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十岁

　　进入十月，我们就没有再联系，先是国庆节他回家了，然后十月中旬他有一个重要考试，紧接着十月底，我有一个考试需要准备。这样的见面频次和相处距离符合我的预期，所以十月的最后一天他等在考场外面等着接我的时候，我心情很好，从密密麻麻的白色黑色小汽车里一眼就认出了“鄂A”打头的车子，然后毫不犹豫的钻进了车后座。他给我递了一瓶矿泉水，连续考试三个半个小时的我一饮而尽，他一边扶着方向盘稳稳前行寻找出口，一边念叨慢点喝，别呛着。大概是考试的兴奋劲儿尚未退去，我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喋喋不休，跟他念叨我记忆深刻的题目和考场上有个小男孩儿竟然当场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然后监考老师几次上前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然后再到十月里的有趣见闻，内容混乱，想到啥说啥，毫无章法。秦辉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给我递一两样饼干小点心。我一边把做的小巧可爱的玫瑰饼塞进嘴里，一边含混不清的问，“你什么时候还在车里放零食了，不是你风格啊，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嘛！”他随口说，“我估计你考试到这么晚也得饿了，就从公司顺手拿了几样茶歇。”我说，“你行不行，谁允许你如此明目张胆的薅公司羊毛的！”他就笑笑跟我打哈哈。
　　我喜欢坐在秦辉的后座，感觉后座和副驾驶虽然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可是感觉差很多。坐在副驾驶我总是感觉拘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一个怎样的姿态来维持怎么样的人设，副驾驶总是提醒我处在一个很尴尬的角色上，大概是电视剧看太多吧。而坐在后座就很不一样，后座不在他的视线内，也不用跟他交流，后座位置宽敞，我可以想怎么坐怎么坐，又不用说话，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还可以无忧无虑。我想他也更喜欢我坐后座吧。他第一次跟我提起他儿子的趣事儿就是我坐在后座上百无聊赖，然后我们堵在了上班早高峰。我葛优瘫在后座上刷着手机，然后顺手掏出水杯喝了一口水，没成想，他突然急刹车，害我洒了一身水，我气急败坏的敲了一下他的座椅惊叫：“你干啥，要呛死我嘛！”他还回头瞄了一眼咋咋呼呼的我咯咯的笑。我见他坏笑就嚷嚷的更凶了，一直追问他“你笑什么笑！”他幽幽的说，“你怎么跟我儿子一样！”我内心大概是给了他一个抠鼻子的表情吧，跟你儿子像哪一门子……他龟速一般挪动着他的小破车，一边讲，“有次送我儿子去幼儿园，我一个急刹车他也正在喝水，跟你一样咋咋呼呼的嚷嚷‘你要呛死我嘛’，从那以后每次在我车上喝水都提前跟我说‘我要喝水了，不准急刹车’。”
　　考试的紧张劲儿一卸下来，人就一下子放松了，加上水足饭饱，就犯困了，然后就睡着了，等我迷迷糊糊感觉车停了的时候已经到了地下车库，停在我们常去的家庭公寓式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这家酒店在一栋公寓楼里，密码开锁，他跟老板熟识了，每次微信说一声，去到以后付现金。我在一楼的电梯间里等他，有两个至多小学一二年级模样的小孩儿在走廊里玩闹，隔着我老远，只能见到俩人蹲在地上叽叽喳喳的说什么。他老远走过来，俯身在俩孩子头顶上方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然后小男孩仰起脸来跟他说话，他一脸慈爱的回答着。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单纯轻松的的笑脸。我俩进电梯以后，两个小孩儿也紧跟着进了电梯，秦辉宠溺的眼神看着俩孩子，问小女孩，“你的兔子呢，小女孩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雪白的兔子脑袋，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耷拉着，样子颓靡，还真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小姑娘口袋里这只出其不意的兔子逗得他咯咯的笑，像一个钟爱自己闺女的老父亲。出了电梯我问他，“跟你儿子差不多可爱吧。”秦辉笑吟吟的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只是一把将我箍在臂弯里。
　　秦辉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我常怼他说，“你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把仅有的那点爱都给了你儿子。”我们在一起聊到各自生活时，他常提到儿子。自从疫情期的四月来了青岛，直到国庆节他才有机会回一次家。走之前我问他，“出来这么久了，想家了吧？”他边摆弄着我的头发边说，“感觉倒不怎么想家，回去也没啥意思，但是确实想儿子了。”他几乎从来都不在我面前提及他老婆，但是却很愿意分享他儿子的成长点滴。会给我看他儿子的在幼儿园的视频，给我听他儿子的朗读录音，在我面前学他儿子说话时候的可爱模样。每次提及儿子他身上就像会放光一样，洋溢着不一样的光辉。我觉得他老婆很厉害，给他生了一个口齿伶俐又可爱的儿子，一直全心全意的哺育和教育孩子，长年一个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跟婆婆住在一起，应该是个很有韧劲儿的女人吧。对我来说，凡是我做不到而别人能做到的，我都觉得很了不起。
