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My Cookie Can

　　（1）

　　“嗨。”

　　“……嗨你个头，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还离家出走，你找骂吧？！”

　　开幕雷击。完了，他的语气冷冰冰硬邦邦的，比放在冰箱里过了夜的美乃滋吞拿鱼饭团都凉。

　　“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他听上去没生气吗？”姬奈抬起头，用手捂着听筒，小声向皇绯沙子抱怨道，后者只能摊摊手，示意她赶紧继续接电话。

　　“我只是手机没电了嘛，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见过哪个离家出走的人是接电话回短信跟家里报平安的，逊毙了。”

　　“……”

　　“喂喂？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让姐姐画去皇同学家的地图，等下过去把你接回来。”

　　“为什么？你别过来！”姬奈少见地慌了手脚，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出门之前还跟我妈大放豪言说我明天再回去，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跟你走了我多没面子啊！”

　　果然还在耍小孩子脾气，影山酝酿了一下妈妈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要那么毫无感情：“啧，但是我妈说她再见不到你就要报警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很爱小题大做的，到时候警车哔——卟——哔——卟——地开过去抓人，我可不负责。”

　　姬奈眼前已经有画面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车送回家，一路拉警笛，警灯忽闪忽闪，他们这个小地方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的，第二天她在乌野就可以说是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怎么这样！给个大喇叭好了，全部人给个大喇叭，去大街上宣传，告诉全世界我离家出走了。”

　　“谁叫你倒霉，反抗期发作也不挑个好时候，刚好挑我妈回家的时候。”

　　“你居然还知道‘反抗期’这种词语？”

　　“是我妈说的，她正在给你妈妈上课，‘如何应对反抗期的孩子’。”

　　“那应该很有道理吧。”也不知道为啥，朝宫姬奈这么一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人，唯独对影山妈妈能低下她尊贵的头颅，用姐姐的话来说，这是奇妙的食物链。

　　影山飞雄望了望远处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影山家和朝宫家关于儿女教育的第一百三十九次茶话会”，陷入沉默。

　　“不是我说你，雪子，姬奈前脚出门你后脚就应该把她拎回来，就这么放她出去，她一定会觉得‘她难道就不会出来追我回去吗？这个家是不是每个人都把我当无所谓的人？难道我寄宿朋友家，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被窝里，一个人哭到天亮也没关系吗？啊！真是气死了！’在家得不到爱，那她就会上别的地方寻求温暖是不是？比如去网咖过夜打游戏，遇见了一个混混帅哥看对眼了，就啪——地一下，很快哈！一股脑就热恋！同居！措施没做好怀上了小孩，看着妈妈那么凶，没脸回家要钱堕胎只能在哪个地方偷偷把小孩生下来……我看到时候你哭都没有眼泪的！”

　　真的吗？他怎么听着这么假呢？
　　“总之你先吃饭，等下我过去接你。就这样，挂了。”他说完也不等对面发出反对的声音就立刻挂断了电话，可没想到事情还没结束。
　　“飞雄，你过来一下。”他走过去，只看见了摊在桌上的英语随堂测验成绩和一旁的姐姐看好戏的表情，自家妈妈脸上的表情就跟佛寺前面的不动明王差不多，“9分？你就是全给我把C选上也不至于只有这么点分数吧？！”

　　“妈，他尽力了，这家伙能撑到写完全名才睡着已经是奇迹了。”姐姐还在煽风点火。

　　影山飞雄有点气恼，可是又没有底气反驳，毕竟姐姐说的是实话，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怎么把星期六的比赛赢下来，学习的事情根本没有在意。

　　“这也就算了！这里为什么会有我的签名？——等等，还签得挺好看的。”

　　这个他倒是记得：“因为姐姐说不想在只有9分的试卷上签字，所以就让姬奈代替你签了字。”

　　美羽比了个耶的手势：“我检查卷子，姬奈签字，你署名，最后让老爸去参加家长会，一个人的痛苦四个人的承担，这个主意很不错吧？”

　　朝宫雪子一边安静地听着影山家温馨的日常一边低下头去，只见自己手里的试卷上清楚地写着“98分”和来自老师的“Well done”，至于家长签名栏则是空白的，没人检查卷子，没人签字，没人署名，像是在等待谁来认可似的。
　　她终于了然，从上衣口袋掏出自己钢笔，旋开，然后在那片空白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雪子阿姨，我能跟您说句话吗？”

　　“飞雄？当然可以了，什么事？”

　　“那家伙比赛拿了全国第二，考试是全班第一，绝对不是‘没出息’的人，希望您……”该死，那个四字词语叫什么来着，影山飞雄敲了敲脑袋，哦，想起来了，“希望您不要不识好歹！等她回家了，您别责怪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看到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不过，‘不识好歹’是这样用的吗？”

　　（2）

　　“所，以，说，我们两个就是单纯一起长大的关系。”姬奈作出了举手投降的动作，“虽然会有奇怪的传言流出完全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现在为自己辩解还来得及吗？”

　　“我的理智会告诉你：来得及，我无条件相信朝宫同学说出的每一个字。”

