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来

　　顾离无语了一阵，含蓄地表达了“面没问题，会抽只是脑子不好”这一真相，又在他们“哦——”的顿悟起哄声中出门去找那据说“脑抽了”的长谙。
　　说是找，但这货压根不用找，一眼过去就是整条街最突出的仔，出门就能看到他那……宛若白莲的身影——正在和一个地摊老板讨价还价。

　　顾离顿了顿，慢慢走了过去，拍了拍长谙的肩。
　　长谙回过头来，说了句“来的正好”，然后把手里一个耳钉给他递了过去。
　　顾离没接：“？”

　　长谙说：“送你的，当作见面礼。我看你不是有耳洞么？怎么什么东西都不戴？多可惜，这么好看的耳垂。”
　　顾离听了下意识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微微怔愣。

　　他确实是有耳洞的。但自他有记忆起那里就什么都没戴过，他一直以为那耳洞早应该愈合了——他甚至都忘了这么一回事了。如今长谙这么一提，他才猛地想起来。
　　“这个啊……”他轻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耳洞哪来的，我一直没有戴过这类饰品。”

　　“哦……”长谙若有所思地应他，又把手里那精致小巧的耳钉往前递了递，“那正巧，这个拿着，这不就有了。”
　　“？”

　　顾离稍显疑虑地接了，“你见谁送人见面礼送一只耳钉的？”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他总觉得长谙这人不简单——至少没表面上的这么简单，多少是有点心怀不轨。
　　不然谁家筑梦师见面就这么自来熟，又是一起吃饭又是见面礼的？
　　长谙笑了：“这不，我看你也只打了一边。”

　　顾离一脸淡定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确实只有一边，好像就是这么个理。

　　“会戴吗？”长谙随手给老板抛了个碎银子，在老板目瞪口呆欲言又止的注视下轻轻眨了眨眼，偷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时就见顾离正在摆弄那只耳钉，不由自主勾起唇角问道。
　　“不会。”

　　顾离摊摊手，他对这些装饰物一向不太了解也不太感兴趣——从他对自己右耳的耳洞来历毫不知情且毫不关心可以看出。
　　长谙嘴角噙着笑着走上去，又把耳钉拿了回来。
　　顾离：“？”

　　下一秒他耳朵一痒，一股混合着淡淡槐花香的气息猝然贴近，一只温热干燥的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的耳畔，他骤然一僵。
　　耳朵处传来一下异样的感觉，长谙径自把那耳钉给他戴上了。

　　“确实很适合你。”他说。
　　“看来我眼光还不错。”

　　顾离猝然回神，听着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嘴角不自主地抽了两下，下意识想反驳他“明明是我生得好”。

　　谁知长谙是个手上闲不住的，话音刚落反手又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这才退开几步。顾离一激灵，一瞬间惊得脑子一片空白，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眼珠子瞪这么大作什么？”长谙依旧笑吟吟的，仿佛耍流氓那个不是他，“瞪出来了我可不会安回去。”
　　顾离欲言又止：“你……”
　　“我什么？”
　　“……”

　　妈，我好像遇到登徒子了。

　　“咦，”登徒子他不仅不要脸，甚至还开始蹬鼻子上脸，故作惊奇道：“你耳朵怎么红了？不会是风寒了吧……这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顾离：“……”

　　“老王八，你给我闭嘴。”他嘴皮上下一掀，干巴巴地蹦出这么几个字。
　　长谙一怔：“……？”
　　“你居然会骂人？？”

　　等秦轩他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一个笑得如花似玉……啊不，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人怼在一个沉默不语、看上去很像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面前，不知道正在说什么。而另一个人瞪着他，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秦轩：“……？”

　　他几步夺上前，正想“英雄救美”，手都伸出去了，又蓦地一顿。
　　他看到了顾离右耳上的耳钉。

　　一只没有其他繁复装饰，只有一只由金链贯穿的血滴子的耳钉，还隐隐闪烁着一点殷红的光。
　　秦轩懵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先“救”顾离，还是先问顾离这怎么回事了。最后他傻愣愣地拉了拉顾离的手臂，傻愣愣地叫了他一声：“顾。”
　　顾离回过头，同样有些傻愣愣地看着他，脸还有一些不自然的红。
　　难得见到顾离犯傻的秦轩傻上加傻。

　　顾离那一霎那，还真是很想感谢秦轩至少没把他名字给喊出来。
　　他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拍了拍秦轩的手，恼羞成怒般径自往前走了。

　　秦轩也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憋笑得憋得捂着肩膀直抖的长谙，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快步逃离现场的顾离。
　　长谙从后面看着，看到他似乎还在问顾离：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接着顾离偏了下脸。

