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歧视幼崽！

　　午后。

　　温暖和煦的日光洒满了整个人鱼池，水面波光粼粼，洛瓷托腮趴在窗边，尾巴轻轻一摇，便摇落出一片细碎淡金的碎珠。

　　“米鲁。”

　　米鲁巴习性胆小，发出的声音也很小，类似鱼群间交流的次声波，只有洛瓷能听得见。

　　平时喜欢被他抱在怀里，或是充当个透明的小帽子趴在他的头顶，等到没人的时候才会从头顶爬下来，慢吞吞蹲在他肩膀上，伸出吸盘去摸他的脸。

　　“米……”

　　吸盘太短，够不到，米鲁巴圆溜溜的眼睛眯起来，委屈巴巴的嘟起嘴巴，眼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哭的太投入，一个不注意还从洛瓷的肩膀上摔了下去。

　　这下哭的更伤心了。

　　“噗。”洛瓷招招小手。

　　米鲁巴还在哭，却屁颠屁颠朝他爬过来。

　　好能哭。

　　自己就不这么能哭。

　　洛瓷伸出小手抱起米鲁巴，脸颊微鼓，给他呼了呼摔痛的吸盘，那应该就是米鲁巴的脚：“呼呼。”给你呼呼痛痛。

　　米鲁巴紧紧抱住他，抽抽噎噎的掉着眼泪。

　　“噗。”别哭啦，看这个。

　　洛瓷耳鳍轻颤，鼓鼓的唇珠开合，“啵噜啵噜”呵出一串均匀透明的气泡。

　　人鱼幼崽睡觉就是蜷在气泡里的。

　　吐出小气泡几乎是人鱼与生俱来就会的本事。

　　还记得他第一次钻进气泡时，纯净的气息迎面而来，他似乎飘浮在温暖的洋流湾里，躺在水波上起起伏伏，身体极其轻盈，精神又极为酣畅，淡淡的甜香钻入鼻尖，让他只想闭上眼睛，随着潮水的漂流，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梦乡。

　　于是就是一夜好眠，即使他初来这个世界，内心充满惶惑和不安，但一爬进气泡里又能忘却负面情绪，睡的酣甜。

　　小气泡或许有净化抚慰的作用。

　　气泡圆润饱满，透出淡粉色，漂浮在阳光云雾里，午后的光下充满梦幻，像是甜蜜的糖果屋糖果。

　　米鲁巴果然被小气泡吸引了，抬起吸盘，小心翼翼触碰气泡。

　　“吧哒。”

　　小气泡幻影般碎裂开来，一缕甜蜜的气息弥漫开来，米鲁巴眼睛眯起，摇头晃脑，这是沉浸在喜悦享受里的表情。

　　因人鱼幼崽需要汲取生长摄入的营养，需要多次进食。

　　洛瓷往往刚吃过东西没多久，和米鲁巴玩闹一番就又觉得饿了。

　　但今天第五次送餐的依旧是管家，没见到赫伦恩的身影，他的期待又落了空。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情了吗？

　　洛瓷垂头丧气，蔫巴巴摆动尾巴游到窗台边。

　　现在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尾巴了，不会在游着游着游到一半沉到池里去了。

　　原本他打算展示给赫伦恩看，但整天也没见到露面。

　　小人鱼趴在水池边，双手托住肉嘟嘟的腮帮，要是他能知道赫伦恩在干什么就好了。

　　管家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人鱼池，见小人鱼满脸忧愁，包子脸皱成一团的可爱模样，他心都快化成一滩水。

　　洛瓷忧心忡忡，想到了从赫伦恩那里感知到的暴乱的气息，或者说是精神力。

　　那暴乱腐败的氛围让他毛骨悚然，像是一望无边哑黑色的黑暗森林，腐败沼泽向外释放着可怕的气息，也让他感到胸口发闷。

　　透明粉嫩的胖尾巴漫无目的拍打着水面，他小脸严肃。

　　经过他的感知，宅邸里基本上人人都有精神力，所以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有精神力，直到在医院见到工作人员们，他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神力。