　　“……那要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呢？”

　　“甚好甚好，真是般配的一对俊男靓女呐~”

　　“走开啦！”

　　皇绯沙子哈哈大笑：“这又不能怪我，是民意调查的结果嘛——你也知道我们班、或者说隔壁班也有很多女孩子仰慕你，对象是影山同学的话，大家好像觉得没问题的样子。”

　　“等等，哪里没问题？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个家伙对除了排球以外的东西是没什么恋爱神经的。”

　　“真的吗？”

　　“是啊，我跟他说‘假扮我男朋友，以后每场比赛我都帮你记数据’，结果交易就完成了，头脑简单到令人发指。”
　　说起来真的是奇怪，初中的时候她就是笃定“影山飞雄是我男朋友这种事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所以才为所欲为的，没想到大家都深信不疑，看来自己能在北川第一考年级前十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我倒是认为，可能人有聪明和迟钝的区别，但是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的话，心意是可以传递的吧。影山同学或许不善言辞不通人情世故，可是对于你的事情其实是非常关心的，这个连我都看出来了，”皇绯沙子摘下眼镜，微微斜着脑袋，托腮往前，“你觉得呢？朝宫同学？”

　　“只是因为家长在胁迫他吧……”
　　姬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但就是不太敢直视朋友那双带有洞察力的眼睛，扭过头去，赌气般将剩下三分之一杯红茶一饮而尽。
　　她决定了，面子大过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不能再让皇绯沙子抓住任何把柄。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我就来。”她听到了皇绯沙子热情招呼客人的声音，“影山同学，晚上好，朝宫同学她正在收拾东西。”

　　不能给他太好的脸色，也不能过于冷淡，就像课余时间在走廊上散步突然碰到的感觉就很好，姬奈好不容易给自己酝酿了情绪，结果在看到影山飞雄的那瞬间，不到一秒就完全破功了。

　　“你、你这个行头，是盂兰盆节好不容易放假特地从东京赶回老家的上班族吗？！”

　　少年左手右手满满当当，上前就是一个90°的完美鞠躬：“晚上好，皇同学，这是我妈妈从北海道带回来的赤肉蜜瓜和鲜牛奶，多谢你照顾这个家伙，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场面实在太出乎意料了，皇绯沙子很没给面子地笑了出声：“谢谢，影山同学有心了，礼物我收下了，但是明天的作业还是要准时交的哦~”

　　“是。”影山赶紧站直，乖巧地回答。

　　嘁，姬奈偷偷做了个鬼脸，看这个表情，十有八九肯定没写。

　　道别友人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他们便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一声不吭地朝家的方向行进，有一段一两分钟的留白，好像他们一同舞台上操练一出默剧。

　　“你现在还在生气？”身后响起男生的声音，姬奈没回头，只摇摇头。

　　“你在生我的气？”回答他的还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她没事，她不生气，她对一切都很满意，但她就是不准备和他说话，还越走越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影山飞雄实在想不明白。

　　终于，她停下来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赶紧上前两步拦在前面。

　　“……不是，我的鞋子，开口了。”映入眼帘的是朝宫姬奈欲哭无泪的表情。

　　（3）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天呐？就连鞋子都跟她作对！
　　姬奈扶着电线杆子检查了一下已经报废的鞋子，深呼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算了，坏了就坏了，我就这样走回家也没关系的。”

　　“不行，你还要跳舞的，不能随便受伤。”影山飞雄这么说着，走到她跟前示意，“快点上来，我背你回去。”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这个时候再耍别扭就惹人讨厌了，她点点头，从善如流，只是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小，“你都练习一天了，再背我回去不会累吗？”

　　“不会。”虽然只是几个字的简洁回答，可姬奈却从中听到了“别小瞧我”的意味。
　　为了防止颠簸，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摸索一片温热，能够直接地感受到了他双臂的力量。姬奈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目之所及都变成了蓝色，就连月光都是蓝色的，它洒在少年的脖子上，耳朵上，侧脸上，整个世界都像被幽蓝的雾霭弥漫在它层次丰富的衣纹周围，如同虚幻的纱幔，在这样的夜晚，一切都无所遁形。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她终于承认，把脸靠在少年裸露的脖颈间，那里有春末的清香，“因为什么都没做好所以想逃避，因为逃避所以什么都没做好。”

　　夜风中传来若有似无的风铃草的香味，不，是从姬奈身上散发的香气。她并没有多少重量，影山甚至觉得自己背着的仿佛是一弯惹人怜爱的蜷缩着的月亮，他不敢让她从身上落下去所以拼命调整姿势，却感觉她的鼻尖和额前的碎发凑过他的皮肤之间，传来微微的痒，这让他的耳根都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幸好有月光作为掩护。
　　“……那个，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你可以哭出来，不用忍耐。”

　　“笨蛋，我才不会哭，我看是你在流汗吧，因为体力不行。”

　　“你说谁体力不行？”他突然抓着她的腿，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奔跑了起来。

　　“呀，怎么一言不发就突然跑起来了？停下，停下——行行行，我今天认输行了吧，你们男孩子真小气，一句都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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