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皆是你

　　许沅捧着手机，不知听了多少遍这条语音，直到屏幕熄灭，黑屏上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看起来有点……猥琐。
　　迅速收起脸上的笑，她把手机重新塞回枕头下。

　　一想到明天要和他呆在一起。
　　许沅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
　　当然，也没了睡意。

　　她从床上爬起来，将杂乱无章的书桌收拾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嘴里哼着小调，脑袋轻轻晃动着。
　　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几本物理题，还有一叠厚厚的草稿纸。

　　许沅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进书包里。
　　最后伸手拍了拍。

　　做完这些，她拉开椅子坐下，拿出那本日记本。
　　思索片刻后，许沅握着黑色圆珠笔，一字一顿地写下：
　　[九月十三日 天气晴。
　　今天，他喊了我的名字。
　　突然发现——
　　我的名字，似乎也没有那么拗口难听。]

　　-
　　周末的市中心图书馆的人比往常只多不少，怕占不上座位，许沅定了个六点的闹钟。

　　翌日，晨曦拉开帷幕，不远处的天边露出鱼肚白，丝丝亮光透过薄纱照进来。
　　闹钟刚响一秒钟便被人摁掉。

　　许沅瞥了眼窗外。
　　天终于亮了。

　　从昨晚到现在，她睡觉一直是断断续续的，睡不深。
　　可能是心里一直想着第二天要和江筠呆在一个空间里，紧张得睡不着，轻度失眠。
　　就跟她小时候得知明天要去春游，前一晚兴奋得无瑕睡觉。

　　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许沅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吃早饭。
　　夏虹端着杯牛奶，从厨房探头过来：“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平常就算是去学习，许沅最早也是要七点才起床。

　　“去图书馆。”许沅吃完饭一抹嘴，匆匆忙忙撂下这句话，兜上鞋子就跑了。

　　“哎，牛奶还没喝呢——”
　　门砰地一声合上，夏虹未说完的话被隔绝在里面。
　　“这孩子……”她把手里的牛奶放餐桌上，顺手收拾了许沅的碗筷。

　　-
　　迎着秋日清爽的微风，许沅怀揣着忐忑的兴奋，没像往常那样挤公交车，而是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市中心图书馆周六日开门时间是七点。
　　许沅骑车赶到的时候，门还没开。
　　但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都跟她一样在等着图书馆开门。

　　她拿出单词本，边背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大门终于打开，许沅迎着激流的人群，快步进了图书馆。

　　她挑了个不明显的角落，脱下书包后将题和书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顺便从口袋掏出了手机给江筠发消息。

　　七点零五。
　　会不会太早了。
　　要不再等会儿？

　　许沅纠结着，缓慢地打着字：[我占好座位了。]

　　好像有点没头没尾的。
　　她按着删除键，将打出来的字一一删除掉。
　　[江筠，我在图书馆占好了座位，就在一楼靠楼梯这边的角落里。]

　　检查一遍，没问题，都说清楚了。
　　许沅按键发了出去。
　　几乎是从发出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在等着对方的回复了。

　　许沅从书包里拿出盒热牛奶，还有瓶芒果味的酸奶。
　　这是她在路上买的。

　　许沅手握着两盒奶，碰了个头。
　　像是什么交接仪式似的。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被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下，许沅把两盒奶放到桌子上，紧张地拿过手机看。
　　看清消息内容，许沅脸上闪现过一丝失落。
　　不是江筠。

　　是夏虹发过来的：[沅沅，妈妈中午去你外婆家一趟，你中午在外面解决午饭]
　　许沅敲着字：[好]

　　消息发出去之后，许沅盯着手机屏幕顶端，没有对方发的消息。
　　她按熄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抽出物理题，打算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埋头做了起来。
　　做到第二份的时候，许沅被一道选择题难住了。

　　她皱起眉头，在B和C的选项中，选了前者。
　　纠结片刻，许沅咬着笔头，划掉刚才的选项。

　　“这题选A。”凌冽清澈的声音落下，同时那只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在选项上轻点了下。
　　许沅顺着手指抬头看他，男生穿着件紫色卫衣，戴着渔夫帽。

　　“你来了。”眼睛霎时间泛着光，一时没注意，叫出了声，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明显响亮，周遭不少人扭过头看向她这边，许沅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图书馆呢。

　　啊啊啊啊啊好尴尬！

　　她急忙抬起手心捂住嘴巴，按压下心底的激动，也压低了声音，几乎在用气音说：“你来了啊。”

