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莲二·心有灵犀

　　七、

　　学生会，校活组织部。

　　“真是不好意思，藤野前辈。今年的运动会换了新的体育场，要处理的事比往年翻了倍。如果不是柳前辈把您请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二年级的男孩子迎出门来，热情欢迎我道。

　　“‘您’倒是大可不必……”明明都是初中生，只对我您来您去太奇怪了。我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藤野慧。”

　　那男孩子一愣，看了我身边的莲二一眼。我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握手的商务场合。明明刚刚还在想大家都是初中生，现在最奇怪的人倒变成了我自己。

　　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现在缩回来的话绝对会变成社死现场。

　　“额……”我刚想开口，“前辈好，我是日野汀兰。”那男孩子笑着，轻轻回握我的指尖。

　　莲二说自己还要开会，简单的交代了汀兰一些事情就要先走。

　　“晚上要一起回去吗？”他问我：“最近网球部的训练都不会到很晚。……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是网球部的。”

　　“我知道你是网球部的。”我说：“但可能不能一起回去，我和班上的姑娘们有约……”

　　“好。”他点点头，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之后便是汀兰带着我参观办公室，介绍工作。说是办公室，也不过是普通的教室改的。我见后墙那一排塞满了卷宗的铁皮柜子，不自觉开始头皮发麻。汀兰见我表情微妙，连解释这些卷宗是自立校以来所有组织部的资料，不用担心云云。课桌对向摆着，每侧三个。虽地板还算干净，但桌上却七零八落的摆满了本子，笔也很随意地躺在上面。除了我与汀兰，这屋子里现在还有两个人。一个在疯狂的扣着键盘，另一个拿着电话，说着些听起来就觉得很复杂的交接事项。两个人都眉头紧锁，连看我们两个一眼空闲都没有。

　　“这是你们的日常工作状态吗？”我问汀兰。

　　“不会，不会的！”他连忙否认：“我就想会吓到你。只是运动会临近，我们要忙的事才会变多。平时也会有喝喝茶的时间”，他指指那个扣键如飞的人：“这位前辈负责写预案”，又指指那个对着电话激情输出的人：“这位前辈负责对体育场的联系。我则是负责校内的联络”，他又指了指自己：“因为组织部的工作很多基于其他社团或班级提交上来的报表，没有他们的数据，我们很难行动。”

　　“嗯……催收。”我立刻领悟到他的真意，问他道：“那我负责什么呢？”

　　他笑嘻嘻的递上一个日程本，上面黑红蓝三色的笔，记了满满的笔记：

　　“你负责接替我的工作呀。”

　　……

　　…………

　　至少这一瞬间，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拒绝。

　　“嘿，毕竟在立海附中，没人不会卖藤野前辈面子。”他憨笑着，精准地给我补了一刀。

　　“那，那个，日野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眉毛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前辈叫我汀兰就好。”他说。

　　“嗯，好。汀兰。”我猜自己的表情应该很是扭曲：“所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以前不一样，凶不起来，所以可能没办法做催收哦。”

　　“你从来都没对我们凶过啊。”反倒是他一愣，小心的问道：“我是不是让前辈误会什么了？”

　　“那我之前是什么样的？”我问。

　　“……您是真的失忆了啊。”他打量着我，喃喃道。

　　尽管我失忆这件事已经在学校无人不晓，但每次我问有关‘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人’的问题，总是会有人这样感叹。开始还不喜欢这种审视的目光，后来倒也无所谓了。失忆的人真的很少见不是？他们应该也在尽力想象着，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那她还剩下什么。父母也好，亲友也罢，不可能全天候无空隙的陪在自己身边。即使在身边看得到她的所有行动，可也拿捏不准她做这件事的心理状态。换言之，想了解自己最真实的过去，只能询问自己。但藤野慧又不能托梦给我，我也找不到她对过去的记录，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着她的形象。

　　于是在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口中，我又听到了新的形容词。

　　“校园传说。”他说：“我比您小两届，又整天窝在学生会，只在同学们的谈话中听过您战斗的英姿。”

　　“打架就说打架，为什么是‘战斗的英姿’……。我是搞不懂你们干嘛这么一脸敬慕我的样子。”

　　“嘿嘿。”他腼腆的笑了笑，没有解释。

　　事实证明，汀兰移交给我的工作是个体力活。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对着汀兰给我的日程表，一个个上门问社团要材料。没错，上门。我是想不到，这么大一个学校，为什么不每个社团配个电话。