　　而赫伦恩的精神力是他见过最多的！

　　医院里的工作人员，精神力多的只有米粒大小，少的几乎看不见，宅邸里管家他们的精神力，如果用池子来打比方，那么有的人是一口井，有的人是一瓢水，而赫伦恩的精神力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精神力是谁都可以感知的，还是只有他能感知到呢？

　　那么自己有精神力吗？又有多少呢？

　　洛瓷越想越迷惑，小脑袋都烧起来了，连忙把脸埋进水里降温，耳鳍后的腮腺一串细密的小气泡。

　　小人鱼心事好多哦。

　　·

　　傍晚。

　　管家定时推来小推车，上下五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烹调好的鱼片。

　　全都是来自星际各地的鱼，经过大厨烹饪后才被装上餐车。

　　换作平时，洛瓷闻到香味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摇着小尾巴游过来了。

　　但这次管家在岸边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小人鱼冒头。

　　佣人低声窃窃私语：“这可怎么办呀？”

　　管家也心疼坏了，他想出个办法，拿上扇子将餐车上的香味轻轻散出去。

　　果不其然，片刻后，小人鱼从池底浮上来，探出半个小脑袋。

　　管家将烤的恰到好处的鱼片放进小人鱼的专用小碗里，洛瓷慢吞吞吃着鱼片，管家目光柔和，轻言细语，“是不是想元帅了呀，元帅去给你准备礼物了，到晚上就能见到了。”

　　洛瓷拽拽他，“噗叭。”

　　尾巴尖翘向客厅的方向。

　　管家恍然，“想去客厅等，是不是？”

　　谁忍心拒绝小人鱼的要求呢。

　　小人鱼短暂离水是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负担的，等小人鱼吃饱喝足，管家让佣人将餐车推走，他则找了一条保湿的毯子将小人鱼包裹起来，抱进客厅。

　　洛瓷第一次来到客厅。

　　客厅是清一色的浅灰色，线条简单利落，并没有太多的装饰，显得高档，光洁，一面是宽阔具有科技感的落地窗，一面是弧线型的投影。

　　角落里摆放着白色的花瓶，几枝不知名的白花散发出清香。

　　担心小人鱼无聊，管家随手把荧幕打开。

　　赫伦恩在家里几乎不看投影，一打开频道，还停留在初始频道，也就是官方新闻。

　　映入洛瓷眼帘的是大片倒塌摧毁的房屋，遍地焦土，记者坐在机甲舱里，背后战地医生正在到处喷洒消毒药水，土壤，树木到处都像是被某种污染物腐蚀后的痕迹。

　　管家担心影响到小人鱼，连忙换了个频道。

　　画面切换成一个光头政治家在演播厅接受主持人采访。

　　“所以在元首看来，对于此次海族接受海皇像启示的事情，会对我们联邦的外交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政治家接过话头，滔滔不绝就这个话题聊起来，语速不急不缓，似乎天然带有一种信服力，主持人跟着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致意。

　　“咔。”

　　见小人鱼看的哈欠连天，直揉眼睛，米鲁巴也有学有样，打了个哈欠，管家果断又换了个台，这次是星网正在热播的娱乐节目。

　　节目组邀请目前在星际上大火的网红们组成练习生，经过筛选最后作为偶像出道。

　　这档节目目前在星网很火，各个星球都在为自己家的网红拉票，据说现在已经从网红间的比拼，上升到了星球间的火拼，就连管家偶尔都会追两集。

　　小人鱼果然对蹦蹦跳跳的电视节目更有兴趣。

　　洛瓷看的聚精会神，不一会儿时间就过去了，耳鳍轻微的抖了抖，他听见悬浮车熟悉的次声波了。

　　“嗡——”

　　悬浮车平稳停在宅邸门口。

　　洛瓷早早就在沙发上翘首以盼，赫伦恩刚踏进客厅，还没来得及松开大衣的衣领，就听见小人鱼软乎乎的叫声：“呜阿。”

　　赫伦恩脚步一顿，注意到扒在沙发上的小人鱼，仰着脸望着他。

　　手指轻轻碰了碰小人鱼的发丝，“你怎么到客厅来了，嗯？”

　　管家适时开口，“小人鱼想到客厅等您。”

　　“您一天不在，小人鱼情绪低落，对吃的都没什么兴趣。”

