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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现业
幽昙夜影剑在七星掌心轻轻流转,指尖只微微一旋,剑身便如活物般震颤,泛着幽蓝的冷光。
那转动不见半分急躁,似月下幽昙缓缓舒展花瓣,又似夜影掠过寒潭,轨迹曼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掌控力——
每一次旋拧,都恰好避开毒雾的侵蚀;
每一次翻转,都让剑气如涟漪般层层溢出。
清冽的剑气先是凝而不发,缠在剑身周遭,化作淡淡的蓝雾,与阵中浑浊的毒瘴泾渭分明;转瞬便陡然扩散,如利刃剖开暗夜,带着刺骨的寒意,将逼近的毒雾硬生生逼退三尺。剑气掠过地面的碎石,竟无声无息割开细密的纹路;拂过石柱上的血莲纹,让那狰狞的纹样都似在微微蜷缩。
这剑气不狂不躁,却透着深不可测的威压,恰如七星本人——哪怕身陷毒阵,哪怕面对二十年的旧怨,依旧沉稳得如山岳,锐利得如寒锋。剑与人浑然一体,流转的剑气既是护身的屏障,也是无声的警示,衬得他眼眸愈发幽邃,仿佛能将世间一都纳入这清冽的剑气之中。
“莫再执迷不悟!”七星的声音冷了下来,剑气四溢,“你残害同道,屠戮无辜,就算侥幸建立墨家王朝,也只会重蹈前朝覆辙!”
百鸠宫的长老们早已支撑不住,鬼面和尚的九环锡杖被毒雾侵蚀得泛出黑锈,发功时骷髅串铃的声响愈发沉闷;蛇王手臂上的墨线蛇早已毒毙,他自己也脸色青黑,靠在石柱上喘息;血蝠苦苦支撑,血红的眼眸里满是疲惫;黑寡妇与狐媚儿相互扶持,指尖的毒蔻丹早已耗尽。宋北舟攥着假解药,看着阵中摇摇欲坠的众人,悔恨如刀割,却只能徒劳地挥掌劈散靠近的毒雾。
“多说无益!”墨寻厉喝一声,眼底翻涌着疯狂的偏执,抬手一挥,七根石柱顶端的血莲纹同时亮起猩红的光,爆发出浓烈的毒雾,“都给我死!”
浓烈的毒雾如潮水般喷涌而出,比之前更甚数倍,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鬼面,朝着七星等人扑去。毒雾所过之处,地面的碎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七星的幽蓝剑气虽仍在抵抗,却渐渐被毒雾压缩,范围越来越小——毒蛊眼瞅就要侵入经脉。
宋北舟绝望地闭上眼,心想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辜负了父亲的嘱托,也害了所有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火舞和鸿飞扶着虚弱的夏思韫,疾驰而至。鸿飞望着阵中肆虐的毒雾,强撑着从怀中掏出那张拓印着兵符的麻纸,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墨寻,你的毒阵,我来破!”
墨寻眉头一皱,下意识转头望向洞口,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明明派了死士在外围拦截,怎么还会有人闯进来?
只见鸿飞将麻纸掷向阵眼处的石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贴在石柱的血莲纹上,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银光。那银光与鸿飞胸口疤痕的光芒遥相呼应,如同一轮皓月,驱散了浓重的毒雾。石柱上的血莲纹开始扭曲、褪色,毒瘴如潮水般退去,“七绝毒阵”瞬间崩塌!
