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影子

　　直到在餐椅上坐下，时岁的脑子还是蒙的。
　　餐盒是温热的，寂静的房间内能听到心脏猛烈的跳动声从胸腔中响起。

　　餐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鸡汤，打开盖子，只一小会儿，整间屋子都被浓郁的香气包围。

　　时岁呆坐了一会儿，低头在碗的边缘嘬了一口，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拿出手机，时岁点开聊天框斟酌片刻，低头输入：
　　【岁岁平安】：“陆先生，谢谢您的鸡汤。”

　　也不知道陆遇礼在干什么，总之这边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陆】：“嗯，好喝吗？”
　　【岁岁平安】：“好喝的。”
　　【陆】：“你喜欢就好。”
　　时岁抓了抓头发，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演出什么时候？”

　　时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陆遇礼说的应该是月明归的正式演出。
　　【岁岁平安】：“是下周二，在首城大剧院。”
　　【陆】：“嗯，知道了。”
　　【陆】：“鸡汤喝完，早点休息。”
　　【岁岁平安】：“嗯嗯，好，陆先生也早点休息，晚安。”

　　手机安静下来，时岁盯着屏幕上晚安两个字，好半天过去对面都没有再发来消息，时岁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黄澄澄的鸡汤，时岁在心里碎碎念：陆先生都主动给你发消息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陆先生工作那么忙，还抽空为你订晚餐，时岁啊时岁，你何德何能让陆先生对你这么好！

　　时岁把鸡汤盛到小碗里，顺便还去搜了一下这个深白色私人订制餐馆。
　　扫了一眼上面的定价，时岁默默关掉网页，闷头把碗里剩的最后一点鸡汤仰头喝了个精光。

　　等一切都打理好之后，已经快12点了。
　　时岁仰面躺在床上，已经困到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
　　首演的期限越来越近，王杨肉眼可见的日益焦躁起来，舞蹈演员们更是不敢出差错，生怕触了霉头被痛骂一顿。

　　“注意走位，走位！要我说多少遍？”
　　“第一列最后一个！干什么呢？抢拍了不知道吗！”
　　“注意手部力量！都没吃饭吗！”

　　小江抱着时岁的大衣默默站在台下，跟过来探班的陈茴吐槽说：“陈姐，我看这两遍也没什么区别啊，在观众的角度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王导是不是太苛刻了？”

　　陈茴看着舞台中央舞剑的时岁，说：“王导的作品一直信奉一个信条。”
　　“什么？”
　　“舞台上的任何细枝末节，你可以看不到，但我不能做不到。”
　　“嗯？观众看不到的话，那还有设计的意义吗？”小江不理解。

　　陈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示意她看向正在后场的演员们，“若是没有意义，他们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小江看过去，发现他们虽然是群演，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光却并不亚于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们。

　　鼓点逐渐平息，舞台上的灯光渐渐熄灭，公主持剑缓缓倒在了绵绵大雪之中，虽是死亡，可她的脸上却带着释怀的笑容，像是正在拥抱希望。

　　“OK！各部门休息，十分钟后诗瑶的独舞和第三场再过一遍，男主角到我这来一趟。”

　　小江走上舞台把时岁扶起来，把装着蜂蜜水的保温杯送到她唇下。
　　时岁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幸好待会儿只演第三场，再这么练下去身体可吃不消了。”

　　陈茴在一旁道：“这场过后应该就收工了，明天是首演，导演要留时间给演员们养精蓄锐，不会留你们太晚。”

　　时岁点点头，另一边，王杨洪亮的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去一趟。”

　　披上大衣，时岁走过去，小江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有些心疼，“岁岁姐太辛苦了，明天之后终于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

　　陈茴低头看了眼手机，“恐怕还不能休息。”
　　“啊？陈姐，你不会又要给岁岁姐安排工作了吧？”
　　陈茴：“有个戏，这个导演之前在兰心剧院看过时岁的演出，打算让她来客串一个角色，大概就两集，戏份不多，但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可是岁岁姐不是说不想演戏吗？”

　　陈茴无奈道：“所以待会儿你也帮我好好劝劝她，光跳舞一年能挣几个钱？”
　　“她这大半年来就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虽然是主舞，可挣的钱交了房租和保险，恐怕连饭都吃不起。”

　　说着，陈茴想到了什么，恨铁不成钢地说：“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现成的资源不用，非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触及到这个话题小江就不敢多说了，看着时岁走过来，接过她的大衣走进观众席。

　　--
　　终于到了首演那天，时岁早上五点钟就坐在化妆间开始化妆了。
　　今天的演出没有面向大众售票，观众席上坐的都是一些圈内人和舞蹈学院的学生。
　　“紧张？”陈茴看着旁边一直在发抖的人问。

　　时岁摇摇头，还未上口红的唇色更显苍白。
　　“不紧张，就是有点冷。”

　　一旁的小江说：“今天降温，是这一周最冷的一天。”

　　时岁身上裹着棉衣，但清晨本就温度低，再加上她里面的舞蹈服是纱制的，起不到一丁点的保暖作用，在这种温度下只穿一件棉衣属实是不顶用。

　　“没关系，过会儿太阳出来就不冷了。”时岁裹紧棉衣，盯着化妆镜中的自己说道。

　　小江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怎么了？”
　　陈茴低头回消息，头都没抬，“肯定是投资方来人了呗。”
　　“岁岁，待会儿演出结束你跟我一起去见一下资方。”

　　时岁有些抗拒，“不用了吧陈姐，资方要见肯定是见导演的。”