　　只要赫伦恩敢伸手，洛瓷就敢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鱼尾巴用力，小屁股撅起来，一扭一扭的。

　　爬到赫伦恩的肩膀上，偏个头就能够蹭到彼此的脸，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卷起小尾巴。

　　“这么黏人？”赫伦恩捏捏他的尾巴尖。

　　洛瓷慢吞吞翻了个身，顺势露出软糯的小肚子，意思是这里也要揉一揉。

　　“该给你起个名字了。”赫伦恩感受着指腹传来柔软的触感，若有所思。

　　他眼皮低垂，小人鱼雪色的虹膜波光潋滟，像是容纳了日月星辰，懵懂的贴着他耍赖撒娇。

　　他想起曾在一本古卷中看过前人描写洛水，洛水无从考究，但要是水有灵性，应该就是小人鱼这般模样吧。

　　“不如先叫洛洛吧。”

　　洛瓷歪了下脑袋，见赫伦恩频繁向他念一个词，又点点他的胸口，猜测这是赫伦恩给他起的名字。

　　于是在赫伦恩念出那个词时，他就笑眯眯的抱住手指蹭蹭：“呜呐。”

　　小人鱼果然聪明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名字了。

　　赫伦恩垂眸看着他得意的小脸，轻捏小人鱼软乎乎的颊肉。

　　手感还挺好的。

　　再养胖一点就更好。

　　洛瓷笑弯双眼，尾巴尖卷住他的手指求奖励。

　　他还真给小人鱼准备了一份礼物——十束怀里不知抱着什么走进来，放在了桌上，笑着招呼好奇的小人鱼。

　　揭开上面一层黑布，里面居然是一个水笼子。

　　一尾通体漆黑的小鲨鱼在水笼里游弋，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竖瞳正无声转动。

　　伊维因的话给他带来了一定启发，或许因为不是活物，小人鱼才不吃。

　　为了日后小人鱼能够独立在外生存，也必须有计划的锻炼小人鱼捕食技巧。

　　在参考了上千份鱼类百科后，他选中了雀尾鲨。

　　这种鲨鱼攻击性弱，肉质紧实，富含丰富的鱼油，可惜生存的星系比较远，赫伦恩特意导航，横跨上百个小星系才给小人鱼找来。

　　他特意找来和小人鱼体型相当的，作为小人鱼初次捕猎的试手品相当完美。

　　人鱼在深海里没有任何天敌，是天生的掠食者，令深海生物畏惧的存在。

　　按照大家的预想，雀尾鲨应该会在人鱼的血脉压制下瑟瑟发抖，小人鱼会觉醒狩猎本能，神气活现的追着满缸跑。

　　“砰砰……”

　　但情况一开始似乎就偏离了家长们的预想。

　　雀尾鲨嗅觉灵敏，嗅到小人鱼的气味，非但不害怕，反而蠢蠢欲动，兴奋的撞击着笼壁，要不是水笼子结实，恐怕早就翻出来了。

　　看上去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想凑近小人鱼。

　　尾巴摇来摇去跟小狗似的，要不是确定是雀尾鲨，还以为是条狗鲨。

　　洛瓷看到满口尖牙的鲨鱼朝他摇尾巴，耳鳍抖了抖，迟钝的睁圆了眼睛。

　　他好想……

　　好想摸一摸鱼鱼的鳍角哦……

　　但不可以。

　　正常的鱼崽遇到鲨鱼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肯定会很惊慌，很恐惧，很害怕吧。

　　他是一条正常的鱼，一条正常的鱼崽面对鲨鱼应该是害怕的。应该需要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洛瓷暗自点点头。

　　小鱼崽强迫自己不要往水笼那看，偷偷揪了揪软嘟嘟的鱼尾，开始憋情绪。

　　赫伦恩低头注视着小人鱼。

　　小人鱼呆呆的看着水笼，像是被吓住了。

　　圆溜溜的眼睛不知何时起蓄起一层水光，雪白软乎的手臂瑟瑟垂下，攥紧了小拳头。

　　就像奶乎乎的小豆包遇到了委屈，一副想哭又必须要坚强的模样。

　　米鲁巴咻的从小人鱼头顶上下来，挡在前面，朝水笼挥舞着花朵般的小吸盘，但怎么看都没有威慑力。

　　赫伦恩抬起小人鱼的下颔：“害怕了？”