七星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趁机挥剑冲出,幽昙夜影剑化作一道蓝虹,直刺脸色骤变发都墨寻。火舞也拔剑跟上,青蛇剑的赤光与幽昙夜影剑的蓝虹交织,形成致命的夹击之势。
幽昙夜影剑的剑脊映着烛火漾起层叠蓝光,竟似将周遭夜色都吸拢成一道凝练的虹,直刺墨寻心口膻中穴——这一剑快得诡异,剑风却静如凝水,正是“幽昙剑法”中“昙开一瞬”的杀招。
墨寻脸色骤变,玄色衣袍猛地鼓胀如帆,右手刚按上腰间玄铁令牌,火舞的青蛇剑已如赤电般缠了上来。她步法极怪,看似斜冲,实则踩着七星出剑的余势,剑尖擦过地面溅起火星,不攻墨寻正面,反倒直挑他持牌的手腕——这一剑刁钻如蛇吐信,恰好卡在墨寻格挡七星的间隙,连剑风的角度都与幽昙剑的轨迹形成互补。
“叮” 的一声脆响,墨寻令牌仓促横挡,堪堪磕开幽昙剑的锋芒,却没料到火舞剑势陡变:青蛇剑借着碰撞的反力陡然弹起,赤光绕着令牌缠了三圈,竟似要将那玄铁令牌绞在剑圈里。与此同时,七星手腕翻转,蓝虹剑影骤然下坠,放弃了心口要害,转而直刺墨寻膝弯“委中穴”——两人一攻上盘器械,一攻下盘经脉,招式转换间竟无半分滞涩,仿佛同出一人心念。
墨寻踉跄后退,玄袍下摆已被青蛇剑划破一道裂口。他刚要旋身避开七星的追击,却见火舞左脚尖轻轻一点七星的剑脊,身形借着这股力道凌空跃起,青蛇剑化作数道赤芒,从墨寻头顶、左肩、右肋三个方向同时刺落。而七星则踏着火舞跃起的残影贴地滑行,幽昙剑在地面划出一道蓝线,恰好封死墨寻后退的唯一通路——这正是两人常年演练的“昙蛇缠影”合击术,一纵一伏,一虚一实,连呼吸节奏都分毫不差。
“好阴毒的配合!”墨寻怒喝,爪风横扫逼开火舞的剑雨,却忽略了脚下的蓝虹已如鬼魅般缠上脚踝。七星手腕一振,幽昙剑突然迸发细碎蓝光,剑身上的昙花纹路竟似活了过来,借着墨寻挣扎的力道向上翻卷,直逼他小腹。火舞见状,青蛇剑赤光暴涨,猛地劈向墨寻持令的手腕——她算准了墨寻若要挡七星,必然无暇护腕;若要护腕,便要硬生生受七星一剑,这正是双剑合璧“以彼之短,攻彼之隙”的精髓。
墨寻被迫弃了格挡的念头,身形硬生生向旁拧转半尺,幽昙剑擦着他腰侧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可青蛇剑的赤光已如影随形,剑尖距他咽喉只剩三寸。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吐出一口真气,借反冲力向后倒飞。
而七星与火舞几乎同时收势:一剑垂在身侧,剑尖滴着墨寻的血;一剑斜指地面,剑脊还凝着未散的真气。两人一左一右分站两步之外,呼吸频率丝毫不乱,甚至连剑尖下垂的角度都相差无几——自始至终,他们未曾对视过半眼,却仿佛能看透彼此剑招后的每一步算计,正如当年在百鸠宫后山练剑时,火舞的青蛇剑永远能接住七星幽昙剑的余势,而七星的剑招永远能为火舞的突袭留出破绽。
宋北舟心中的愧疚与悔恨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看准时机,他咬碎银牙,猛地转身,朝着墨寻冲去,嘶吼道:“我愧对思韫,愧对父亲的教诲,更愧对七星宫主的信任!我被你利用,害了所有人,今日便以死谢罪!”
他举掌扑向墨寻的瞬间,怀中的半枚月牙玉不慎滑落。与此同时,夏思韫腰间的另一半月牙玉突然飞出,两块玉片在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两道柔和的玉光交织升空,投射在洞壁上,化作一幅清晰的星图——正是“七月流火”的星轨,星轨的尽头,直指雁门关东南的“血莲坞”。
墨寻见毒阵被破,阴谋败露,又被七星与火舞夹击,招式渐渐散乱。他看着洞壁上的星图,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狠厉,猛地挥刀劈开一道缺口,转身冲向洞深处的暗门:“七星,慕容云嫣,今日之仇,我记下了!三日之后,血莲坞见!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百鸠宫如何覆灭!”
