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

　　等贺莹到的时候，是阿全下楼接的人。推开包间门，阿全冲柏译眨眨眼。
　　柏译的眼睛有些红，却也格外亮，直直落到贺莹的身上。
　　阿全将人带到柏译身边的位置：“贺莹，你先坐这儿，我去找服务员加椅子和碗筷。”
　　贺莹坐下，柏译斜着头看她：“最近很忙？”
　　“有一点。”
　　“看你瘦了。”
　　不管贺莹工作时表现得多沉稳镇定，到头来她也只是个24岁的年轻姑娘。私下面对一个超一线大明星的关怀，仍然是一件让人控制不住心脏胡蹦乱跶的事，脸不自觉就红了。
　　她强压住狂乱的心跳，搓了搓脸：“还好吧。”
　　很快，阿全回来了。大概是怕她尴尬，他特意把椅子加在了贺莹的左手边。
　　“最近《风啸》的官博上了一次热搜，那条内容挺逗的。你看过吗？”阿全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
　　“啊！我看了我看了！”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才，那花絮剪得够可以的。”
　　“对，特别有趣，我当时都笑喷了。”
　　……
　　工作室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你看了吗？”柏译碰了碰她胳膊肘。
　　贺莹“嗯”了一声：“其实……那片子是我剪的……”
　　“啊？！”
　　贺莹拿纸巾擦掉嘴上的辣油：“微博也是我发的……”
　　“可以啊！真人不露相呀！”
　　“快说说，哪些是你发的，我给你点赞去！”阿全作势掏手机出来。
　　“都是，我负责官博的运营……”
　　柏译看她小心翼翼地答话，像个腼腆可爱的小女生，越发觉得可爱。
　　“贺莹啊，你说我跟你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这么有才！”说着，阿全冲她竖起大拇指。
　　“工作做得好，还会泡养生茶，你男朋友真幸福啊！”
　　“没有男朋友……”贺莹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在谈工作、谈剧组和官博，怎么一眨眼就拐到自己身上来了！
　　“单身男士的福祉啊！”阿全举起杯，招呼大家一起喝一个，“来来来，喝一个喝一个。”
　　放下酒杯，阿全冲柏译挑了挑眉，意味不言自明。

　　火锅局终于散了，大家还没尽兴，要阿全领着去续摊。
　　正巧柏译接了个电话要走，加上他今晚滴酒未沾，于是送贺莹回家的任务便落到了他身上。
　　方才的喧嚣热闹全部散去，只余一车安静。
　　这是贺莹第一次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跟柏译单独相处，多少有些不自在。
　　反观柏译，倒是镇定很多，甚至心情不错地哼着歌。
　　好不容易快到目的地了，贺莹忙不迭地指挥柏译停车：“前面右拐就到了，靠边停下就可以。”
　　“太晚了，送你进去。”柏译直接开进小区，“指路。”
　　车稳稳停在楼下，贺莹解开安全带，将自己拎了一晚上的礼物递出去：“柏老师，生日快乐。”
　　“谢谢。是什么？”柏译侧身接过来。
　　“茶包。”
　　“你喝的那种？”
　　“嗯。”
　　“有心了。”
　　“不客气。”
　　柏译拆着包装，问她：“这算生日礼物，还是道谢礼呢？”
　　猝不及防的一问，贺莹愣住了。
　　她本来是打算道谢的，谁知碰上庆生宴，她又没准备其他礼物，只好暂时先送了再说。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堂堂超一线男星竟然会跟她细细区分一个礼物的名目。
　　“呃……”贺莹想了想，“就当作生日礼物吧，答谢礼我重新准备。”
　　“我有个提议。”
　　她逆着光，偏过头来看他。
　　窗外的灯光落进车里，明明暗暗的，却把她的眼睛衬得格外亮。
　　他抿了抿唇，说：“做我女朋友吧。”
　　贺莹平静的神色没有维持太久，短短两三秒钟，她就已经一副震惊到见了鬼的表情，吓得连“再见”都没说，落荒而逃。
　　只留下柏译一个人，待在表白无果的车里，哭笑不得：看来把人吓得不轻。

