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疾

作者:弄简小号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Chapter7


      楚秋白又在医院住了十天,核磁提示颅内的血肿已经吸收得差不多,皮肉伤好得很快,可视力的恢复却仍然无望。
      他不止一次地提出想回家休养,但都被韩瑞琴一口否决。
      “这几天妈妈很忙,没时间照顾你。”
      家里佣人成群,哪怕是平时,韩瑞琴也从未在家照顾过谁,不肯让楚秋白出院,说白了还是寄希望于每日的点滴和高压氧舱。
      楚秋白自己就是医生,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医生能做的已经不多。
      “回家也是一样的,我会按时吃药。”他承诺会积极配合一切治疗,但韩瑞琴仍然不同意。
      刚刚结束课业前来探视的楚江来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立刻无条件地帮楚秋白做说客。
      “楚妈妈,让秋白哥回家吧。”他很知道韩瑞琴的软肋在哪,清亮的声音里带着孩子般的执着:“医生一直强调要秋白哥保持好心情,成天在医院住着心情怎么会好?这反倒不利于康复。”
      兄弟俩一致的坚持与劝说让韩瑞琴松动。
      出院那天,天气不好,雨大得惊人。
      楚秋白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回病房。
      他刚做完出院前的最后一次高压氧舱治疗,还没回屋就被候在房门口的楚江来逮了个正着,而后散着百合清香的花束塞了他满怀。
      特地翘了冬令营课程的楚江来做出夸张又可爱的音效:“当当当当!Surprise!”
      他是全世界为数不多真正为楚秋白的出院而快乐的人。
      楚秋白低头嗅嗅花束,脸上浮现出这些日子难得一见的生动笑容。
      楚江来伸出手摸他的头,亮黑的发丝穿过指尖,绸缎一般。
      可惜没碰几下,楚秋白便有些别扭地撇开脸。
      以前他倒也常常喜欢轻抚楚江来的发顶,此刻楚江来的触摸让他生出一种身份错位的异样。
      心跳快得不像话。
      剧烈的心跳声中,透着雀跃和兴奋的祝福钻入耳朵,“秋白哥,出院快乐!”
      快乐的情绪像感冒一样会传染。楚江来毫不遮掩的开心让楚秋白也开始觉得出院或许是真的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被像货物一样推来推去也没关系,仍然看不见东西也变得不再那么难耐,就连屋外滂沱的大雨都好像不再那么令人烦躁。
      下雨天的确有许多不便,医院的停车场在室外,楚秋白坐在轮椅上便不可避免地弄湿了鞋袜,浅咖色的裤脚也沾上了深色的水渍。
      但这样轻微的不便利与可以光明正大地占有楚江来的拥抱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楚江来弯腰很自然地抱他时,他甚至卑劣地把这场雨当作上天送给他的出院礼物。
      神经变得异常敏感纤细,楚秋白感知到被吹进伞下的每一根雨丝,也羞愧于自己沉重又雀跃的每一次心跳。
      他本想说:我只是看不见,并没有腿脚不便。
      但楚江来将一切都做得那么自然,再推拒反倒显得刻意又别有用心。
      他只好一动不动,本分地扮演着行动不便的兄长的角色。
      反正,这回没有心电监测器,谁都不会再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风突然变大,撑伞的下属力有不逮,伞倾斜了一下。好在楚江来动作够快,微微地弓起身体,用自己的背挡住雨,做出可靠的保护动作。
      楚秋白竭力保持的距离一下子被缩短,他的脸被迫贴近楚江来的胸膛,属于楚江来的体温透过散发着洗涤剂淡香的衣物传过来,让楚秋白的脑子和眼睛一起,陷入了混沌的空白。
      等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塞进了车里。
      “我坐另外一辆车吧。”楚江来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像只为保护主人而落水的狼犬,浑身都透着寒意。
      楚秋白看不见,却也想象得出对方此刻一定非常狼狈,无害的狗狗眼里八成也带着种无害的无奈。
      楚江来说:“我不想害你刚出院又感冒。”
      心跳尚未平复,楚秋白头脑转得有点慢。他确实需要独处,以免暴露对楚江来体温扭曲的贪恋,点点了头说:“好。赶快去车上擦一擦吧,你也别感冒。”
      在医院住得太久,光装行李就用了好几辆车。四部黑色奔驰两前两后地将楚秋白的车夹在了最中间,而楚江来坐在最后面的那辆。
      虽然楚江来一直尽量护着他,但因为雨势过大,楚秋白还是无可避免地带上了些许潮意。
      司机好像是新人,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但人很细心,车开出去没多久,便在等红灯的间隙,把早就准备好的热饮递给年轻的雇主,“楚先生,喝点热的吧。”
      车内的空调调得很大,虽然吹出的是热风,但楚秋白还是觉得很冷。
      被塞进掌心的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热巧克力,他低头喝了一口,是他很喜欢的那家店的出品,于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捧着杯子,楚秋白开始重新适应作为盲人在院外的生活。
      失去视觉后,他的听觉便变得格外敏锐。
      窗外的雨沙沙地打在车窗上,雨刮器一下又一下挥动着,他仔细地听,连空调口“呼呼”的出风声都变得十分清晰。
      这个不被看见的世界正按部就班地发出规律而枯燥的白噪声......