　　‘电话很贵吗？？？’

　　每天下午，我都要无数次在心里怒嚎这个问题，在社团大楼跑上跑下。组织部在一楼，看起来很方便是不是？和运动会联系最紧密的几个文化社团：摄影社在顶楼，吹奏乐社在礼堂，广播社则位于教学楼，我要走整个学校距离最长的对角线。

　　一个月后。

　　‘为什 么不装电话！’

　　这天，我一如既往地在心里咆哮，拿着新闻社拟定的新闻版面，气喘吁吁地下着楼梯，准备回组织部的办公室。

　　但说实在，除了体能跟不上，正如汀兰所说，对我而言，这工作顺利过头了。开始我还预想了各种耍赖拖稿的场面，准备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快交！”，但实际到了现场，社团开门发现是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叫一声前辈，然后把手上的材料尽快整理给我。最初还会和三年级生说明，我们已经是同级，可以不用叫我前辈，后面也放弃解释，随他们叫了。得益于这份顺利，工作间隙，我还能偷跑去图书馆，借几本觉得与穿越相关的书看。

　　物理学的科普读物我已经看的七七八八，尽管介绍了人穿越时空的可能性，却没看到写‘魂’穿越，并且是穿越到‘异世界’的相关可能。我想自己可能找错方向，却又不知该如何寻找方向，只能茫然的翻着借书台账，想寻找一些灵感。

　　《当代占星研究》、《占星学》、《星象的奥秘》、《探索神秘学》……

　　看到穿插在流行小说和教辅资料中频繁出现的这些书本，我的面部肌肉不禁抽搐了一下。我是知道年轻人喜欢搞玄学，但也无非就那十二个星座吧？《占星学》是什么，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学术，初中生真的看得懂吗……

　　想到这，我看向左侧一栏记录的借书人，不出意外——

　　F班，柳莲二。

　　说起莲二，自上次他送我到组织部门口一别，至今也没能说上话。除了学生会开会就是网球部训练，他总是很忙碌的样子。科学课、家政课、体育课，很遗憾两个班从没一起上过。我与他的联系不过是走廊见到打个招呼。刚想与他寒暄下，上课铃又响了起来。路过网球部我看到他和真田在指导后辈训练，可我不方便去打扰，加之自身也有工作，只能作罢。也曾想起之前他与我一起回家至半程的事，以为上学路上能遇到，半月无果，我才想起公式书有记载，为了不让赤也迟到，莲二会绕去他家叫他起床。

　　当然，这个月也发生了些值得一提的事。

　　先是我一时大意，用高中才能学到的解题方式写了数学作业，被老师告诫不能找人代写。再是我以近乎全科满分的成绩，在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荣登全校第一，再次扬名。虽然对篠原京子来说，‘第一’已经拿到手软就是了。

　　今天早上，还未上第一节课，莲二就来了E班找我，邀请我晚上一起回家，恰巧今天没有其他预定。所以我急火火的要完成今天的工作，跑的比往常还要喘一些。

　　“汀兰，料理社那边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联系？上次开会把菜单要回去，一个星期了，现在还没提交。”

　　“对不起，我再问下。”汀兰道着歉。

　　我推开门，汀兰对面的三年级生还在对他抱怨着：“真的很麻烦，每次都是他们最后一个。我们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天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要菜单。”

　　“对不起，我会再去问的。”汀兰不停地道歉道。

　　我看了时间，离网球部通常的解散时间尚还有余裕，又看不下这个文文弱弱的男孩子被骂，说道：“那我去看看吧。”

　　“可他们在教学楼。”那三年级生惊讶的看着我：“你不是刚从五楼跑下来，太累了吧，让日野去就算了。”

　　“没事，权当散步了。”我回他道。拍了拍汀兰的肩膀，径直出门去了。

　　最近，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奇怪。说奇怪，又嫌奇怪这个形容词太过笼统。路上问见到的同学早上好，和班上的姑娘们聊学习，聊八卦，聊好逛的商店街，聊初中毕业后的打算。就算是帮汀兰跑腿这事，在之前，我也是断然不会去管的。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至少，我想不到‘篠原京子’做这些事的样子。我不明白，这到底是受了‘藤野慧’这具身体的影响，还是我本来就是如此。只是进入学生会而已，会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变化吗？但我也并不想深究。毕竟听着那些对我帮忙表示感谢的话，感觉还挺不错的。倒不是施恩图报哦，只是觉得比‘篠原京子’冷冰冰的过去有些温度罢了。

