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兔[序]

　　下山时，我犯懒，便没化作人形，窝在怀镜的手心里默默瞧着怀会山的林间小道。
　　说实话，我不太像一位山神的座下灵兽（认真脸）。
　　谁家神，谁家仙，不骑着灵兽飞天遁地，反而捧着灵兽每天rua来rua去。

　　狼哥贴在怀镜身侧走猫步。
　　路上遇见的精灵小怪，也是丢了玩闹，站在原地行礼。
　　因山脚下有人家，怀镜和狼哥并未选择使用术法飞下山。

　　我收回视线，有些好奇。走下山的脚程好似长了些，怀会山没那么高吧。
　　正当我好奇，身上就盖上一件浅蓝色的广袖裙。
　　术法将我环绕，我化作人形。

　　“怎么了？”
　　怎么如临大敌一般。
　　怀镜周身散开一道阵法，狼哥叼着我的裙角，将我带到一旁的槐树下。
　　狼哥解释道：“有妖兽在林中。”

　　啊？
　　我惊呆了。
　　“这就是话本子中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狼哥并未接话。

　　正当我整顿神色，准备认真欣赏怀镜那行云流水的术法时，肩上突然落下一道灰色的影。
　　我顿时僵硬住了身躯。
　　“狼哥……”我求救。
　　狼哥也在四周观察，听到我叫他只是应了一声，并未抬头。

　　“您能抬头看看我吗？”我恳求。
　　狼哥刚要仰头，肩上的灰影便开始挪动。

　　“翘翘翘翘~”
　　耳边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
　　奶声奶气。
　　但……好像是个结巴？

　　“怀镜大人！妖兽在此！”狼哥惊呼一声。
　　“翘翘翘翘翘翘！！！”耳边声音陡然增大，惊了我一跳。

　　我扭头，只看见了一团浓雾。
　　这“妖兽”的实体裹藏在浓雾下，肩膀上关于它脚丫的触觉异常明显。

　　怀镜的阵法移至我和狼哥的上方。
　　而我肩膀上的这团浓雾，灰飞间，从我脖颈处划过，钻进了我的衣领中，躲在我胸前。

　　我：“……”
　　狼哥：“……”
　　赶来的怀镜：“……”

　　啊啊啊！这妖兽怎么还吃本仙女的豆腐！
　　虽然本仙女平平无奇，可是这也不是它随意躲藏的好地方！

　　胸前麻酥酥的，隔着布料都能看出妖兽在——
　　发抖？？？

　　我用手轻轻按住鼓起来的地方，防止它乱窜。
　　“翘~翘~”它在嘤咛。
　　有点像幼兽的啼哭。

　　对于妖兽类，狼哥似乎比我多点经验。
　　“大人，此妖兽还未满月，并未残害生灵。”

　　妖兽与妖不同，修行年岁决定了修为多少。大多数妖兽的进阶都需要残害生灵获取功德。而我怀中的这只，还未到百年满月，从未出过塔，更没杀过生。

　　怀镜用灵力感知了一瞬，随后卸下了周围的禁制。
　　怀中的雾气这才慢慢散开。

　　“翘翘~翘翘~”它在我胸前蹦了两下。
　　我无措地看向怀镜。
　　他脸黑得像锅底。

　　“出来。”怀镜对妖兽开口，语气称得上生硬。
　　“翘翘~翘翘~”怀里挪动了一会儿，但还是没露头的动静。

　　我掀开领子，就见着一只青雀缩成一团，恨不得蛋壳躲起来。爪子挂着布料，生怕掉下去。
　　我开口套近乎：“你叫翘翘是么？”
　　青雀抬头，啾啾两声。

　　“你能不能出来见见大家？”
　　青雀没出声。

　　我又补充：“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青雀垫着爪子，从布料上攀爬出来，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它的身体是鸟雀形状，羽毛呈灰蓝色，脑袋中央还摇摇晃晃长了一根呆毛，像一棵草。