　　陈茴：“昨天忘了跟你说，有个剧本找到我，里面有个客串的小角色蛮适合你的，这个剧的资方今天应该也来了。”

　　时岁：“…陈姐，我不想演戏。”
　　陈茴：“先别急着拒绝，我看过剧本了，你这个角色用不着你有多精湛的演技，会跳舞就行了，台词也就两句话，片酬很合理，岁岁啊，我知道你只想跳舞，可你也看见了，在月明归之前你已经大半年没有开张了。”
　　“让你去客串不是真让你往这方面发展，你至少该在圈里混个脸熟吧。”
　　“你不出来没人认识你，现在资源紧张，就算有好的项目谁能想到你呢？到时候就算你想跳也没有舞台能让你跳。”

　　时岁说不出来话，她本身就不是口齿伶俐的人。
　　其实她也知道陈茴是为她好，可是她就是天生不会和人打交道，也没什么眼力见，去了要是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还不如就不去。

　　“来了来了！”就算隔着一层墙，都能听见隔壁化妆间王诗瑶激动的声音。

　　“什么情况？”小江把耳朵贴在墙上。
　　“小江，你出去看看。”时岁趁机打岔，岔开陈茴的话题。

　　小江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去看热闹。

　　“哎哎这就是咱们主舞的化妆间，陆总您请。”
　　门刚打开，王杨殷切的声音就一字不差地传了进来。

　　时岁闻声看去，在看见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走进来时，她脸上的神情瞬间呆滞住了。

　　“看什么看！马上演出了，都去准备！”王杨把围上来的人都轰走，抬手关上了化妆间的门。

　　这间屋子是专门为男女主角准备的。

　　王诗瑶恨恨地望着化妆间关紧的大门，那可是TIME的陆总，这部舞剧最大的投资方，要是能在他面前混个脸熟，那资源不还是手到擒来？

　　门轻轻地合上，陆遇礼一进来，男主角立刻迎上去，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伸手：“陆总您好。”

　　陆遇礼礼貌地跟他握手示意，随后目光移到了时岁的脸上。
　　“愣着干什么呢？见了我也不打招呼？”

　　陈茴用力掐了一把时岁的小臂，时岁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在陆遇礼温和的目光下小声说：“陆先生。”

　　陆遇礼笑着摸了一把她的发顶，扭头对身边已经看傻眼的王杨说：“岁岁没给你添麻烦吧？”

　　王杨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时岁她，很敬业，很优秀。”
　　然后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时岁，干笑两声，道：“这，也不知道时小姐是您的人，没能照顾一二，这，这……”

　　陆遇礼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不用考虑我，她实力很强，不需要刻意照顾。”
　　“是，是。”王杨连连点头。
　　“虽然时小姐没有演过戏，但悟性很强，甚至要比我见过的科班演员还要专业！”

　　时岁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想到往日最为注重专业的王导也有口是心非的一天。

　　陆遇礼看了一眼时岁冻得发紫的唇色，皱了下眉，身旁一直默默站着的李江从手里的纸袋中取出一件羽绒服递给小江。

　　“今天降温，演出还没开始，多穿点。”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做什么，只是轻声跟时岁说了这句话，然后对王杨说：“我去观众席了，预祝王导演出顺利。”

　　“哎，好，我让人送您。”

　　陆遇礼离开后，乌泱泱的一众人还停在时岁的化妆间门口。
　　王诗瑶的眼神仿佛要喷火，几个小演员凑上前，叽叽喳喳地问：“陆总都说什么了？”

　　时岁没说话，反倒是另一边的男主演声音温和地说：“陆总没说什么，他和王导是朋友，想必只是来看演出的。”

　　“听说TIME有意发展影视公司，陆总不会是来这里签人的吧？”
　　“真的吗？TIME的资源可不差，要是能被陆总看上，那就是首批艺人，将来发展的好都有可能入股呢！”

　　“好了好了，”小江挤到时岁身前，替她拦下她们，“演出就要开始了，岁岁姐需要休息，大家请回吧。”

　　终于打发走了那些人，小江关上化妆间的门，翻了个白眼道：“之前不见她们这么上心，这殷勤的有点太明显了吧！”

　　一旁的男主舞，也就是时岁在这场舞剧中的搭档呵呵笑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下来，转身坐在化妆椅上，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什么尊严，什么脸面，哪有资源重要。”
　　男主舞名叫任意，私底下也是个淡漠的性子。但他与时岁不同，他已经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快十年了，即便再不喜欢也能把场面话说得漂亮。

　　他的话倒也不是有意讽刺，不过是人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罢了。

　　小江沉默了，偷偷看了一眼时岁，从刚才陆总走进来开始她的表情就不太对劲，以她这么久以来对时岁的了解，就算天塌下来估计她都会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现在时岁却拉着唇角，独自坐在化妆椅上，一句话都不肯说，眼神甚至还有些凶。

　　小江有点打怵，眼神询问陈茴。
　　陈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在一片浓重而严肃的氛围下，谁也不知道，时岁藏在羽绒服下的手狠狠地搅在一起，掌心被指甲印得生疼。
　　她努力地向下压着唇角，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抑制住自己的笑容不被发现。

　　啊啊啊啊啊！！岁岁！！陆先生他叫我岁岁！！！！！除了在那什么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岁岁！！
　　时岁死死要紧牙关，低着头，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从见到陆遇礼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沸腾了！

　　呜呜呜陆先生来探我的班了！！他还夸了我！！天呐！我也太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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