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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进了楼道,却见狭窄的空间里挤着一堆人,莫央正在纳闷,听人堆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声:“狼心狗肺,没天理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围观群众发出声声指责:“有你这样狠心的儿媳妇吗。”
“就是,你也不怕遭天谴。”
莫央侧过身从人群边缘挤过去,同时往里一望。
她家楼下那个孱弱枯瘦的刘老婆婆正缩在紧闭的家门前放声哭泣,脚下散乱着一堆被褥,锅碗瓢盆什么的。
看来,这个可怜的老人家是又被她儿媳妇给赶出家门了。
家就在楼上,即便平时没有过多接触,她对这家人的事情多少也清楚一点,单身老母亲含辛茹苦养大儿子,等儿子娶媳妇生了孩子后,两口子原形渐露,时常在家打骂羞辱老人,指使老人干各种粗活,后来老人体质渐弱,时常生病,儿媳妇陈淑容对她更加厌烦,成天在家里摔碗砸杯,骂其老不死的。
莫央之前也碰见过好几次。
记得去年冬天,天上飘着雪花,他们把老人关在门外不让进,后来是小区里的人报了警,警察上门磨了半天才得到解决。
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没等她经过,对面的门一下子打开了,陈淑容站在门口,甩手朝外面扔出个有些塌陷的手提袋。
众人急忙四散避过,袋子落地噗嗤一声裂开,里面掉出数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和几只带着破洞的袜子。
“看看你,淑容啊,你还有点良心没有啊!”几个围观的女人看下去了,上前义愤填膺地指着她鼻子教训。
陈淑容一脸不在乎,抬手插在自己粗壮的腰身上:“哟,这么多人呢,怎么,看不过去了,想管闲事?”
“她好歹是你妈,你就这么把她丢在外面,你还是人吗。”
陈淑容环起双臂,踹开地上的被褥,对着刘婆婆冷道:“妈,真不是我们不孝,你算算我嫁到你家来我吃了多少苦,你儿子没本事,每个月赚那点钱连我儿子的学费都交不上,你又老是生病,没办法,我得为我儿子考虑,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你了,你就爱去哪儿去哪儿,实在不行了,去那马路边上躺一躺,会有人给你扔钱的!”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刘婆婆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骨瘦如柴的躯体摇摇欲坠。
“哎呀呀,养个老人能花几个钱啊,你也太狠心了吧!”
“就是,简直不是人。”
莫央静静站在人群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虽然大家群情激愤,却没一个人上去扶一下老人。
看着周围人的白眼,陈淑容不屑地瞪了回去:“看看你们,平时谁家需要帮忙不见人,现在见有热闹可以看,一个个都跟赶集似的,怎么,瞧你们那么热心,要不把人弄你家去?”
离她最近的几个女人迅速剜了她一眼:“关我们什么事,那是你自己的妈!”
陈淑容扁扁嘴:“那我现在赶她走又关你们什么事,一群八婆,有能耐弄你家养着去啊,在这说什么站着不腰疼的屁话!”