      睡眠并不太好的楚秋白突然被暌违的浓厚困意包裹住,他甚至来不及把只剩下小半杯的巧克力杯放进杯架,一瞬之间就丧失了全部的意识。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楚秋白茫然地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看不见,因此很难判断身处何方。但有一点很确定,他没有被送回家,因为身下的床垫很硬,硌得他臀背生疼。
      屋子里很静,楚秋白试着坐起身来,却发现手腕被两道奇怪的东西束缚住,他举起手,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双手掌心相对地被固定住,手腕被戴上了皮质的镣铐,软软的皮圈紧贴着皮肤,足有半掌宽,皮圈的尾部连着两条牢不可破的沉重锁链。
      他伸展手臂试了试,铁链的长度是特地调整过的,他只能勉强举起手。
      楚秋白心中一凛,试着抬了抬脚,发现脚踝处也有类似的装置。他奋力挣扎了几下,但锁链很重,“哐当”、“哐当”的金属碰撞声让人齿间打颤,生出一种汗毛倒立的不祥感。
      楚秋白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一层冷汗,因昏睡而茫沌的脑子也清明起来。
      他心乱如麻地想,好像被绑架了。
      作为楚家的孩子,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是从小必修的功课。楚秋白身量很高,运动能力也很好,身手甚至比一般的散打爱好者还要强。尽管不能和专业人士媲美,但在普通危机下自保绰绰有余。
      可他现在看不到,手脚又都受限,便如同一只被拔了利齿折足豢养的落难山猫。
      他试着回想出发前的许多细节,想到不久前借着探望名义来打听楚振天遗嘱分配的那些股东,想到公司接连大跌的股票,想到那个声音陌生的司机,想起那杯让人困倦的热饮料......
      父亲死了,有人趁他出院在回家路上劫走并禁锢了他。
      难道高架桥的侧翻也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处心积虑想置他们一家于死地?!
      联想到父亲去世后,几个股东迅速联手的“逼宫”与“围剿”,各种可怕的念头,从脑海的深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楚秋白痛恨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又迷茫于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却又忍不住地想起跟车的楚江来,担心他是不是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这么一想,原本平息的恐慌便又立马涌上心头。几分钟内,他便因紧张出了一身薄汗。
      门外传来一阵细小骚动,好像是有人起了争执,还动了手,但很快纷争便平息下去,室内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吱呀——”一种老旧木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在不就后响起,楚秋白的心重重一跳。
      有人来了!
      那人推门进来,从脚步声听,应该没有同伴。
      “醒了?”
      他的嗓音粗粝而怪异,应该是用了变声器之类的物件。
      楚秋白悬着的心微微回落。——这个人怕被他记住声音,或许并没打算伤他的性命。
      “你是谁?”