　　洛瓷看着他，小鼻头抽了抽，嘴巴一瘪，掉头就往他怀里埋。

　　掌心里的小人鱼软绵绵的贴着它，后背紧绷，藕白色纤弱的手臂攥着他胸口的衣服，雪发毛茸茸的，蹭的凌乱，嘴唇呼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胸口。

　　片刻后，洛瓷感觉到一双大手轻柔拍打他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水箱是十束抢着抬进来的。

　　难道想吓唬他？

　　心里正嘀咕着，见十束看过来，鱼崽气呼呼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故意吓唬鱼鱼！

　　瞪完了，又委屈巴巴的使劲往赫伦恩身上缠，一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回家向家长求安慰。

　　十束被这一眼瞪的，心哇凉哇凉的：他好冤枉呐……

　　知道这条鱼是给小人鱼的礼物，为了讨好小人鱼，他自告奋勇，没想到适得其反。

　　脚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

　　既然这礼物不衬小人鱼心意，赫伦恩也没有再勉强，让十束重新把黑布盖上。

　　十束忙不迭将这份不受待见的礼物扔回悬浮车上。

　　得，还是再想其他办法吧。

　　哄了好一会儿，也没把可怜兮兮缩在他胸口，团成奶团状的小人鱼哄出来。

　　听见小人鱼委屈哼哼的鼻音，管家心疼坏了，在旁边哄：“洛洛别怕哦，别哭了，别哭了，往旁边看看，鲨鱼已经被带走了。”

　　洛瓷正黏糊的起劲，一听这话，耳鳍动了动，他没哭啊……应该哭吗？

　　他揪紧赫伦恩胸前的制服，好不容易憋出一滴眼泪。

　　赫伦恩注视着小人鱼抬起的脸，虹膜纯粹雪白，眼睫纤长细密，就像一柄雪融融的小扇子，上面挂着细碎濡湿的水珠，他的心脏就像被某只毛绒轻柔的小爪子挠了一下。

　　啪嗒一声，一颗晶莹圆润，雪白沁出粉色的小珍珠从睫毛上坠落下来。

　　比思维更快的，是赫伦恩的反应，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枚小珍珠。

　　小小的一粒，还带着温凉的体温。

　　赫伦恩收拢手掌，将珍珠攥在掌心，辨不清面上的神色。

　　洛瓷抿着嘴，肉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粉，就像光滑圆润的奶糕，让人忍不住在细腻的皮肤上捏两把，声音也是软软糯糯：“噗噗。”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礼物，”赫伦恩低头看他，哄着这条娇气的小人鱼：“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保证。”

　　十束做完搬运的工作，走进来，“洛洛……”

　　话都还没说完，小人鱼就朝他吐了一个愤怒的泡泡，然后挪动鱼尾巴，调整方向，拿圆圆的鱼屁股对着他。

　　坏了。

　　看来他是彻底被讨厌上了。

　　一番折腾，时间不早了。

　　洛瓷开始犯懒犯困了，鱼尾团成一团，小脸埋进尾巴里很快睡了过去。

　　赫伦恩本想把他放回人鱼池，但人鱼幼崽的尾巴尖紧紧卷着他的手指，就是不让他走，但凡他稍微一动，小人鱼就有所感知，迷迷糊糊醒过来。

　　真黏人。

　　好在赫伦恩现在也不需要睡眠，就算回房间也不一定能睡得着，干脆留在了人鱼池。

　　小人鱼适合去研究所吗？

　　这条小人鱼和影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虽然现在有联邦法律规定，像任何生物幼崽进入研究所，等到成年后就会被放归，但还是要在研究所度过成长期。

　　毫无疑问，伊维因只会按照自己对人鱼的理解去饲养他，说不定给小人鱼投喂的是成年的恶役鲨，小人鱼会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泣呢？

　　赫伦恩也不知道该拿这条格外娇气的小人鱼怎么办。

　　小人鱼身子软的像一滩水，粉嫩的嘴唇偶尔呓语，人鱼池仿生的夜光平静的洒在海藻般的发丝上。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他也慢慢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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