　　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像问了句废话。

　　江筠拉开椅子，坐在许沅斜对面，将书包扔在一旁的空座位上，从刚才到现在，许沅所有的举动都被他收进眼帘，没忍住扯了下嘴角，只觉得这姑娘怎么有点可爱，他挑了下眉，接过话茬：“对啊，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许沅一愣，连忙拿过正在一旁安安静静躺着的手机，划开屏幕，看到了特别关心那里，来自【JY】的两条消息：
　　[OK]
　　[谢了]

　　视线继续往上走。
　　7：49
　　十分钟前发的。

　　许沅脸一热，下意识开始解释：“不好意思啊，我没听见，对不起。”
　　江筠弯起唇，语气里带着散落的笑意：“你怎么总是在说对不起？”
　　许沅没吭声。

　　接着听他说道：“搞得我好像在欺负你。”
　　许沅摇了摇头，小声反驳：“没有。”

　　目光还落在聊天界面上，盯着他发的那句[谢了]，许沅抿了抿唇，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摁了发送键。

　　与此同时，江筠的手机响了下。
　　他拿起看。
　　许沅刚刚给发的：[没事]

　　“……”
　　江筠收回手机，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他确定了，这姑娘不是有点可爱，是真可爱啊。

　　还有就是，江筠发现，两人聊天时许沅绝对不会让他的消息垫底。
　　嗯，既可爱又特礼貌一姑娘。

　　许沅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傻，但也不好意思撤回消息，只能把手机放回原位，手握拳状抵在唇边，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打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露出来的那双白嫩的耳朵被红色卷着，像天边的火烧云。
　　江筠眼尖地注意到了。

　　他莫名起了想逗她的心思，身子往前倾了倾，朝许沅勾勾手指。
　　后者脸红着、不明所以、却听话地往前俯身，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嗯？”

　　“嗳，许沅。”他压着声音，嗓音带笑：“你耳朵红了。”

　　“……”
　　“！！！！！！！”
　　许沅猝然伸手捂住耳朵，想遮挡住。
　　余光却瞥见江筠嘴角仍然噙着笑。

　　刹那间，脸更红了，耳朵简直像被红色染料浸透了个彻彻底底。

　　而对面的江筠则悠闲地看着许沅脸红的样子。
　　还——
　　真是挺可爱的。

　　过了一会儿，脸没那么热了之后，许沅心里还挂念着酸奶。
　　怎么给他呢？
　　纠结片刻，她最终双手捧着递给江筠，斟酌着措辞：“江筠，你要喝吗？我买的多了，有点喝不完。”

　　江筠的思绪从题里面抽离出来，他抬头望着她，眼神重新回复平静。

　　许沅看他这副模样，以为他不想喝，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才意识到这话有多么不妥帖。
　　他这样不是把人家当垃圾桶吗？

　　许沅连忙解释怕他误会：“不是、是......”
　　是专门买给你的。
　　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江筠朝她笑了笑，顺手接了过来，手拎着酸奶晃了两下：“谢了。”
　　许沅双手得到释放，立即将头埋进了题海里。

　　不客气。
　　她超级小声地回答他。

　　-
　　“其实阅读理解考得就是词汇量，如果平时多背背单词的话，还是没问题的。”许沅伸手展开江筠递给她的英语试卷，像个小老师一样头头是道地分析着，给他传授做题方法和经验：“七选五的话，就是承上启下，连接前后语义进行选择就好。”

　　“语法填空——”许沅看着这张试卷上的一片嫣红，没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先全部看一遍，了解大概讲的内容后再进行选择，这样选错的概率会很小......”
　　许沅给他讲了讲他的错题后，已经十点多了。

　　江筠接过试卷折叠起来，眉毛舒展开，话语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好了，小许老师，轮到我给你讲了。”
　　许沅被他刚才喊得那句“小许老师”叫的有些不好意思。

　　把手边的题挪了过去，在红色叉叉上点了下，咬着笔头声音闷闷的：“这种类型的题，我总是容易做错。”

　　江筠只简单扫了一眼，便知道了症结所在，他拿着根黑笔敲了敲题纸上空白的地方：“那是你基础知识还不牢固，这个很简单，你换个方位思考......”

