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剩下来的夜晚承峙忘记是怎么度过的了，只记得自己就像真的喝醉了一样，迷迷糊糊地趴在小桌上睡着了。陆燃看着脸埋在臂弯里的承峙，就在不久前两个人还紧紧抱在一起，嘴唇上还留着对方的温度。不记得亲了多久，承峙挣扎着推开陆燃，也不讲话，脸红的像烧起来似的看着陆燃，半天憋出来一句：
　　“喝...喝多了。”说罢挠挠头。
　　“是啊，喝多了。”心里却在笑，谁喝几罐啤酒就会醉？
　　和承峙呆在一块儿陆燃总是很想笑，吃错药一样。今天搞这么个突然袭击，一是自己真的想亲，二是想试试承峙的态度，看看他到底怎么看待这事儿，毕竟虽然同桌那么久，在他面前亲热的次数也不算少，但还是很在意他的想法。当自己的嘴触到承峙的唇时，陆燃能明显感觉到他抖了一下，那一刻陆燃想要不算了，当个玩笑混过去罢了，但意外的是承峙并没有推开他，只是为了保持平衡抓住了他的肩。这不能怪我，陆燃心里想着，你自己勾引我的。于是更大胆地深入，承峙居然也傻傻地回应他，能明显感觉到承峙整个人像烤盘儿似的迅速滚烫起来。目的达到了，陆燃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于是打算见好就收。刚拉开一丁点儿距离，承峙却疯了一样一把把他拽回去一顿狂亲。陆燃有点被吓到，这算什么？破罐儿破摔吗？承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和受了惊的小鹿一模一样。趁承峙喘气的空档，陆燃让他把眼睛闭上。承峙还真乖乖闭上了。现在倒很听话。陆燃又想笑了。陆燃并没有闭眼，他接吻时没有闭眼的习惯，承峙微微颤抖的睫毛近在眼前，上下扑棱，让人想到在他家的黄昏。

　　陆燃被一阵像是钻头想把脑袋给刺穿的疼痛给唤醒了。“操了...”陆燃敲敲脑子，捞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刚过。身旁的承峙还保持着刚睡着的姿势，陆燃本想叫醒他,怕他趴了那么长时间手臂麻了，可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陆燃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孩儿得多睡觉。手机突然想起来，陆燃赶紧接起来，边退到远些的地方，边注意着承峙有没有被吵醒。看到承峙还安安稳稳睡着，陆燃才拿起电话。
　　“小燃啊？”
　　陆燃有些发愣：“陆叔叔”
　　“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
　　“叔叔刚开完会，昨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吧，小燃啊，生日快乐啊！”
　　“谢谢陆叔叔”陆燃也没有很意外。自己的生日陆傅光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我让阿姨做好你喜欢吃的菜，今天回来吃饭啊”
　　“行，”陆燃又往承峙那边看了一眼，“我这儿有个朋友我带回来一起吃吧”
　　“我们小燃还交朋友了，好好，人多热闹！”陆傅光在电话那儿一头笑起来，“我派车去接你们，估计半小时就能到，你们准备准备。”
　　“不了我们...”
　　“叔叔有个电话进来，先挂了啊”陆傅光说完挂了电话。
　　“...打车去...这才六点...”陆傅光每年一到陆燃生日就格外兴奋，又听到今年还要带个朋友回来，估计见面就能拽着他唱几曲高歌。陆燃扶额。
　　看来不得不叫承峙起床了。
　　陆燃走到承峙边上，尽量温柔地推推他：
　　“承峙...承峙醒醒啦？”
　　桌上的承峙哼哼两声，转了个头继续睡。
　　陆燃又换到另一边。
　　“承峙醒醒啦~太阳晒屁股啦~”
　　“别...别烦...”承峙打开陆燃的手。
　　还给你赖这儿了？陆燃在一边踱了半天步，突然灵光乍现。
　　陆燃再次掏出手机，搜索栏搜索：好运来。音量调到最大。扬声器凑到承峙耳边。播放。
　　随着慷慨激昂的歌声响起，承峙惨叫一声从桌上跳了起来。承峙四下张望，看到站在一边带着治愈笑容的陆燃，窜到他面前噼里啪啦一顿骂，差点就给他一拳砸在鼻子上了。敢吵承峙睡觉的，不超过五个，敢吵他两次的，陆燃是承峙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第一个。
　　陆燃无辜地举着手，指指自己的嘴角。
　　承峙想抬手擦擦淌下来的哈喇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麻到没有知觉的手臂，转头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瞪着陆燃：
　　“你丫怎么没早叫醒我？！”
　　“我哪儿敢呀”陆燃失笑。
　　“你大爷的”承峙记起来来这儿最重要的目的，“日出呢？”
　　“忘看天气预报了，今天阴天。”陆燃又投来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真他妈...”承峙低头扶额。
　　“我叔叔请你去我家吃饭，去不去？”
　　“...嗯...”承峙有点犹豫，他不太习惯去别人家做客。
　　“算是给我庆祝生日吧，”陆燃顿了顿，“盛情邀请哦”
　　“去，毕竟您老十八岁生日啊，小辈怎么能不去呢？”承峙朝陆燃一挑眉。
　　陆燃笑着回了个中指：“得搞快点了，车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就来了。”
　　“还有专车接送？这就是十八岁特权吗？”承峙屁颠儿地跟上去。
　　“别贫了，你没什么要收拾吧？”
　　“没”
　　“那我直接让司机来这儿接我们吧。”随手给司机发了个定位。

