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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深深的凝视着他惆怅的面容，第一次发觉，男人，居然也可以柔美至此。我想知道他的故事，想了解他的一切，以至于我是这么渴望的想要把他留在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花将军请起，如果你愿意，我想听这个故事。”
他似乎也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缓缓站起，低沉的语调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十八岁那年，柔然屡犯边境，侵扰我大魏疆土，是以陛下颁发了扩军令，开始征收兵士准备北伐柔然。自然，我们村也下了征兵的命令，我是家里的长男，便也就跟着大家伙儿一起来到了这里，现在算来，已经离开家里五年了吧。”我没有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凄怆，心也跟着一颤，五年……不知道五年后的自己，会不会也会开始对统万城有着这样的思念呢。
他顿了下，继续道，“我啊，家里虽然代代为兵，算是受了些锻炼，但等真正进了军营上了战场，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刚开始对新兵的操练那也是往死了整，老兵又总拿新兵出气撒野，有很多跟我一起来的人甚至宁愿背着死罪逃跑都不愿再留在这里。那时候，我几乎就要撑不下去了，我想回家，迫切的想回到父母的身边去。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一纸调令，我恐怕也要当了逃兵吧。”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头也皱的越来越近，“他是在我到这里两个月后被陛下调到这里来统领黑山军营的将军，他叫李亮，也不过是将近而立的年龄，但是看着却要比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成熟了许多。而且，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不会打我们，甚至会跟我们在一起吃糠咽菜，一起吃苦。他不仅教我们打仗，教我们杀敌，还教我们如何在战场上生存。我还记得，当我们第一次北伐之时，我心里害怕的枪都拿不稳，更不知道怎么去杀敌。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握着我的手亲自刺杀敌人的话，我恐怕连一场仗都撑不下去，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在洒满鲜血的战场上他骂向我的话，‘战场之上只有英雄跟死人，没有懦夫。’呵呵，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他说到这里，脸上犹似罩了一层薄雾，迷蒙着片片哀戚，我只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隐忧，是以竟然有了一刹的晃神，待见的他整肃了面容，才恍然惊醒。我还真是，入戏太深啊。
“那，后来这位李亮将军是发生了什么吗？”其实我已泰半猜到结局，心里也大概明了了他对柔然的恨，但是心里，却还是盼着他能多跟我说些话，就算这样，对于他，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
“后来，后来我努力的练武，努力地杀敌，努力地练箭，只是为了能赶上他，只是为了不用再在同一个角度仰望他。想来，老天其实一直在眷顾着我，我总是能杀比别人多许多的兵，箭术也日益精进，甚至我的决策也屡屡能带来胜仗，于是我竟然平步青云的一直升到了校尉，那段时间，是我进入军营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一阵隐秘的酸意竟然开始在心里发酵。快乐，多么美好的字眼，如果可以，我也多么想带给你无尽的快乐。
“后来，就是北伐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我们战略决策失误，区区五千人陷入了他们四万人的包围圈里，那真是人一进到敌军就根本看不到自己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一点也不恐惧死亡，我的枪杀到最后都已经卷刃，如果不是校尉的盔甲够厚，我恐怕砍都被砍死了，最后我连马都没有了，只能杀红了眼般的前进，前进……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但我想，只要冲出去，希望总归会有的。然后，我在快要冲出去的时候，看到了被团团围困的他，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我要救他，当时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可是，因为跑的太久了我的腿根本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我还没冲过去就趴倒在了地上，如果是以前，我会害怕吧，毕竟无论怎样我都是怕死的，可是那个时候，心里却是格外的安宁，就算是死，跟他在一起也是好的。”
“他……救了你吗？”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会因为疼痛而颤抖，在我眼中，他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比他的故事更加震撼着我的心灵。他紧紧地抿着双唇，倔强的抑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晶莹液体。
终于，短暂的平静之后，他继续了下去，“是的，他，扑到我的身上，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致命的几刀。他牢牢地护住了我，死死地抓住了我，然后拼着最后的力气把我送上了他的战马，呵呵，你说，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和意志力，明明都已经，都已经……”说到这里，他终于无法继续了，他掩着脸不让我看到那藏在黑暗中的赤裸裸的狰狞，我就这样望着他，直到能感受到脸上传来的炙热温度。
我用指尖去触摸那些温热的液体，人，还真是奇怪，明明是于己无关的事，却还是能被这样轻易的感动。只是，我的泪和痛，跟你的原因，终究是不同罢了。
在他终于平静下了渐趋崩溃的情绪后，我也悄悄的拭去了泪痕。他怔忪的望着我，眼圈周围还有着一片晕染的红，我笑，“花将军的故事我了解了，我，也会跟陛下去说的，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只能是尽力了。”
“恩，其实公主肯听末将的一番妄言，末将已经无以为报了。”他又回复了之前恭谨的态度。
“不会，你的故事，我很感动。我也会尽力的。”这是真话，但是，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的那一抹寡淡的喜色，我在心里也默默的笑了，木兰，我不会让你走的，你的痛苦，我能够明了，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去承受与你同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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