　　一个月的距离会产生美感。一个月没有见面，我能感觉到秦辉的热烈，我有些动情的问，“你要吃了我嘛”，他答，“对呀，我就是要吃了你。”我喜欢他细腻的肌肤纹理，喜欢他的孔武有力。我老是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样子，但又怕自己的清醒会吓到他，于是索性就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跟随他的投入，放空自己，暂时什么也不想了。
　　我能感觉出来，他很迷恋我的身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男人会迷恋我的身体呢，他不是唯一一个人。我属于颜值一般，身材一般，而且关键还是个Acup都撑不满的平胸。每个我问过的男人给我的答案差不多都是：很舒服，而且善解人意。可见男人也不完全是动物性追求，“善解人意”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即便是在我们这种简单关系里。再次证明了人和动物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包括我也是如此。我迷恋男人的气味和下巴上的胡茬，属于动物性，但是着迷一时还是着迷很久还是因人而异。
　　秦辉胸前上下并排着两个蝴蝶结形状的疤痕，其中一个蝴蝶结的一边并没有那么饱满似乎是消下去了一部分，变得有点坑坑洼洼，他说是前几年想治疗一下，但是消疤痕的针太疼了最终半途而废。我老是爱拨弄他胸前的人肉“蝴蝶结”，他每次都是语言上拒接，但是每当我伸出魔爪他也不会躲开。我一边摆弄他的蝴蝶结，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搭话，他说，“我成绩出来了，又没考过，今年都第三年了，今年题太难了，如果还是去年那个难度我肯定就考过了！”他在考注册工程师，据说考出来的话挂靠在单位一年会多出来十几万的收入。我安慰道，明年再接再厉呗，反正考出来是额外收入，考不出来也没有损失啊！他摩挲着我的肩膀说，“本来知道成绩我心情特不好，结果下午一看工资条，我发现涨工资了哈哈哈！”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嫉妒之情油然而生，我还在待业中分文收入都没有，他还老是拿涨工资发福利刺激我，我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去。见我不高兴了，他贱贱的捏了捏我的鼻子，转移了话题，讲起来他们公司集体定制工装给他量尺寸时发生的糗事。我边听他碎碎念边摸着他的胸口边在脑子里开起小差来，像我这种把玩的心理是不是跟有些小孩儿总是要摸着妈妈的耳垂才能睡着，是一样的原理啊，这是一个心理学层面的好问题，值得研究！然后就跟秦辉分享了我的大胆猜想，他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从身后抽出一枚枕头就扑向我，一股气急败坏的语气笑骂我是不是个变态狂！一阵枕头大战之后，秦辉还是败下阵来，被我连蹬带踹挤下了床。
　　我窝在被子里刷短视频，刷到一个金发碧眼两三岁小男孩坐在自己的小马桶上上厕所的视频，爸爸一直问题他只是尿尿了没有拉屎嘛？小男孩一脸认真的强调，我只是在尿尿，但事实是，时不时能看见小脸蛋上浮现出只有拉屎才出现的用力表情。我被小男孩拉个屎要把衣服撩到到肚子以上的样子萌化了，然后就喊秦辉过来看。
　　“这算什么，你知道我蹲坑的时候什么样嘛？”
　　“你不会全脱光吧！”我一脸震惊又很期待的神情看着他。他羞涩一笑，默认了！
　　“真的是全脱光啊？？”我被雷到了，“那你在外面上厕所也要全脱光嘛？”我俩莫名的开始痴痴的傻笑。
　　“我不光要脱光了，事后还要洗个澡，一般就是早上刚醒或者晚上睡前去蹲大号，直接脱光了进去，然后蹲完直接洗个澡再出来……”
　　“你是不是个洁癖狂，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的认知发生了地震般的崩塌，我的好奇心也膨胀起来，“那是只有你自己这么洁癖，还是你们全家都这样？”
　　“就是我自己这样，家里人都很正常。我每次回武汉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洗澡，我妈就在外面骂‘一回家就知道洗澡，也不怕洗秃噜皮了，你儿子都被教坏了，现在动不动就要洗澡……’我也发现我儿子确实也有一点洁癖的征兆，有一次在外边吃饭，上一桌吃完饭后桌子上的垃圾还没来得及收走，我儿子死活就不在那里坐，开始我还不明白什么原因，后来服务生收拾干净了他才肯坐下，我才发现，他原来是嫌脏啊！”
　　“你能不能遗传一点有用的东西给你儿子！”我俩傻傻的笑作一团。我为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奇葩竟然油然而生一点点的自豪之情！
　　他开始换衣裳，催促我快起来出去吃饭！我还沉浸在被窝的温暖中不想起来，于是嚷嚷，“都这个点了，餐厅都关门了吧！”他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在床边并排展开，边说，“出去看看嘛，说好了请你吃大餐，从上个月拖到了这个月都快要过去了，不能再拖了。”看他诚意满满，我想不拂你面子了，去就去吧。然后我俩整装待发，走在入秋后的夜晚，凉风飕飕，却又是别一番趣味。
　　每个人都有软肋吧。秦辉的少年时代吃了不少苦，他看似是轻松的越过了童年的种种艰辛，好像没有受太大影响，活成了一个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的金刚小子。但是跟他相处久了就会明白，他吃相差，有时候有一点点爱占小便宜，不喜欢任何花钱的消遣方式，其实都是小时候受过的贫瘠留给他的不可磨灭的印记。而现在，儿子应该是他的软肋吧，他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儿子，每每谈及儿子就能看到他脆弱柔软的一面。而对于我来说，也有我的软肋，不为人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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