　　“本体是雀？”狼哥疑惑，转头问怀镜，“十三兽中可有记载？”
　　怀镜沉思了一瞬，问青雀：“你长辈是否陨落？”
　　青雀拖着调子，啾了一声，可怜巴巴。

　　“是七情兽中的惊兽。”怀镜伸手，似乎想将其扣押。
　　青雀却缩在我的怀里不肯动。我只好用手将它捧出来，放在眼前欣赏了片刻。
　　怀镜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十三兽陨落前都会促生新的妖兽，目下只有惊兽遇上了这种情况。这万年，人间七情中，“惊”很难存活。只能陨落，寄希望于幼兽。”

　　“翘翘翘翘~”青雀用嘴啄了一下我的鼻尖。
　　我愣住。
　　完蛋。
　　该不会是这妖兽把我当娘了吧？

　　话音刚落，哒哒一下，青雀直接躺在我手心打滚。
　　我：“……”

　　“名字？”怀镜问它。
　　等它打滚尽兴，在我鼓励下慢慢回答：“叫——翘翘~”
　　先前一个劲叫着“翘翘”，果真是自我介绍。

　　“有无同党？”狼哥补充问道。
　　翘翘扇扇翅膀，环住我的食指：“没有、他们觉得我笨，把我扔在这里。”

　　我抿唇，摸摸它的小脑袋：“小可怜。”
　　“翘翘不可怜，翘翘有娘娘！”
　　我偷偷瞥了眼怀镜，不出意外，这位大人的脸色更沉了。

　　不过我没出声，捧着青雀安慰道：“翘翘，我不是你的娘娘。你的娘娘……”
　　想了片刻，还是决定用善意的谎言隐瞒事实：“你的娘娘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才能回来见你。”

　　翘翘并不理解，只是翅膀将我指头抱得更紧了。
　　怀镜从内府拿出净瓶，想要将青雀收拿。
　　翘翘见到怀镜动用术法，啾了一声，化成灰色雾气又钻进我的胸前：“不、不走。”

　　我没办法。
　　狼哥更是早早将头扭到一边去，用尾巴和虫子跳舞去了。
　　翘翘小声说：“我、我不能留在娘娘身边吗？”

　　倒也不是不能留。
　　我问：“那翘翘可以帮我们找到其他十二只妖兽么？”
　　翘翘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只能、感知他们的方位。”
　　有总比没有强！

　　我讨好般看向怀镜，扑棱了两下眼睛。
　　怀镜颔首，而后思躇着，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若你此后化形，为男为女？”

　　噫？难道现在这小妖兽分不出来吗？
　　我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翘翘。

　　翘翘捂住脑袋：“男、是什么，女又是什么？”
　　我连忙叫停：“好啦好啦，不纠结这事情了。我先带着它，反正可以帮我们找到其他十二兽。”

　　“可它若是化成男子，你……”怀镜支支吾吾。
　　“我如何？”
　　然鹅我套了半天，怀镜仍是紧闭牙关，一字未说。
　　最近怀镜是怎么了，说话总是说一半。

　　往后的山路，都是我用两条兔腿走下去的。
　　山路陡峭，多数小径是山下村民一脚一脚踩出来的。
　　而山脚，便是一座城。
　　平安城。

　　我向怀镜讨了几颗灵石，喂给翘翘。
　　翘翘体力恢复不少，说话也不断断续续了。

　　“娘娘~前面有。”
　　我眼睛一亮：“有几只？能感觉出么？”
　　翘翘憋了半天，犹犹豫豫说道：“好像是两只。”
　　我揉揉它的脑袋：“翘翘真棒！”

　　我抬头，准备叫怀镜出发前往平安城，没成想直接撞进怀镜视线里。
　　也不知道他盯了我多久。
　　“怎么了？”我摸了摸脸，“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怀镜叹了一口气：“你就将它一直放在……”他的耳朵渐渐泛红：“一直放在胸前吗？”

　　我低头看了下，是有些不妥。
　　从胸前掏出翘翘，将它放在手掌心：“翘翘乖哦，等进了城，买个包包，给你做窝。”