话音未落,墨寻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向西侧的石壁——那处挂着幅《寒江独钓图》,墨色水波与石壁的青灰融为一体。他身形一晃便如纸鸢般遁入暗门,暗门“咔嚓”一声闭合,消失在石壁之中。
七星并未追击,只是收剑而立,看着暗门闭合的方向,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有痛心,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宋北舟踉跄着扑上前,撕下画卷,指尖抚过石壁的每一寸,青冷的石面光滑如镜,连机关启动的痕迹都寻不到分毫——那处暗门,竟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了青灰的石壁之中。
火舞走到鸿飞身边,轻声问道:“鸿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鸿飞深深喘了口气,捂着胸口的疤痕,缓缓道:“夏兄说是兵符拓印的反噬,我胸口的疤痕其实是方筱羽先生用前朝秘术,将‘镇国兵符’的左半部分拓印在我身上的。这拓印与我的血脉相连,刚才在驿馆强行拓印到纸上,又被毒气相激,导致灵力透支,才会晕倒。”
一旁的夏思韫补充道:“我师傅说这兵符拓印需与皇室血脉之人相近,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刚才破阵时,我能感觉到,火舞你身上的气息,一直在滋养这拓印,否则我根本撑不住破阵的力量。”
火舞心头一动,想起自己慕容云嫣的身份,终于明白为何这兵符拓印会与自己产生呼应。
宋北舟扶着夏思韫,走到七星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愧疚道:“宫主,是我糊涂,被墨寻利用,险些害了大家,请宫主责罚!”
“你也是被亲情所困。墨寻的执念太深。今日之事,暂且记下。”七星转头看向众人,湛蓝色的眼眸扫过火舞、鸿飞,又落在宋北舟与夏思韫身上,“十日之后的血莲坞,将是我们与墨寻的终极对决。他筹谋二十年,红花楼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火舞握紧青蛇剑,她看着七星肩头的伤口,又看了看鸿飞苍白的面容,心中明白,十日之后的血莲坞之战,不仅关乎江湖存亡,更关乎所有人的命运。而墨寻叛逃的真相,兵符的完整下落,还有百鸠宫与前朝的渊源,所有的谜团,终将在血莲坞一一解开。
月色如洗,透过黑风洞的洞口,照亮了众人的身影。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但明月清辉也穿不透百里之外红花楼地牢的夯土厚墙,石壁渗着黏腻的潮气,铁锈味与焦糊味在空气里拧成绳,勒得人胸口发闷。
陆芝瑶蜷缩在牢房角落,素衣破破烂烂,左肩的烙铁伤还在渗着黄水,结痂的伤口被铁链磨得裂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刺骨的痛。她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的漆木小盒,盒身刻着半朵红菊,正是红花楼楼主给她盛放血引蛊虫卵的容器——那虫卵需以活人血温养,此刻正隔着薄木微微发烫,像枚烧红的针嵌在她掌心。
松树枝桠在夜风中轻晃,阿翔扒着树身的裂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牢房的铁窗透进昏黄的油灯光,正照在陆芝瑶汗湿的鬓发上,她咬着唇隐忍痛哼的模样,突然与三日前江边那个“梨花带雨”的“云嫣”重叠。心脏猛地抽痛,随即被更烈的怒意烧得发紧,阿翔狠狠捶了下树干,松针簌簌落在肩头。
那些被喜悦冲昏的细节此刻全成了尖刺:初见时她的泪痣遇汗便淡了半分,分明是胭脂点上去的;更可笑的是,谈到儿时的事儿,她随便敷衍一句“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忘记了”,他竟然就信了。“蠢货!”阿翔低声咒骂自己,指尖深深嵌进树皮,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倒比牢房里的人看着更狼狈。
铁窗内的陆芝瑶似有察觉,突然抬眼望向松树方向。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没了半分柔弱,反而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阿翔藏身的阴影。见他没动静,她缓缓摊开掌心,让那木盒在灯光下晃了晃,随即又蜷起手指,将盒子按在胸口的伤处,痛得浑身一颤。
阿翔的呼吸骤然停滞。这个女人自虐,肯定又有什么阴谋!他攥紧腰间的短刀,脑海里翻涌着两个念头:杀了她,还是留着她找真正的云嫣。
“咳……咳咳……” 陆芝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顺着下巴滴在木盒上。阿翔瞳孔骤缩,却不知那是血引蛊发作的征兆。
“吱呀”一声,地牢铁门被推开,两名红花楼喽啰举着烙铁走来,火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红光映得他们满脸狰狞:“楼主有令,这贱人违令刺杀少主,再用鞭刑伺候!”