　　——没什么。
　　——那他怎么笑成这样？
　　——……
　　——不知道，吃面吃抽了。
　　——……那你脸为什么红了？

　　长谙觉得自己抽得越发厉害了。

　　———
　　顾离腿长，尽管他没有刻意走得很快，还是让何晴这个小个子走两步跑一下才能跟上。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在了一个小摊子前，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一条翡翠玉的珠子手链。秦轩扫了一眼，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第二眼才发觉那玉色很是好看，打磨出来的珠子晶莹剔透，颗颗饱满，应该可以算是上乘了。

　　他正想出口问顾离是不是对这玉感兴趣，就见顾离大手一挥悄悄用灵气给老板凝出了个碎银子，直接就把那手链买下来了。
　　秦轩：“……”

　　喂。虽然我知道你们城里人灵气充沛，但灵气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真就有钱（灵气）了不起呗？！

　　他脸都木了。
　　紧接着更木的来了，他亲眼见着顾离藏在广袖下的那手正在无声无息地往手链里输送灵气，那玉色变了又变，更加晶莹剔透了。
　　秦轩：“……？”

　　顾离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没有解释。另一只手轻轻抵了抵唇，眉眼一弯，摇摇头，手指捻了捻，那串珠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但秦轩知道这其实只是最基础的障眼法，那珠子本身还带在顾离的手上。他不明所以，愣愣“哦”了一声，乖乖闭上了想询问的嘴。

　　忽然，顾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放缓了脚步，没几下就同只落后他几步的木疏走到了一块去。木疏微微一怔，心里奇怪却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顾离对少年的疑惑视若无睹，很是自然地和他扯起了家常，“木小公子，今年十五六？”
　　木疏见在免费的早餐上，礼貌地“嗯”了声。
　　“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么？”顾离又状似随意地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木疏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秦轩在前面听到顾离的问话，更是差点没直接转身对着顾离“暴跳如雷”——你丫这不废话吗，他几斤几两你自己心里没点13数？？
　　但他稍稍回头，顾离依旧面不改色，就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也只好闭了嘴闷声往前走。
　　而木疏只是沉默良久，很诚实地回答他：“我并没有父母。”
　　“他们都死了。”

　　“啊……”顾离轻声道，“那真是抱歉。不过既然左右无事，便当作与我们出来瞎逛逛散散心吧，不必太过紧张。”
　　木疏闻言一惊，不动声色地将手上小刀滑回袖子里，也不吭声，只是点头。
　　顾离扫了他那只手一眼，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又向前走去了。木疏依旧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攥了攥刀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他怎么还敢靠我这么近。
　　……他就一点也不害怕吗？一点也不怕我会伤他？

　　——可怜木疏这少年依旧天真，不仅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甚至还对着那瘦削的背影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愧疚。

　　———
　　最后兜兜转转，他们又停在了刚开始遇见长谙和木疏的那条巷子前面。
　　顾离看了会碎成一地的墙体，忽然回头望了长谙一眼——那墙体上有灵气，虽然有些相似，但他清楚那不是他的。也不可能是秦轩的，那自然只能是在场的第三位筑梦师了。
　　长谙对上他的眼神，对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顾离一默，平静地收回视线，率先往里走去。其余人见他动作，或迟疑或肯定地，也都接二连三跟了进去。长谙依旧殿在最后，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些空无一人的屋子。
　　……

　　秦轩在巷子里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几步跟上顾离，正想出声问问他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就听顾离传音来：“你是觉得冷么？”
　　不待回答，又径自道：“我也有些。这里有问题，特别是那面墙。它让我有些……不安。”

　　其实说不安也不太准确，但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便也找不到精准的形容词。

　　秦轩不会传音，本来也没觉得这个问题需要传音，可是既然顾离没有直接开口说，那秦轩也就默契地没有出声询问。他低头，看到顾离手上闪烁着一团微弱的白光——传音用的媒介便是这些灵气。他上前轻轻勾了勾顾离的手。
　　顾离瞟了他一眼，淡定地眨眨眼，又小幅度地摇摇头。

　　“这里多半是破解梦境的重点地区。”
　　他听见顾离向他传音。
　　“……而梦主他就在我们身边，看样子他应该是完全在前世记忆里的，贸然行动不妥。”

　　原来如此。秦轩心想，不愧是顾离……能想到的东西永远比自己多得多，连梦主的记忆部分有多长都能分辨出来。
　　他又不自觉地瞥了一眼那个走在末尾的筑梦师，心里没头没尾地忽然想到：这个人又处于什么阶段呢？

　　筑梦师大致分为入门、熟练、横扫一片三类人。秦轩觉得自己甚至不属于熟练，而顾离却是横扫天下无敌手。
　　那么眼前这个人呢？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直觉长谙来路不明、十分危险，虽然看着亲切无害，但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虽未动过手，但他极可能比自己强，分分钟还是个和顾离不差上下的。
　　那他在这装柔弱装孙子的动机可就有待考究了。

　　——虽然顾离和秦轩谁都没说，但是他们两个都对此心知肚明——
　　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在刻意压低自己的灵气，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人畜无害，好更加名正言顺地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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