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

　　楚宁第一天上班，局长并没有留他加班，于是他在云岚羡慕的目光中大步离开了警局，他有一些激动和期待，也有一些忐忑和担忧，他心底是不希望段渊是昨晚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存在，但那个人却的的确确长得和段渊一样。

　　他来到了约定的餐厅外，看到段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立刻小跑上去，此刻他只希望那个存在真的只是读取到他内心的想法，变成段渊的模样分散他的注意力以逃脱的。

　　段渊叼着一颗棒棒糖，坐在位置上玩着平板，他的那个小布包此刻就放在他手边，他穿得还是很休闲，衬衫外套的袖子挽起来了一只，露出了手肘，扎眼的白发扎一半散一半，遮住了他耳朵上的耳饰，他看到楚宁来了，自然地将平板塞进布包，然后咬碎了嘴里的糖，楚宁看到这一幕有些犹豫，他说：“那个，我不懂手语。”

　　段渊愣了一下，看向了包里的平板，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将平板拿了出来，他在平板上写道：“我也不会手语，我很少一个人和别人相处，大部分时候都有大哥帮我说话。”其他时候他会自己出声，再就是平板代他说话。

　　楚宁有些意外，他拉开凳子坐下，接过段渊递给他的菜单，看到上面已经划上了他自己想吃的菜，就两个，一碗虾仁粥，一个甜点，他没有想太多，说道：“那你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确实有一点，不过还好。”

　　楚宁听到了一个较为机械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发现是段渊手中平板发出来的，他错愕了一瞬，意识倒是段渊文字转了语音，似乎是考虑到了他在看菜单不方便看文字，真贴心啊，他感叹着，快速地在菜单上划了几个自己没有尝试，价格也挺在他预算范围之内的菜，然后再递给段渊道：“你要吃什么菜？”

　　没想到段渊摇摇头，他的平板适时地说道：“我吃不了太多东西，这些就够了。”

　　“是吗？”楚宁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手边的平板，心中暗叹段渊打字真的好快。

　　服务员送来了两杯水，楚宁喝了一口，皱了一下眉，这水好像是糖水，再抬头便看到段渊尴尬地看着他，他有些奇怪，平板说道：“你来之前我让服务员给我冲了一杯糖水，服务员好像给错了，你喝的是我的。”

　　“啊，不好意思！”楚宁连忙放下水杯，万分窘迫，但这杯水已经被他喝了，此时是给他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段渊看他脸上微红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他喝了一口自己这边的水，打字道：“没事的，你不用在意。”

　　楚宁局促地搓了搓手指，看着面前的水，问道：“你很喜欢吃甜食吗？刚刚看到你在吃糖，一般饭前吃甜食会抑制食欲的。”

　　段渊回答道：“因为我个人身体的一些原因，我会吃大量糖分补充身体的能量需求，三餐并不是我的主餐。”

　　楚宁疑惑不解：“为什么会这样？你是生病了吗？”

　　“可以这么理解啦。”段渊笑了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楚宁心惊，段渊上午表示自己不能说话似乎也是因为嗓子的原因，现在进食也是如此，什么病会造成这种情况？又或者，是他的咽喉曾经受过伤？楚宁压下心中的好奇，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造成了现在这种不便的结果，自己若是一直追问原因，怕是挑人伤口的事了。

　　此时他们点的饭菜也上来了，于是决定先吃饭，他刻意观察了段渊吃饭的习惯，吃得很慢，每一口都会细细咀嚼，桌上的较硬和太韧不便咬碎的菜他都没有唱过一口，自己吃完了一碗饭了，他碗里的粥都没有喝下去一小半。

　　吃饭的速度慢得离谱了，这样怕是吃一天都吃不饱，难怪会提前吃糖，楚宁现在也基本可以确定段渊的咽喉曾经一定受过严重的创伤，只是他的脖子表面没有任何伤疤的痕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种伤是从内部造成的，是吞噬过什么危险的东西吗？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放肆，段渊完全无法不在意他的视线，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他，楚宁被抓了包，忍不住有些尴尬，他找了一个话题：“那个，段渊，你是在这附近工作吗？咱们住的地方似乎都是出租房。”

　　段渊摇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在平板上打字道：“是我大哥在这附近工作，距离咱们住的地方三公里的地方有一所学校，他在那里任职，我的工作是线上的。”

　　楚宁意外，不过一想段渊自身的情况，这种可以不用面对面交流的工作确实很是适合他，他感叹道：“线上吗？电商，运营，新媒体这些吗？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开始做自媒体了，我们局的局长也在考虑经营网络账号。”

　　“差不多的，是信息咨询哦。”段渊微笑着，他说：“网上陪聊也可以哦，不过这个我一般看人接，收费也高，绝大部分时候，我还是专职信息咨询。”

　　“陪聊？信息咨询？”楚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两个他都不能理解，他没办法想象段渊做陪聊服务，而信息咨询这个职业让他有一些陌生。

　　“别往坏了想，我可不是那种三陪的陪。”

　　“是吗？哈哈。”楚宁脸微红，他尴尬地说道：“现在网上的职业真是五花八门啊。”