陆芝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绝望,却在瞥见松树阴影的瞬间,故意撞向铁栏,嘶吼道:“我真的不知道云嫣是楼主的女儿!”
这话像道惊雷炸在阿翔耳边。这个陆芝瑶到底还有隐瞒了多少事情?阿翔捏紧风隼透骨刃,随时准备出手。喽啰已经举起烙铁,通红的烙铁离陆芝瑶的脸颊只剩半尺,阿翔再也按捺不住,纵身从松树上跃下,一发风隼透骨刃划破夜色,精准挑飞喽啰手中的鞭子。
阿翔并未直坠落地,而是借着掷刃的反冲力拧身旋空,玄色衣袍与夜色融成一片,只余一道淡影掠过半空。足尖在松枝梢头轻轻一点,那碗口粗的枝条竟未弯半分,他已借着这微力俯冲而下,落地时足尖擦过石阶,连一粒尘埃都未扬起,正应了“进步如疾风扫柳,退步好似败叶随风” 的轻功要诀。牢房外的铁栏杆本是阻拦外人的屏障,他却如穿林惊鸟般侧身滑过,衣袂扫过栏间的铁锁。
两名守在牢门的喽啰正探头去看牢内是什么动静,忽觉眼角有黑影一闪,以为是夜风卷动的败叶,刚要转头便被无形的气流带得晃了晃——阿翔已踩着他们的肩头掠过,落脚时恰好站在牢房中央,黑衣下摆还在微微飘动,犹若风中落叶般轻盈。
整个过程不过一呼一吸间,从松梢跃下到潜入牢房,他的身法始终连贯如行云流水,既无落地的重响,也无衣物的摩擦声,唯有发刃时那道破空声还在空气中残留,却偏偏让喽啰们误以为只是暗器飞过的余韵。
“什么人?!”牢内的喽啰惊喝着转身,却被阿翔三招放倒,喉咙上的刀痕还在渗血,人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陆芝瑶蜷缩在角落,看着突然出现的阿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换上惯常的柔弱:“阿翔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谁是你的阿翔哥哥!” 阿翔手持风隼透骨刃直指她咽喉,却在看见她肩头的烙铁伤时,手腕微微颤抖,“这盒子里是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捡起那个漆木盒。
陆芝瑶盯着他手中的木盒,眼尾先泛起一点红,随即猛地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那笑太用力,牵扯到左肩的烙铁伤,疼得她浑身一颤,额前汗湿的碎发瞬间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倒让那双原本含着水汽的杏眼显得愈发亮,像淬了泪的寒星。她左边眉骨处还凝着一滴未干的血珠,顺着颧骨往下滑,在下巴尖悬了悬,最终砸在破烂的素衣上,洇出一小朵深色的花。
“这……这里面是血引蛊的虫卵……” 伤口的剧痛让她说话时气若游丝,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下干裂起皮的唇,倒添了几分脆弱的靡丽,“楼主要用我的血喂蛊,再用蛊虫引……引火舞的血……血莲坞的血引阵,需要‘双血献祭’才能启动机关入坞上岛!”
话音未落,她突然往前扑了半尺,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阿翔的裤脚。指甲缝里还嵌着地牢的泥垢,指尖却凉得像冰,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她的颤抖。阿翔垂眼望去,正撞见她仰头时的模样:眼睫上挂着的泪珠终于滚落,砸在他的靴面上,而那双眼里除了哀求,竟还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勾连——像极了前几日她为他包扎手臂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皮肤的温度。
“救救我……”她喉结滚动,牵动了脖颈处被铁链磨出的红痕,声音软得发颤,“只有我带你去找真云嫣……阿翔哥哥,你难道要看着我被蛊虫啃噬而死吗?”
阿翔攥紧木盒。眼前的女人分明是偷走他二十年执念的小偷,是红花楼养出来的诱饵,可她此刻的模样太过狼狈,苍白的脸颊因疼痛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说话时胸口起伏都带着细碎的痛哼,倒让他想起那日她挡在他身前喊“阿翔哥哥小心”;想起她坐在篝火旁为他上药,指尖避开伤口时的轻颤,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碰疼了他;想起她偷吻他的柔情......