　　虽然成功逃走，但贺莹的心完全被搅乱了。
　　她倒在床上，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心脏在胸腔剧烈震荡着，始终无法平息。只好拉过被子，蒙住头和身体，她躲在黑漆漆的空间里，轻轻捏着拳头，吸气呼气。
　　没多久，她被自己闷得透不过气来，一掌掀开被子，“啊——”地大叫一声。
　　她摸到手机，点开柏译的微信，直愣愣地发了一条信息：为什么是我？
　　好像还不够，再发一条：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会是我？
　　柏译几乎是秒回：为什么不会是你？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我还没走，你愿意下楼来聊两句吗？
　　贺莹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拖鞋也顾不得穿，跑到窗户边。果然，柏译的车还在楼下，停在刚刚的位置一动没动。
　　她急匆匆抓起钥匙就往外冲，直到拉开门坐进副驾驶位，她还没回过神来，一边喘气一边说：“这不符合逻辑。”
　　她跑得急，语速很快，意外有些任性撒娇的意味。
　　柏译看着她，稍微有了丝胜算，耐心十足地回答她：“喜欢和爱，从来不是逻辑可以解释得通的道理。”
　　“我不认为你的喜欢是客观理智的。”
　　看来她确实是来谈谈的。
　　“当然不是。”柏译笑，“谁的喜欢是客观存在的真理？谁的喜欢又是可以分析得头头是道的理智？”
　　贺莹没料到她如此缜密，连续两个问题都挡得无懈可击。
　　她垂下眼，捏着冰冷的手指头，说：“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吸引你的地方，也想不出任何你喜欢我的理由。”
　　“你善良、坚强、镇定、有教养、好相处……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列举很多很多喜欢你的理由，可是我并不想这样做。因为，承认你对我有吸引力，对我来说轻而易举。难的是，让你接受。”
　　贺莹望着他，似乎被他说服了，可眉宇间依然是无法抚平的疑问，像一个个小小的水珠，在平静的心湖上砸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16岁去拍电影，懵懂无知，根本不清楚状况，只想着去玩玩；提名最佳男主角，也想着不过是陪衬，就当出国旅游了。”柏译撑着额头，陷在回忆里，眼神却格外清明，“对于16岁的我来说，没有预期、毫无确定，只能把这一切当作一次冒险。”
　　威亚一吊就是半天，打戏不用替身，寒冬腊月冰水说跳就跳，拼了命地演好角色……如果这些都是他所谓的当作玩闹的冒险之旅，那他玩得未免也太认真了吧。
　　贺莹开始审视面前这个男人，不是影帝，不是明星，不是万千女性追捧的偶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此刻的身份只是一个“追求者”。可是这个追求者的形象又跟荧幕上、片场里的无数个形象重合在一起，一时让她辨不清晰。
　　“我……”贺莹知道，自己的手上握着一张“好人卡”，只需要把它发出去，自己便能清醒。
　　可这是柏译啊！谁不想和他谈恋爱啊！
　　即便是当初每日在片场相遇时的公事公办，也只是因为心里认定他不会对名不见经传的小宣传多看一眼，更不可能喜欢自己啊！
　　然而现在，零概率事件突破极限发生了！
　　柏译活生生地就在面前，细数他喜欢你的每一点，那些你曾经以为平庸普通、泯然众人的特质，全都是折射进他眼里的光啊！
　　贺莹知道，她手里那张卡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了。
　　她沉默的每分每秒对于柏译来说都是煎熬，他不准备再等下去，开口道：“在我看来，爱情也是一场冒险。”
　　可不是吗？冒险表白，冒险去爱，不问来路，不知去途。
　　这路途上，会有什么？粉丝的狂热、舆论的压力、聚少离多的陪伴……柏译比贺莹更清楚，而他还是想要冒这个险。
　　“演员只是我的职业，我很清楚，所有的喧嚣最后都要归于平静。最后陪我的不是明星的光环，是我的爱人。”
　　清醒、冷静、步步为营，还有他一直以来的当仁不让。
　　镇定如贺莹也乱了，毫无招架之力。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负隅顽抗。
　　“可能你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没关系。”她的犹豫踟蹰，他看得明明白白。
　　但那些犹豫踟蹰不恰好是他的机会吗？
　　即使艰难，他也要逼她做一个决定：“贺莹，你愿意跟我冒险一试吗？”
　　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叫她的名字，不自觉放轻了语调。
　　这是贺莹从未见过的柏译，也是她从不曾想象过的温柔。
　　带着试探，带着蛊惑，也带着令人心悸的柔软。
　　她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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