　　“是啊，也方便了很多。”段渊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宁，手上却游刃有余地打着字，问道：“我不太爱和人打交道，毕竟你也看到了，我交流不方便，现在的人性子急，很少有愿意耐心看我打字的人，还是网络上好，遇到让我不开心的人拉黑就好了。”

　　“也是。”楚宁看着段渊，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段渊时候的那身着装，好奇地问道：“段渊，你玩cosplay吗？昨天看你的穿着很有特色。”

　　段渊否认道：“不玩，那是我的常服哦。”

　　“很有民族特色，你是少数民族吗？”

　　“是啊，不过现在我的民族只有我一个活人了。”段渊笑着敲着平板，他问：“你觉得好看吗？衣服是我自己改的。”

　　楚宁哑言，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望着段渊，忽然有些为他难过，他说：“很好看，当时就很想和你认识一下。”

　　“是吗？那真巧，幸好你们撞到了姜林。”

　　“……”楚宁哈哈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茬，这种事还是不要发生的好，他叹了一口气，问道：“姜林也是少数民族吗？他看起来也不像外国人，但也不像我所了解的民族人的五官面貌，而且你们都留着长头发，他的还是红色，很特别。”

　　段渊说：“是啊，不过他是哪个民族我就不清楚啦，反正和我的情况一样，都没什么别人了，他的头发是天生的，可能是混血。”

　　楚宁的目光落在段渊的头发上，有些迟疑：“那你……”

　　“染的。”还没等楚宁问完，段渊便抢先回答了。

　　“呃……”楚宁有些懵逼，这种白色，真的是可以染出来的吗？段渊的发质看起来很好，像缎子一样丝滑没有分叉，他虽然没有染过发，但还是了解一点的，染发很伤头皮发根，需要养很久才能养回来，如果段渊的发质是养回来的，那一段时间过去，怎么发根还是白色？他的头发没有长过吗？

　　段渊将一缕头发拨到胸前，看向楚宁：“不信吗？”

　　“信！”楚宁立刻将心中的疑惑抛掷脑后，他看到段渊将勺子放在了桌子上，便问道：“是吃好了吗？要不要一起走走？”

　　“好啊。”

　　楚宁去结账了，段渊走到门口等他，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的脸上没有了任何与楚宁交谈时的笑意，他将疯狂弹出消息的平板扣在怀里，心情变得烦闷起来，现在是下班时间，他不喜欢自己的休闲时间被任何意外打断，特别是这个时候。

　　“好了，我们走吧。”楚宁从店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你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吗？我还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逛的。”

　　段渊又露出笑来，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平板，迅速将所有的消息右划掉，然后打字说：“我也很少出门呢，这边天气一直很热，我一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商场，那边有吃喝玩乐都很全面，全场都有空调，去那边走走吧，你才搬家，应该有很多东西需要买吧？”

　　“好，我看看。”

　　楚宁打开地图软件，搜索最近的商场和路径，然而字还没敲出来，手机就被段渊按了下去，他疑惑地看向段渊，段渊指向了一个方向，平板发出语音，道：“那边有地铁，我们坐地铁去吧，二十分钟车程，出口就是。”

　　“挺近的，那我们走吧。”

　　从他们的位置走到地铁入口只需要三分钟，可就是这三分钟的时间，本是晴朗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大有风雨欲来的味道，楚宁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牵住了，他的心一颤，向前看去，发现是段渊在提醒他小心楼梯，而段渊现在已经将平板收了起来，手里拿着的一个按键老年机。

　　这个老年机似乎只有接听电话，发送短信的功能，他万万没想到段渊竟然会用这种手机，而且这个手机比现在的智能机还要笨重的感觉。

　　他和段渊并排走着，段渊并没有想用老人机给他打字的意思，相顾无言，楚宁感到有一些的不自在，他试图找一个话题，最后却说：“那个，段渊，我好像只加了你的xv好友，可以再交换一个你的手机号码吗？”

　　段渊看向他，没有点头同意，他想了好一会，然后用他那个老人机打字，老人机的按键有音响，输入法也是固定的九键输入法，现在年轻人很少会用九键了，但段渊丝毫不受影响，手都快暗处残影了，他说：“我平板不离身，你如果找我直接xv我不会漏消息，除非我在睡觉，手机号码是用来联系客户的，给你的话怕是会有一些别的麻烦，很抱歉啦。”

　　楚宁有些失落：“哦，理解。”

　　段渊看了看他，然后又打字，道：“你可以把手机号码给我，等我买一张私人手机号再拨给你。”然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楚宁，手机界面已经调到了新建联系人，楚宁只需要输入自己的号码就好了。

　　“好！”楚宁立刻满血复活，刚拿过段渊的手机，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雷鸣，总是楚宁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变天了，外面跟晚上一样。”外面似乎要下雨了，有人匆匆走进来躲雨。

　　楚宁再次望向地铁入口仅能看到的那一小片天空，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将手机还给了段渊，匆忙说道：“我有事要先回局里一趟，你现在赶紧回家，路上小心，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然后不等段渊应答，两步作三步跑出了地铁，留下段渊震惊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现在是下班时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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