那些被谎言层层包裹的瞬间,此刻竟透过她掌心传来的微凉、眼尾未褪的红意,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阿翔喉结滚动,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被铁链勒出红痕的手腕上——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却偏偏攥得那样紧,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在无声地勾着他的心。
“闭嘴。”阿翔弯腰背起陆芝瑶,“我救你不是因为信你,是因为你还有用。敢耍花样,我先让蛊虫啃噬你的心。”
陆芝瑶趴在他背上,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沾着一点虫卵碎末,那是她刚才故意捏碎的——只要沾到阿翔的血,这蛊虫便会认他为新宿主,届时火舞必死无疑。
松树林的阴影里,身影渐渐远去。落在地上的漆木盒盖子敞开着,里面的虫卵已消失不见,只剩半朵红菊的刻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楼主!”议事厅的木门被撞得震颤,来人单膝跪地,甲胄上的血渍混着泥点,显然是星夜奔回,“明月山庄外发现百鸠宫的蛇纹旗,慕容小姐似乎被抓到后山别苑了!”
欧阳菁拍案而起。她攥紧袖中那缕婴儿胎发,细软的发丝几乎要嵌进掌心:“他们怎么敢动我的女儿!”
“更棘手的是……”下属声音压得更低,“陆芝瑶不见了。地牢铁栏被人用刀挑断。稻草堆里还藏了张血莲坞残图,像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废物!” 欧阳菁扬手扫落案上的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惊得烛火乱颤。她容色艳丽的脸上血色褪尽,唯有眼底的泪光愈发灼人,正欲厉声下令搜山,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叩。
墨色衣袍扫过青石地面,墨寻缓步走出时,议事厅的温度仿佛骤降三分。他腰间悬着枚刻着 “墨”字的玄铁令牌,那是红花楼创始人亲铸的信物——高阶杀手都知道欧阳菁的楼主印信是仿制的,这令牌才是真正的权力凭证。
“不必搜了。”墨寻指尖叩了叩案角,目光落在下属呈上的残图上,“陆芝瑶故意留线索,就是要引我们去找她。”
欧阳菁猛地转身,貂袍的毛领扫过烛台,火星“噼啪”溅在锦砖上,映得她艳丽的面容扭曲如厉鬼:“墨寻!你终于肯现身了!当年你说要查前朝秘库,让我暂代楼主之位,如今却设计杀我的嫣儿——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暂代”二字像根针,刺破了维持数年的假象。下属惊得叩首在地,他终于明白为何楼主时而严酷嗜杀,时而对着婴儿胎发垂泪——真正的红花楼主墨寻,从来都是这位隐于暗处的黑衣人。
“杀你的嫣儿?”墨寻嗤笑一声,玄色衣袍擦过案角,带落半盏冷茶。他指尖慢悠悠抚过残图上的蛊虫纹路,指甲在“血引阵”三字上轻轻一点,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悲悯,“欧阳,你摸着良心问问,我若要她死,十六年前何必费尽心机从荒草里把她捡回来?”
他忽然俯身,玄铁令牌撞在案上发出闷响,眼底的冷漠瞬间化作“痛心疾首”:“当年你把她丢在荒草地里,是我连夜追出去,只捡回半块带血的银锁——真正要她命的,是邱沙祷!他早就查到慕容云嫣是激活兵符的钥匙,打着正派围剿魔道的幌子派人围杀百鸠宫,若不是我提前透消息给明月山庄,火舞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欧阳菁的嘶吼猛地卡在喉咙里,袖中的胎发因颤抖簌簌作响。墨寻见状趁热打铁,从怀中摸出块染着锈迹的箭簇,拍在残图上:“我本想把火舞接回红花楼避险,邱沙祷的人半途截杀,七星那帮蠢货不知是计,反倒以为我要对火舞不利,出手阻拦才让邱沙祷的人跑了!”
他凑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惊天秘辛:“你以为陆芝瑶是谁的人?是邱沙祷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他故意让陆芝瑶养蛊,就是要借你的手逼火舞现身!”
