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忘川有条船

　　皮狗子的名字亦不是她最初的名字，她那个不曾谋过面的父母给她取的大抵是狗蛋，狗剩之类的名字，取名时的心理活动大抵就是贱名好养活什么的。可惜把她捡到的老乞丐并不能认出塞到毯子里的纸条上除了狗之外的字，于是便随了他自己的姓氏，取了个皮狗子的大名。

　　皮狗子小时候并不觉得自己与石头，石蛋有什么区别，直到后来老乞丐把要跟好哥们一起到河里洗澡解手的皮狗子一顿打狗棍法伺候之后，皮狗子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与石头，石蛋之间的关系是不能一起洗澡的关系。

　　七月她们来到的记忆点是皮乞丐用多年积攒的铜板给皮狗子新换了一身狗皮，皮狗子本着炫耀地姿态跟石头他们在街上大摇大摆的时候。

　　七月蹲在路边等着旁边的面摊新出炉的饼子，平安昂着脑袋在皮狗子的记忆里找着走上摆渡船的那个文质彬彬的说书先生。

　　长福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跟七月一起蹲下等着面饼出炉。

　　七月见到有人替自己蹲着，于是又潇潇洒站起来随着平安一道张望：“你在找什么呢？”

　　平安皱眉：“我怎么没看到那个姑娘？”

　　七月把人调了个头，指着面饼摊后面的小巷子：“人刚刚已经进去了。”

　　平安有些诧异，但还是把脑袋伸进巷子里，然后一愣：“那个姑娘好像被人欺负了……”

　　巷子里有个身着粉衣的姑娘正被两三个混混围着，平安听了一耳朵，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浑话，又红着脸把脑袋拿出来，人小鬼大的摇头，“世风日下啊……”

　　七月嘴角勾了勾，又见到有一白衣书生正拉着面摊老板问话：“你可见到一个穿粉衣的姑娘？”

　　七月有些恼他阻了面摊老板新出炉的饼子，但也没打算插话，倒是平安顿了一下：“这人好眼熟？”

　　面摊老板指路，长福正兴奋地跟那个白衣书生打招呼：“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长福啊！”

　　平安经长福提醒方才意识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这位原来才是我们的客人啊，那这就是英雄救美的故事了？虽然俗套，却百看不厌啊……”

　　七月没有说话，拿着面摊老板给她的饼子在嘴里嚼着。

　　白衣书生扫过这边三人，觉得奇怪，急匆匆见了礼，又有些着急地冲进巷子里。

　　不多时，巷子里便传来那白衣书生的一声怒喝：“娇娇！”

　　七月叼着饼子往里瞧，见到那白衣书生将那粉衣女子护在身后，对自己面前的几个混混模样的家伙怒目而视：“你们这些无耻小人！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混混们也笑，却是笑他不自量力：“你又是哪家的小公子，就算是要英雄救美也要看看自己的体量啊……”

　　“你们莫不是还想打人？！”

　　混混们笑嘻嘻：“我们可不是想打人，不是你往我们拳头上撞的吗？”

　　说着就要围上去，粉衣女子胆战心惊地躲在白衣书生身后，眼里是满满的担忧：“沈大哥……”

　　“没意思。”眼看混战将起，混混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让几人都停下了动作，一个先前一直没说过话的混混扣下一块墙皮，超人群里丢过去，几人下意识躲出一片空地，皮狗子下意识要在新衣服上擦手，想想又停住了，只把自己的爪子在空气里拍了拍，“这就是老皮要你们给我的生辰礼物？没意思，走啦！”

　　石头挠了挠脑袋，“不也是老皮让我们给你见识下女人该是什么样嘛！”

　　皮狗子斜着看了粉衣的女人和挡在女人面前的白衣书生：“这不是也见到了？不就是娇娇滴滴的娘们样儿？走了，别吓到人家，惹上官司，老皮会扒了我的皮的。”

　　石头挠了挠脑袋，却也拉着自己的兄弟跟在了皮狗子的后面，一面不忘了冲白衣书生挥了挥拳头：“你要敢报官，我保证你以后在这里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却不想，白衣书生猛然穿过几人，一把握住了皮狗子的手，立马就有反应快的小弟把人踹开：“干什么你？”

