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

　　盛全资本最近有两件大事，第一就是温景天对外公布了和秦汐然的婚期。第二就是江氏宣布了沿江项目和盛全资本的合作意向。

　　对温景天来说是双喜临门，对曾璃来说可就不那么美好了，公司里大多都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知道了温景天的喜讯后，曾璃做为舔着脸求上位最后失败的经典案例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一番。

　　米歇尔刚开始还颇为担忧她，每天对她嘘寒问暖，后来发现曾璃依旧跟之前一样，再加上有一次被她发现曾璃下班居然上了江时川的车，瞬间恍然大悟，在心底佩服得五体投地。

　　温小柔也一直认为曾璃喜欢的是自家哥哥，特意从学校请了半天假，要安慰她，弄得曾璃哭笑不得。

　　她和温小柔吃完晚饭，江时川开车来接他们。

　　小柔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自从上次枪击事件之后就对江时川充满了好奇，这次一坐江时川的车子更是兴奋得不得了。

　　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比着手语和曾璃聊天。

　　曾璃坐在副驾驶位上半扭过身去也用手语回着。

　　窗户半开着，夜风温柔地吹起她的几缕发丝，她的唇角微弯，眼神温柔。

　　江时川的余光看向她，眉宇间不自觉地也沾上了几分暖意。

　　红绿灯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小柔拍了拍江时川的肩，比出了一句手语。

　　曾璃看懂了，小柔在问“你是不是看得懂手语啊？”

　　江时川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很少有人会去学手语的吧，你怎么会懂手语啊？”小柔不解。

　　曾璃也禁不住悄悄地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的沉默后，江时川说道:“我读书的那段时间，出了点意外，耳朵听不见，所以去学了手语。”

　　曾璃从未听他提起过去，此刻听到这样的答案也不由地一愣。

　　“那后来是治好了吗？”小柔追问。

　　江时川沉默着点点头。

　　“那太好了，”小柔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红灯转绿，车子又开动了起来。

　　曾璃转回身子看向前方，夜风徐徐地穿过不断倒退的街景，拂动过她的发丝，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然后她听到江时川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很轻，似乎被风一吹就散了，他说，“还是太迟了，如果能再早点治好，就不会失去她了。”

　　送小柔到学校后，回程路上，曾璃突然饶有兴致地开口，“江时川，你刚才说的她，是谁？”

　　江时川正在开车，闻言，看了她一眼，不作声。

　　“是你的初恋？”她追问。

　　江时川不带什么情绪起伏的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说说和她的故事呗，你们怎么认识的？”

　　“就是高中同学”，江时川默了一下，才答道。

　　曾璃没想到答案如此普通，愣了一下，“你不是说你耳朵听不见么，你们是在普通高中读的书？”

　　“我可以读唇语，”江时川没说的是，他的爸爸不愿承认他的残疾，所以一直坚持让他在普通学校念书。

　　曾璃点点头，“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分开了呢？”

　　这次江时川却没有回答了。

　　曾璃并不勉强他，只是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恰逢收音机里正在播一首粤语老歌。

　　略显沙哑的女声伴着悠扬的乐曲缓缓在车厢里飘荡。

　　曾璃把音乐声调响了一点。

　　女生在唱，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

　　我爱主

　　同时亦爱一位世人

　　祈求沿途未变心

　　请给我护荫

　　为了他

　　不懂祷告

　　都敢祷告

　　谁愿眷顾

　　这种信徒

　　用两手遮掩双眼专心倾诉

　　宁愿答案

　　望不到。。。

　　第二天江时川去外地出差，曾璃刚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起了电话。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你外婆心脏病犯了住院了，快点回来！”

　　曾璃一惊，“舅妈，外婆现在怎么样，要紧吗？”

　　“医生说要动手术，赶快回来，记得多带点钱回来！”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抱怨了一番，又再三叮嘱曾璃多带点钱，才挂了电话。

　　曾璃低头沉凝了一会儿，行李也顾不上收拾，匆匆叫了车往火车站赶去。

　　路上，她分别给江时川和温景天发了信息，说家里有点事，要赶回去一趟。

　　江时川的电话瞬间回了过来，“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关切。

　　“我外婆住院了，要动手术，我要马上赶回去，”曾璃深吸一口气，“可能要几天。”

　　“你要现在回去？”

　　“嗯，”曾璃在电话那头点点头。

　　“你别急，阿璃，”江时川的声音稳稳地传来，“去桐县的火车票不太多，你可能要在火车站等很久，这样吧，你先回公寓收拾点行李，我让小李去公寓接你，开得快的话4个多小时就到了。”

　　接着他说，“有什么事给我电话，我会尽快赶回来。”

　　曾璃想了想确实不能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赶回去，便听从了江时川的安排，回家带上现金，银行卡和一些必备的衣物。