这番话像道惊雷炸在议事厅,欧阳菁踉跄着后退,撞得台上的鎏金砚滴“啪”地摔下。她望着墨寻眼底“真切”的怒火,又想起陆芝瑶总在她面前念叨“邱盟主曾找我问话”,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全成了佐证。指尖的血珠滴在胎发上,红得刺目,却再也燃不起对墨寻的怒意——只剩对邱沙祷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
墨寻见她神色松动,缓缓直起身,玄色衣袍扫过满地狼藉:“我隐退三年,不是躲懒,是在查邱沙祷私藏的兵符线索。如今嫣儿有百鸠宫圣女这层身份,暂时安全,但邱沙祷盯着血莲坞的阵眼不放,若不先除了他,别说立国,咱们连嫣儿的命都保不住。红花楼的使命本就是为守护兵符、等待立国时机,慕容云嫣作为慕容珩的女儿,是唯一能激活血莲坞兵符的人。”
“使命?”欧阳菁惨笑起来,泪珠子砸在满地青瓷碎片上,“那是你的使命!不是我女儿的!当年我把她丢在荒草里,已经欠了她十八年,如今绝不能让她再做什么你的棋子!”她指着下属,声音陡然拔高,“传令下去,即刻调红花楼精锐围困明月山庄后山别苑,把嫣儿接到我身边,谁敢靠近就杀谁!”
“不可!”墨寻的玄铁令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残图飞起,“邱沙祷本就怀疑慕容氏藏在明月山庄,你这般兴师动众,等于亲手把她推给邱沙祷!双血献祭,陆芝瑶的血加上慕容云嫣的皇室血,才能打开血莲坞秘库——我们该做的,是借陆芝瑶引邱沙祷现身,把水搅浑,趁机夺回兵符。”
“把水搅浑?”欧阳菁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艳丽的面容因激动扭曲,“你忘了血引蛊的厉害?陆芝瑶的掌心都被虫卵烫得溃烂,嫣儿若沾染上,岂不是要步她的后尘?”她突然从怀中掏出半块银锁,锁背的“菁”字被泪水浸得发亮,“当年慕容珩把她托付给朴啸天,就是怕她卷入纷争,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追杀他们的朝廷有什么两样!”
墨寻掰开她的手指,玄铁令牌的寒气透过衣料渗出来:“欧阳菁!我看你是当楼主太久,入戏太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若无前朝兵符,让邱沙祷夺了秘库兵权,不仅慕容云嫣活不成,整个天下都会沦为他的囊中之物。”他捡起残图,指尖点在蛊虫图案上,“陆芝瑶留的线索里藏着她下一步的计划。黑衣幻影救她,实则是把双刃剑——我们既能通过他们找到慕容云嫣,也能借他们牵制邱沙祷。”
下属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听欧阳菁的喘息渐渐粗重,暴怒的厉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狠戾。烛火摇曳中,墨寻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蜷起,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冷光——他算准了欧阳菁护女心切,更算准了她会信他巧舌如簧。
“邱沙祷……”欧阳菁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指甲抠进青砖缝里,“他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定拆了他那身伪君子的皮!”
烛火摇曳中,墨寻的墨色衣袍与欧阳菁的貂袍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如寒铁般冷硬,一个如烈火般偏执。
“我不会让你把嫣儿当棋子。”欧阳菁突然抹去眼泪,碧玉珠钗在发髻上寒光一闪,“当年你让我代任楼主,说会护慕容氏周全,如今若要牺牲她,这红花楼的权位,我便替她毁了!”
墨寻盯着她眼底的决绝,缓缓将玄铁令牌按在案上:“你可以试试。”他转向下属,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传我令:红花楼一分队追踪陆芝瑶与黑衣幻影,二分队暗中监视明月山庄,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触慕容云嫣——违令者,以叛楼论处。”
下属迟疑着应下,起身时瞥见欧阳菁袖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那缕婴儿胎发上,红得刺目。
待墨寻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欧阳菁突然抓起案上的青瓷茶壶,狠狠砸在地上。
“嫣儿,娘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议事厅低语,眼底的泪光褪去,只剩与墨寻如出一辙的决绝,“哪怕与整个红花楼为敌。”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屏风后墨寻留下的残影重叠又分离,像两股方向相反的旋风,正朝着慕容云嫣所在的方向,卷起一场足以吞噬江湖的风暴。
而此刻的后山别苑里,火舞正对着一块玄鸟纹玉佩发呆,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为真假楼主博弈的核心,更不知那玉佩上的纹路,正是打开前朝秘库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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