吼完这句,她丢下众人撞上了门。
“刘老太太,你也别伤心了,晚上,等晚上你家家宝就回来了,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说。”
“造孽啊——”
“真是的,这也太可怜了,这么大的年纪了……”
莫央没有在看下去。
上了楼,下面的喧闹渐渐听不见了。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里的生活,那可以用,众生皆苦吧。
莫央走在四处结着蛛网的走廊里,仰头看着上方绷直的铁丝上张挂的一列列轻轻晃动的衣服裤子,接着,她迈步向前,目光依次扫过各家门前放置的带着锈迹的煤炉,倒塌的蜂窝煤,沾着灰尘的啤酒瓶,摆满了油腻碗筷还在滴水的水池,废弃的儿童玩具车,枯萎的盆栽。
听说,二楼东面那个喜欢下棋的老头不久前死在家里五六天没人知道。
三楼那对从乡下来打工的夫妻几个月前因为闹离婚,丈夫捅伤了出轨的妻子,后来妻子带着孩子喝了农药。
对楼有个父亲独自带着女儿生活,一年前女儿和小混混私奔后失联,被发现时已经身怀六甲,整个人给折磨到疯疯癫癫没了人样,老父亲气得当场犯了心脏病,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后楼有个刚上初中的小女孩,很早之前因为妈妈生了重病,毅然从学校退学回来照顾,不久前,她妈妈在康复半年后突然旧病复发身亡。
小区楼下的清洁工已经七十多岁了,时常一个人拿着长着霉点的干粮在吃,脚边还会放一个装过雪碧的绿色塑料瓶,里面灌着从公厕水龙头下接的生水……
身处其中,莫央时常觉得自己和水沟里觅食的蚂蚁没什么分别。
命如蝼蚁,微不足道。
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路艰难生存,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可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欺负弱者。
她时常觉得,活着,对有的人来说只是一种本能。
沉思之际,走廊对面走来一个穿着睡衣端着盆的女人,见了她,热切地笑笑:“央央啊,回来了?”
莫央浅浅应了一声:“嗯,梅姨好。”掏出钥匙来到自家门前打算开门。
那梅姨经过她时脚步一顿,猛地上手拍了拍她:“哎,你这是怎么弄的?”
莫央背着她敷衍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梅姨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腕掰过她的身体,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这一身泥,这一脸的伤,你跟人打架了?”
莫央实在不想理她,“没有。”
“呀!”梅姨像被开水烫到了一样惊呼出声,完全无视了莫央眼里的不耐,“你这脸上怎么还有手指印,你被人给打了?”
“是我摔的……”
莫央拨开她的手想要开门,女人一八卦起来便执着的可怕,梅姨扯着嗓子堵在门口追问:“摔的?你骗谁呢,摔能摔成这个样子,你被谁打的,人为什么打你,还扇你耳光那么严重。”
“因为我话太多了。”莫央朝她冷冷一笑,转身进了门。
“哎,丫头!”梅姨在外面扬声说教道,“我跟你说,这女孩子可得自尊自爱,咱小区后面就住着这么个小妖精,学人当三破坏人家庭,结果那原配找过来,直接扒光了衣服按在地上打,你小小年纪可不敢跟人学,你还在上学呢。”
听到她信誓旦旦语重心长的语气,隔着门板,莫央狠不得冲出去撕了她的嘴:“行了,您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打发走了梅萍,确定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莫央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又来到镜子前,只照了一下,她顿时就明白刚刚梅姨见到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了。
伤得确实不轻。
她的嘴角破了皮,额头肿起一大块青紫,脸颊上到处都黏着血渍,还残留着两道不太明显的巴掌印。
她拨开头发,慢慢拉开拉链脱掉校服,这一看更是吓了一跳,她的脖颈上不仅横亘着一处明显的刀伤,还有几处显眼的褐红色印记,触目惊心。
莫央回想起那个男人死死掐住她脖子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冷战。
还好,当时她反应很快,没有让那个叫齐湛的警察看到她脖子上的刀伤和掐痕,否则的话这些要怎么解释?那些小流氓可没有带刀。
她又仔细检查了下,发现自己胳膊肘和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好惨。
唏嘘两声,莫央洗了个脸,拿起酒精和药膏熟练地给自己上了药,又从冰箱底层翻出一根不知过期多久的冰棍按在额头上消肿。
冰棍快要化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一听那踉踉跄跄的脚步就知道是莫向国,她急忙扔掉手里的东西拨散了头发。
莫向国走了进来,手里还拽着酒瓶,熏天的酒气中,他看见了莫央,眸色一变,含含糊糊地嚷道:“你站着干什么,回来了不知道去做饭!”
“哦。”莫央急忙低着头往厨房走去。
“赔钱货,养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死去啊,”莫向国喝了口酒,上前瘫倒在沙发上,又叫唤着,“给老子快点,再慢点看我不打死你!”