　　赶到医院的时候，只有舅妈一人在病房里，看到曾璃就是劈天盖地的说了一通，“怎么这么慢！你外婆死活你不管了是吧！我就是命苦，怎么碰上你们这么一家子哦，阿欢去得早，就剩我一个人要拉扯你们一大家子。”

　　“外婆怎么样了？”舅妈的这些话已经反反复复说了很多年了，曾璃打断她，去看病床上的外婆。老人家睡得还算平稳，就是脸色不太好。

　　“医生说要做什么搭桥手术，我也不太懂，要十多万呢，对了，你钱带够了吧，”舅妈撇撇嘴道。

　　“那我去找下医生，”曾璃也不回答，放下行李，转身就出了病房。

　　舅妈看着曾璃离去的背影，飘了一个大白眼，“扫把星，装什么装。”

　　曾璃跟主治医生谈了一会儿，老人目前的状况不太适合移动，虽然桐县是个小地方，但是手术还算常规，问题应该不大。就是术后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情绪不能激动。

　　谈了一半的时候，院长带着心脏科的主任来了，曾璃才知道，江时川给院长打了电话，所有的细枝末节他都帮她想到了，院长旁敲侧击地问她和江总的关系，曾璃只是但笑不语。

　　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更有市里最权威的专家过来，曾璃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回到病房的时候，舅妈正坐着刷手机，一看到曾璃，眼睛一亮，“曾璃啊，你不是不知道你舅舅不在以后，我们一家过的有多困难，你表弟要娶媳妇了，现在柴米油盐多贵，你外婆身体不好，出院以后也要补身子什么的。。。”

　　曾璃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地听舅妈说着，等舅妈把一长串话说完后，她才淡淡开口，“这次你要多少钱？”

　　舅妈心里恨曾璃这幅表情恨得要死，面上还是挤了一堆笑容，比了个十。

　　曾璃冷笑一声，“舅妈，我记得我前不久刚给你们打了十万，这次又要十万？”

　　舅妈听曾璃这样一说，脸马上沉了下来，声音更是上扬了几个调，“刚给过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全家又老又小，全靠我一个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在N市傍了大款，每天穿金戴银的，怎么给家里人几个钱不乐意了！”

　　她的嗓门大，很快就引起隔壁床的注意，几个人纷纷抬头看过来。

　　舅妈一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更是来了劲，“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扫把星，你也不想想你爹妈出事了，是吃谁的用谁的，现在发达了就不管我们一家子了！你忘了，你舅舅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你这个扫把星害死的！”

　　曾璃本来只是垂眸一言不发地站着，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冷冷地看向舅妈。

　　舅妈被她目光里的寒意所震慑，竟一下子没了声音。

　　“够了，”曾璃的声音平淡里带着一丝微微的暗哑，“我会把钱转你卡上。”

　　舅妈目的达成，当即不再逗留，“我还要回去给你表弟做饭，”说完拿起包哼地一声得意洋洋地走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曾璃看了看还在床上熟睡的外婆，才无言地在床边坐下。

　　第二天的手术很顺利，曾璃在医院陪护了几天，老人醒过来看到曾璃，突然就伸出了颤巍巍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阿妍。。。”

　　曾璃的身子微微一颤，她转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在，你放心。”

　　阿妍是她妈妈的小名，这些年外婆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会把人误认成她女儿。

　　直到老人可以下地了，曾璃才叫了护工和她替换。连着几天几夜的看护，她着实疲惫得厉害，可脑子却依然清醒。她站在医院一楼大片的空地上，点燃了一根烟，一口一口地吸着。

　　这天的阳光很好，落在地上泛起一片耀眼的金光，她仰起头，任这片阳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脸上，身上。

　　她想起一句话，阳光落身上，仿佛自由身。

　　抽完一支烟，她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出了医院大门叫了一辆车，往郊区的陵园赶去。

　　这些年她很少回来了，可陵园还是多少年都不会变的样子，苍松翠柏，郁郁葱葱。不是清明冬至的日子，陵园里没有人，寂静得能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拾阶而上，再沿着小道走了一段时间，最后停在了一块普普通通的墓碑前。

　　她静静伫立在墓碑前面，良久，才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一支放在了墓碑前，一支放在自己的唇齿间。

　　烟雾从口鼻进入胸腔，再被缓缓的喷出来。

　　山间的风带着萧瑟的冷意，吹得她的发丝飞扬，衣摆一角瑟瑟做响。

　　舅舅死前在执行卧底任务，所以就算死了也不能被正名，怕真实身份曝光引来犯罪分子对家人的报复，最后葬在了这里，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

　　那时她在国外调查温氏，而舅舅已经打入了温景行身边，如果不是为了掩护她，舅舅不会发生意外。

　　可是，

　　她吸了最后一口烟，淡淡的白色烟雾中，她的眼神渺远。

　　如果她真的有罪，走到今天，是不是也该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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