　　闻言，翘翘直接在我手上蹦起来。
　　小小一只，莫名戳中我的心窝。

　　怀镜长袍的尾摆在我眼下划过。我一僵，脑海中不由想着——
　　怀镜看我，该不会和我看戳戳时一样吧？

　　先前黑无常问我二人何时结亲，说明我和怀镜是有一腿在的。可这个碎裂宇宙中，我俩有没有这只腿呢……

　　怀镜准备了路引，我们身份乃是五十里外，清平城中的富商。此行至平安城，是久闻平安城中的岐黄之术，富商身有隐疾，特此奔波而来，寻求神医。
　　而狼哥也幻化成一条带着斑点的看家好狗，这下总能叫他狗哥了。

　　而我的身份，原本是富商的貌美婢女。可后来进城，路引上的字却突然换成了富商的笨蛋老婆。

　　我追上前头走着的怀镜，不解道：“为何我成了你妻子？”
　　怀镜脚下一顿，我差点就撞上他后背。
　　怀镜说：“平安城中不平安。”
　　“这两者有关系？”

　　怀镜轻咳一声，手虚虚握成拳头，抵在嘴边：“如果是我的妻子，方便我们夜间办事。”

　　“？”
　　怀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啊啊！！！

　　很快，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改口说：“我们是夫妻，晚上住一起，你可以帮我遮掩，我出门捉妖兽。”

　　想到这里，我也点头同意了。
　　确实方便，不若有人怀疑，问起他的行踪，我总不能靠着狼哥说话解释吧。

　　我们先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狼哥就卧在床榻边，怀镜摸出灵石给他。多出几颗塞给了我，我又给翘翘吃。

　　“娘娘~”翘翘蹭了蹭我的指尖。
　　我实在忍不了这个称呼了。

　　“翘翘。”
　　“啾啾。”
　　“能给娘娘改个称呼吗？”
　　“啾啾。”

　　我就当它同意了：“以后在外，你叫我姐姐吧？”
　　“姐~姐~”
　　怎么这调调七上八下的。

　　不过我也没纠结，只要能改就行。将最后一颗灵石递给她，毫不犹豫地夸奖道：“翘翘真聪明。”
　　狼哥嘎巴嘎巴咬着灵石：“你这和当娘有什么区别？”
　　我转头瞪他一眼，还未说话，一股异香钻进我的鼻腔。

　　耳畔传来翘翘的啾啾声，下一刻，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等我恢复意识时，周遭还是黑色。

　　刚做了个梦，有些奇怪。
　　西王母坐在祥云上，向我抛洒灵水，而后又说了话语。我应当是高兴的，而后，我又像是一缕魂魄般，看着自己在妖兽塔封印上刨坑。
　　怀镜匆匆赶来，将我捏起，拍拍灰尘，抱在了手掌心。

　　梦境到这里就醒了。

　　许是黑色雾气太过浓重，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尝试呼唤了一下翘翘，没有回应。
　　狼哥和怀镜更是如此。
　　而昏迷前嗅到的香味再次袭来。

　　我的心头兀的产生一种慌乱、担忧。
　　许多看话本子总结出的经验涌上脑海。
　　怀镜和狼哥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如果只是普通的情况，怀镜理应来找我了。

　　可我身边，什么都没有。
　　越想越担忧。

　　就当我无法自控的时候，胸腔处产生密密麻麻的刺痛，如同一道火焰灼烧起我的皮肤。
　　幸而我对痛觉十分敏感，一点点疼痛都能带来一月的休眠期。

　　也是这点痛，让我灵台一震，陡然清醒。翘翘说城中有两只妖兽，或许，我现在就处于某个妖兽的围猎幻境中。

　　我盘腿坐起，慢慢调动身体内的灵力。磅礴的妖力从内府翻涌出，绕着丹田处的妖丹不停盘旋。

　　在某一时刻，这股妖力径直冲破我的身体。如同从深海逃生，我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地喘息着。嘴里都是血腥味。

　　梦中梦。

　　当下入眼还是那间房，没有黑色雾气，更没有异香。
　　我仰躺在怀镜的怀中，他的神色焦急，甚至有些急火攻心的样貌。

　　我伸手，指尖轻轻碰在他的眉心。
　　“别皱眉，丑。”

　　说完这句话，巨大的倦意向我袭来。
　　我头一歪，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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