      “你猜。”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带着平直的嘲弄。
      楚秋白面无表情地面向来人:“猜不到。”他顿了顿又说:“但我想你应该是名男性,身材很高。”
      对方低促地笑了一声:“你还有心情猜谜语?好像也不是很怕嘛?”他用调笑的口吻揶揄楚秋白的镇定,“看不出来,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还挺有胆量的。”
      楚秋白不想为口舌之争跟他起无谓的冲突,直奔主题道:“我胆子不大,但肚量不小,你想要什么?我们好商量。”
      那人微微一愣,随后模仿他故作镇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楚秋白的问题,“想要什么,都好商量吗.....”他笑着扯了扯连着楚秋白手腕的铁链。
      铁链“啪”地绷直,在对方的指间垂下一个任人摆布的弧度。
      楚秋白不想在这个时候浪费体力,因此没有挣扎,任由对方牵着整个人往前倾了倾。
      “好乖,还挺听话的。”那人夸奖道。
      话音刚落,楚秋白手臂便被大力地拉起来,极致的拉扯让旧伤未愈的肩膀遭难,撕裂般的疼痛从肩头一下扩散到了整条手臂。
      楚秋白微微地皱起了眉,昏黄的灯光下,没有挣扎的他像是个因主人牵引而摆出对应动作的乖巧木偶。
      他忍着剧痛冷静而客气地说:“请不要这样,放了我,条件你开。”
      绑架犯没有回答,反倒突然倾身贴过来,戏谑道:“好大方的少爷呀!条件随便提吗?那幸好来的是我,否则不是便宜了别人?”
      “我——”
      “你的意思是,无论我要什么,楚大少爷都会乖乖地交出来吗?”
      怀揣恶意的靠近让楚秋白无法继续坐以待毙,他本能地向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冷硬的墙壁。
      “请离我远一点。”
      楚秋白眉间紧蹙,但语气始终非常克制。
      即便面对这样糟糕的境况,他仍然没有大惊失色,透出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矜贵。
      但恶劣的绑架犯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带着轻狎的笑意,缓慢地靠近,逗鸟雀般地逼着楚秋白紧贴着墙往后靠,恶意地欣赏他落入退无可退的窘境。
      楚秋白咬着牙,迫使自己无视对方无礼的逼近,冷静地继续同他谈判:“楚家在商场树敌不少,但自问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想,你请我来无非也只是想和楚家做笔买卖。名与利,钱或权,人不惜犯罪也要得到的东西,其实也就那些,我只希望可以平安地回家,至于你要什么,咱们可以高效率地尽快谈一谈。”
      他说的合情合理,可绑架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谈一谈啊——”微微拖长的语气,在变声器的处理下格外怪异。
      楚秋白一边断定这人可能是个心理变态,一边冷淡而平缓地点头:“是的,谈谈。”
      “如果我不想谈呢?”
      “那你想——”
      呈防御姿态而微微内扣的下巴突然被很大力地捏住,那个心理问题严重的绑架犯用蛮力迫使他抬起头。
      一下被弄得很痛的楚秋白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以为他会等来一个掌掴,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是个湿而热的长吻。
      楚秋白猜到对方可能是个变态,却没料到竟会是突然同他索吻的那种。
      短暂的错愕过后,楚秋白抬起手背用力地擦了擦嘴唇,怒极生笑道:“看来我猜错了,莫非你不要钱也不要名,绑架我只是因为暗恋我?”
      他毫不遮掩自己厌恶的态度,语气平直而冷硬:“可惜我对睡男人没有兴趣,滚吧。”
      但绑架犯并未因他虚张声势的暴怒而收敛丝毫。他退开了一些,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秋白,注视他因大力擦拭和过度亲吻而变得鲜红湿润的嘴唇。
      未知的沉默,让楚秋白心头泛起一阵恶寒。
      静默中,那变态拽着锁链再次凑近,嘴唇擦着耳廓,呼出细密而高热的气,低沉的笑声伴着呼吸贴耳而来。
      排斥和恐惧像一个密不透风罩子一样把楚秋白死死罩住。他甚至能察觉到细密的鸡皮疙瘩正在自己的胳膊上一颗一颗地立起来。
      耳垂被快而轻地舔了一口,灵活的舌尖卷住又立马松开,像舔舐夏日高温下滴滴答答融化软塌的冰淇淋。
      被变声器处理后的扭曲的声音再次失真地响起:“那请问大少爷对被男人睡,有没有兴趣呢?”
      在浑身不受控制的惊惶战栗中,缠绕楚秋白一生的噩梦,毫无征兆地拉开了序幕。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7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725261/7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