　　皮狗子扫了一眼弱不经风的男人，眼里不由带上几分嘲笑，见到那个粉衣女子惊呼一声“沈大哥”然后扑到书生旁边护着他，又瞪着一双杏眼瞧着出手的混混，皮狗子冷笑出声：“百无一用是书生，老皮诚不欺我。”

　　而那书生目光却只盯着皮狗子，白着一张脸，却还是坚决出声：“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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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狗子早就觉得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谠同石头石蛋不是一路货色，却也没想到自己摆脱百家衣的过程竟然只需要一个人喊上自己一声“清愁”。

　　画面一转，七月和平安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破庙前。

　　平安看的迷迷糊糊：“所以刚刚那是他们的初遇？”

　　七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下：“对，是她们的初遇。”

　　是皮狗子依旧是皮狗子，是娇小姐依旧是娇小姐时的第一次相遇。

　　皮狗子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痞里痞气地倚在破庙前的石狮子旁，粉衣的少女站的远远的，一双杏眼担忧地望着这里，身后跟了几个灰衣打扮的仆人，是与这个破庙格格不入的美好。

　　破庙里传来那个自称沈清宏的家伙与老皮的交谈，大意是“沈清愁”是沈家早年走失的二小姐，沈清宏念着兄妹情深，跃过千里来这里找自家妹妹，最后找到了皮狗子。

　　皮狗子听了一会儿，便又觉得没意思，挠了挠头，冲那个粉衣女孩喊：“你叫娇娇？”

　　娇娇女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想起什么大着胆子回应：“我叫盛娇，叶盛娇，是叶家的女儿。”

　　皮狗子才疏学浅，平日里的学问也都是从老皮口中听到的，绞尽脑汁想出四个字来：“盛宠而娇，人如其名。”

　　她的模样不知怎得讨了那娇娇女的欢心，让她眯着眼笑了，皮狗子不明所以，但见她笑，便也一道跟着笑，两方笑过之后，倒是叶盛娇先开口道：“你就是沈大哥的二妹妹，沈清愁吗？”

　　皮狗子早知道单凭一个老光棍生不出自己这么一个狗来，一早就接受了自己另有父母的事实，听着娇娇的问话，也没什么犹豫和扭捏的：“你们说是就是呗，反正我也不清楚我亲爹亲娘是谁。”

　　“那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吗？”
　　“没有。”

　　娇娇女惊讶地叫了一声：“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世上不知道自己亲爹亲娘是谁的人多了去了，要把时间都放在想爹想娘上，日子还怎么过？”她摆了摆手，“而且，虽然我觉得你们可能都挺看不上老皮的，但在我看来，老皮他也挺好的，最起码没委屈过我的吃食。”

　　“那你就不想进学堂，识字念书吗？”
　　“识字念书，那是你们体面人才做的事，我们这种人，混个温饱就知足了。”

　　两人搭着话，就看到白衣书生慢慢从破庙里走出来：“皮老伯答应你跟我们走了。”

　　叶盛娇丢下手里的树枝，皮狗子扫了一眼，就看到叶盛娇跑到沈清宏旁边，沈清宏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把目光放在蹲在地上的自己身上。

　　“哦。”皮狗子对这个答复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老皮努力了一辈子也只不过是让自己有个体面人的工作，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自家的皮狗子体面一辈子，他自然求之不得。

　　沈清宏带着柔色和怜惜看她：“你要进去跟他道别吗？”

　　皮狗子蹲在地上，看着叶盛娇在地上用树枝写出的三个名字，眼睛慢慢红了，她摇了摇头：“不去。”

　　沈清宏也有些惊讶，叶盛娇也看着他，皮狗子，哦不，沈清愁站起来，冲两人笑笑：“我们走吧。”

　　华丽的马车越走越远，一阵风吹来，有一老翁立在破庙前，他看着疾驰的马车，又低头看着地上叶小姐写下的字。

　　地上有三行字，他的脚不小心踩花了最后一行，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呵护着仅存的两个名字。

　　“也不晓得这两个里面，哪一个是皮狗子的名字哦……”

　　平安瞧过去，见那两个名字清清秀秀，对仗工整，好似一对璧人。

　　沈清宏。
　　叶盛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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