。

　　“当年我被他打败之后又没再交过手，谁知不过三年，这小孩就长大咯！”杨青疏无可奈何，只得遍身翻找，乖乖给钱。

　　“青疏师弟，你竟然下注在外人身上，就算输个倾家荡产，也是活该啊。”顾言湘轻笑道。

　　年仅十九岁的顾言湘如今不但接手诸多事务，当初力排众议收下的门中弟子莫问潇实力也是有目共睹，她在衡山派中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以前她只不过是嘴上地位尊崇的大小姐，但这三年来，明眼人都能瞧见顾千山已有退位之意，就连遴选新秀的拔萃大会，此次都不再出面，也只是派她前来。

　　杨青疏见连大小姐也出言促狭，面上有些挂不住，伸手做了个鬼脸，倒是正跟他师傅江狄如出一辙，惹得顾言湘展颜大笑。

　　场上刘正风一套斜月剑法使得满场生风，但却始终没有沾到莫问潇的哪怕一片衣袂。顾言湘看得满意，便做了个手势。

　　一声鼓击。

　　莫问潇身形倏地停住，神色平静。

　　刘正风终于解脱，退后几步轻轻喘息，已经满头是汗。

　　“今日有幸与莫大哥切磋，深受震撼。多谢指教。”刘正风仍然彬彬有礼。

　　“刘家少爷，未来可期。”莫问潇淡淡说道，而后不等他回答，便已转身离去。

《穿书后靠写死对头八卦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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