还好喝醉了。
莫央隔着墙壁听到莫向国的鼾声,沉沉舒出一口气,很快下了锅清汤面出来。
给莫向国盛了一碗放在桌前后,她放轻脚步上了阁楼。
屋里,插排上的充电器还亮着灯。
关门上锁后,莫央正想躺到床上去,看见这光亮后又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昨晚失眠的时候,闲着无聊,她想起自己之前藏在天花板上那个从案发现场捡回来的手机,忍不住拿出来鼓捣了一番,因为不确定手机是坏了还是没电了,便先抠出里面的电池充电,今早起来就给忘了。
这么久了,电池说不定已经充好了。
楼下传来莫向国的唾骂声:“下的什么破面,难吃的要死,你给我出来,老子弄死你……”
莫央只当没听见,从床下翻出那个手机后放好电池,试探着按下了开机键。
片刻后,手机震动了一下:“嗡——”
莫央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居然没坏。
漫长的等待过后,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片绿色的叶子,平平无奇,是手机里自带的壁纸。
莫央捏着手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现在,那个男人暂时放过了她,条件是让她不许向任何人透露那晚的事情。
而这个证物和那段录音都在她手里,加上她的目击,男人撞死了那个死者后逃逸,还挟持威胁她,一定会被送进牢里。
怎么看,报警都是最佳选择。
谁知道那个男人今天放过了她,明天会不会后悔呢。
可是,报警了,这一切能得到解决吗。第一时间能抓住他吗?如果没有,杨俊芳和她会有危险吗?
眼前恍然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鼻尖依稀闻到一股焦糊味……
莫央胃里一阵翻涌,忙刹停了思绪,蹲在地上捂着嘴恶心了半天。
不,不行,太冒险了,那些人根本不能相信,她擦了擦眼角因为反胃掉落的眼泪,走过去疲惫地趴在了床上。
报警有没有用不知道,不过肯定会惹一身的麻烦。
先等等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事情还会有新的进展。
如果自己可以等到那天的话。
莫央放缓呼吸沉寂一阵,想了想,又拿起了那个手机。
那个司机现在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对他还一无所知,目前,她必须尽可能的了解那个男人。
先点开的是手机的通话记录和联系人,然而通话记录几乎为零,联系人上是一片空白。
奇怪,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有留,他没有家人吗?
莫央看了看通话记录上仅有的几通电话,最上面的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拨打的时间细算下来,居然是在车祸发生前半小时。
巧合吗?还是说,这有可能是被撞死的那个男人的?
这显然想不出答案,她又翻了翻,发现这手机看着像旧的,可里面存的东西却少得可怜,像没用多久一样,唯一存下的也不过是相册里的几张照片。
手机老旧,像素低,照片并不怎么清楚,莫央调出一张,拿到眼前仔细瞅了起来。
这张照片拍的是一条街道上奔走的人流,到处可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车辆。
接着,第二张,依旧如此,只是换了个角度。
他拍这个干什么?
盯了半天,莫央并没从照片上看出什么稀奇的,又换下一张,这张的场景空旷了很多,角落里有个正在走路的女人,女人恰好露出半个侧脸来,依稀看得出样貌。
可这拍照的角度,倒像是他偷拍的这个女人。
“真奇怪。”
莫央嘟囔一句,调出最后一张照片正要看,手机屏幕却骤然一黑,她惊了惊,一连按下好几个键,手机都没有反应。
完了,真坏了。
还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呢,怎么就坏了呢。
她捶了捶枕头,不死心地按着毫无反应的开机键。
相册里前几张照片都没什么稀奇的,唯独最后一张上面有三个人,凭感觉,那像是一张全家福,只可惜还没看太清手机就坏了。
她拿着手机一阵狂甩,房间的门突然响了一声:“央央,你睡了吗?”
杨俊芳上来了。
莫央愣了几秒,起身藏好手机飞速整理了一下自己。
开门,楼梯上站着满脸愁容的杨俊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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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