　　“我说过，这类糕点出炉一刻钟，风味就会大变，怎么拿去品鉴台？”

　　我刚走到料理社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说的话语虽是很有情绪，但语调十分冷淡，毫无起伏，让我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那你说怎么办？每年运动会都会出六个新品，今年就五个。没有成果，下半年经费怎么申请？”

　　“我会去研究新口味的曲奇。”

　　“你一个星期前就这么说，让我去把菜单要回来。现在呢？组织部那些人像催命鬼一样见了我就说这事，烦都烦死了。”

　　……，我要敲门的手实在落不下去，尴尬的僵在了半空。

　　“又不是催你……，不都是在找我吗？”那个没有情绪的声音嘟囔着，逐渐靠近：“菜单报曲奇不就好了？运动会前我会给你成品的。”

　　‘咔’。

　　门刷的一下被拉开。

　　我看着眼前人，吓得后退几步：“汀兰！？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芷兰。”他毫无表情变化：“你吓死我了。”

　　“我是没觉得你被吓到。”我吐槽说。

　　他并没向我解释与汀兰的关系。但就这两人毫无差别的容貌来说，必定是孪生兄弟了。只是这性格，是超出我想象的天壤之别。

　　“我觉得你很眼熟……”，芷兰打量着我的脸，忽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转头，对部室里的人说道：“喂，那个去了组织部的女人来了。”

　　听了这话，部里的人瞬时从他身体左右的空隙尴尬地看了过来，他倒像没事人一样，就这样溜去隔壁教室。那教室门关上的同时，里面响起叮叮当当锅碗碰撞的声音。

　　“藤野前辈，你听到了吧？真抱歉，刚才不是在说你。”一个男生从桌子上拿了个小蛋糕给我，连忙道歉道。

　　“没关系”，我说：“我确实是来催菜单的。”

　　就算是文艺社团，立海也给了各部展示的机会。就如同摄影书道美术三个大社，每年都会办展就不说了。天文社会定期开讲座，外语社有外语角，话剧社有演出。之于料理社，最大的舞台，便是每学年开始之初，运动会上专设的品鉴台了。

　　我听汀兰说过学生会对各部门经费批算的指标。其他文艺部门都是‘平稳运作’，只有料理社是‘每年推出六个新品’。但料理社的经费也比其他文艺部门多近乎一倍就是了。可能料理所需的食材都是耗品，和其他社团只需要一次购置的工器具有所不同。

　　“就如你刚才听到的，我们的意见还有些分歧。”

　　“但菜单无论如何也要确定了，”我说：“你们也有后续工作吧？根据菜单确认食材的量，对接买入，还要和食堂商定借用时间。”

　　“是。”他不可置否的点头。

　　“就说把那个改成曲奇啊。”隔壁的锅碗声忽然停下，飘来这样一句。

　　“那你就赶紧研究！”眼前的男生对隔壁大吼一句，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对着我说：“就是这样。抱歉，现在还没法提交。”

　　“那最晚只能到下周上会之前。”我说：“不可能只为了一个社团，无限制的拖进度。”

　　“我知道。”他说，又对着隔壁嚎一嗓子：“日野，你听到了没啊！？”

　　这次隔壁的叮叮咚咚没停下来，半天也没回一句。

　　“又在装聋。”他扶额道：“因为组织部的汀兰是他弟弟，所以一直是他来催。没想到这次藤野前辈亲自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我道：“前辈还要回组织部吗？”

　　“要啊。”我说。

　　“那帮我把这个单子带给农学部吧。他们会种植一些我们需求的作物，这是单子。”他递给我一张条子。

　　“农学部是什么？”我傻眼道。

　　“就是种地的……”男生解释道，诧异地盯着我看了两眼，忽然顿悟：“哦，想起来你失忆了。农学社既不属于文艺也不属于体育社团，和运动会也没关系，又在社团大楼的天台，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看了看窗外，太阳逐渐靠近地平线。洒向万物的光已经带了些若有若无的金色。时间是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可以啊。”我点头，接过了单子。作为报答，那男生又给我拿了两个蛋糕。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送个单子，就蹭了三个蛋糕。社里的人笑说这是他们的试验品，吃多少都没关系。

　　于是又一路跑回社团大楼。待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开天台大门时，眼前的景象又让我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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