　　少年乌黑蓬松的发垂落下去，懒散地耷拉在耳边。
　　侧脸完完全全暴露在许沅的视野里，许是讲题的缘故，两人间的距离不段缩短。
　　不知何时，许沅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题上面，目光已经落在了少年的侧脸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侧脸，但每一次看都会惊叹他的骨相和皮相怎么会这么优越。
　　眉宇傲人，鼻梁高挺，唇峰明显，脸部轮廓清晰……

　　“大概就是这样。”江筠讲完后，红笔圈出那个数字，偏头看向许沅，想通过她的表情知道她听懂没。
　　然而，却看到许沅呆呆愣愣的，没看题，像是在盯着他看。

　　“嗳。”
　　突然被人拿着笔敲了下额头，动作很轻。

　　许沅登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懂、懂了。”
　　“真懂了？”江筠盯着她，狐疑道：“你刚在看什么呢？”

　　许沅当然不敢告诉他自己是在看他。
　　又怕他发现什么，随手指向窗外。
　　江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的是不远处高楼上嵌着的巨大LED屏，上面正在播放某个明星的广告。

　　江筠转过头，眉头不易察觉地轻佻了下：“你喜欢这样的？”
　　许沅硬着头皮点点头：“嗯。”
　　不喜欢。

　　江筠拖长语调哦了声，不急不缓地重新给许沅讲了一遍，末了强调着：“认真点。”
　　许沅红着脸疯狂点头：“会的。”

　　补了两个小时，又回到各自做题时间。
　　许沅瞧了眼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她随手翻着手里的题，余光偷偷瞥着刚刚给她讲题又坐到她对面的江筠。

　　对方手里握着草稿纸，正在解一道物理大题。
　　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碰到了个难题。

　　许沅心不在焉地做完选择题，对了下答案，错了两个。
　　对着教材的答案给的解题思路，重新理清思路做了一遍。

　　“吃饭去吗？”江筠解完手里的题，眉目都舒展开来，抬头看向许沅。
　　许沅点了点头，合上书：“好。”

　　江筠把草稿纸压进书里，接着仍在一侧，抬起眼皮问道：“附近有家盖浇饭，还挺好吃的，去吗？”
　　许沅点了点头：“好。”
　　“行。”

　　两人吃完饭，江筠提出去书店看看，许沅跟在他身后进了书店。
　　“这个还挺适合你的。”江筠从书架抽出一本题，忽的笑了下，转身塞给许沅。

　　许沅伸手接过，翻过正面看：《菜鸟物理逆袭计划2000题》。
　　“……”

　　挑挑拣拣，江筠和许沅两人从书店出来后，各抱着一摞的书和题。
　　“你喝奶茶吗？”江筠视线落在对面的奶茶店上。

　　许沅刚想说不用了，她其实不太爱喝奶茶之类甜的发腻的东西，抬头看见江筠的目光。
　　慢吞吞地改了主意：“想。”

　　“老板，来杯加冰柠檬茶。”说完他稍低头看许沅，“你喝什么？”
　　许沅思考了下，说：“一杯奥利奥圣代。”

　　坐在小餐桌上，许沅一勺一勺小口地挖着冰激凌吃。
　　桌子是玻璃质地，两人的脸型轮廓映在上面隐约可见。

　　许沅低头，一边吃一边看江筠的影子。
　　吃到最后，抬头望向他。

　　男生细长的手指翻着手里的英语单词本，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
　　许沅想，他确实很认真。
　　一直都是那个靠着自己的努力在闪闪发光的人啊。

　　或许是许沅的目光太过直白，男生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秒对上了江筠的视线。

　　许沅被嘴里融化的冰激凌呛了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甚至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江筠放下手里的书，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许沅的后背，“没事吧。”
　　许沅咳着摇了摇头：“没...咳...没事。”
　　过了好一会儿，许沅才顺下气打算跟江筠道谢。

　　没成想对方先她一步伸出手挡在两人之间，像是在阻止她的话：“不用说谢谢。”
　　“……”许沅：“哦……”

　　-
　　时间过得格外的快，转眼间夜幕降临。
　　两人在图书馆呆了一整天，许沅伸了伸懒腰，觉得有些疲惫和困倦。

　　没急着催江筠，反倒是对方主动跟她说了句“等我十分钟。”
　　许沅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等他。

　　她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细细地端详着他。
　　少年睫毛很长，白亮的灯光照着，阴影覆盖下来，许沅才发现他眼睛左下方有颗很小很小泪痣。

　　似是觉得麻烦，卫衣前领的两条带子被他绑成个蝴蝶结，懒懒地耷拉着。
　　看起来有点可爱。

　　他还在忙着解题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许沅脑子里升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分钟后，她从口袋掏出手机。
　　蹑手蹑脚地点开相机，然后装作自拍的样子，将镜头对准江筠。

　　灯光、少年、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白色蝴蝶结...
　　以及按下拍照快门键应声响起的那道“咔嚓”声。

　　许沅愣住了。
　　她，不是开了静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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