　　两人百无聊赖地在这片小空地上瞎晃着，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时不时还能看到骑车买菜回来的大妈往这条黄土小道上经过，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俩。
　　“你有没有觉得那大妈眼神很奇怪？”
　　“有吗？”陆燃掏出手机照照，“还是这么帅啊？”
　　承峙翻一个白眼转过身去。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俩面前。
　　承峙看着这辆xxx牌锃亮锃亮的车，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燃：
　　“接我们的？”
　　陆燃点头。
　　“你家的？”
　　陆燃耸耸肩。
　　“陆燃...陆燃...”承峙一拍脑袋，“你叔是不是叫陆傅光？”
　　陆燃挑眉。
　　“我怎么没想到...”承峙嘀咕一句。
　　“上车吧。”陆燃拉开车门，做了个弯腰的姿势，“承先生，请。”
　　承峙一脸复杂地看了陆燃一眼，跨坐进车。陆燃跟着也坐了进去，向司机示意降下挡板。
　　两人都没开口讲话的意思。
　　承峙闭着眼，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陆燃。同桌这么久，甚至连他叔叔是陆氏集团董事长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不过同时，他也佩服陆燃能把这事儿藏得那么好，他周围似乎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家世。但是自己难道不是比其他同学稍微特殊那么一点儿么?承峙稍微有些不爽。
　　不知怎么回事儿，突然想到昨晚...承峙一惊，向身旁的陆燃望去，对方正安静刷着手机。承峙收回视线。但越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画面就越清晰地占据自己的脑海。在承峙第五次看向陆燃时，陆燃终于还是给承峙发了条微信。
　　--？
　　承峙打开手机，打下“那个”俩字儿就不知道该说些啥了，踌躇半天不知道说。
　　--昨天我喝多了，有些上头，你别往心里去
　　陆燃又发来一条。
　　承峙扯扯嘴角，转头向陆燃笑笑。
　　--没事儿

　　两人昨晚都没睡好，这会儿东倒西歪地睡得比谁都香。
　　陆燃醒过来时，还有大概十分钟的车程，车里很安静。承峙仰面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搭在陆燃腿上。陆燃瞅了一眼承峙熟睡的样子，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又实在忍不住地握在手里摸了几下才松手。车里温度有点低，陆燃拿过一条毯子盖在承峙身上。

　　两人到时，陆傅光亲自在门口等着。高举着手臂向陆燃走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是承峙，我朋友”
　　陆燃拉过站在一边的承峙介绍给陆傅光。
　　“幸会幸会，我是小燃的叔叔，陆傅光。”陆傅光伸出手。
　　承峙忙不迭迎上去：“您好，我叫承峙，是陆燃的同桌。”
　　“我们小燃在学校里承蒙你照顾了”
　　“没有没有，陆燃他成绩很好，对同学也很友善的”
　　“陆先生，别站在外面了，进屋说吧”一直站在旁边一四五十左右的阿姨在旁边好意提醒。
　　“是是是，我们进去说吧”陆傅光亲切地搭着承峙的肩带着他进去。
　　陆燃跟在他们身后，承峙转头望了陆燃一眼，陆燃用唇语问他：
　　“怎么样？”
　　承峙只是抬起刚才和陆傅光握手的那只手，再指指陆傅光搭在他肩上的手，缓慢地点了点头。
　　“小燃和承同学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正好我们一起吃，”陆傅光显出高兴的神情，“许姨，给我们准备三副碗筷吧。”
　　陆傅光随意地询问陆燃的生活，陆燃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虽然彼此间话不多，但饭桌上的氛围却很轻松自然。承峙在一旁默默喝着粥，倒也没有初到别人家的尴尬和无措。承峙吃饭本来就快，偏巧陆傅光是吃饭喜欢慢慢享受的那类，承峙一碗粥喝了没几分钟就快见底了，可看陆傅光小口小口喝着粥，自己又不好意思比长辈先离座，只能一口粥分四口喝。好不容易等到陆傅光擦了擦嘴结束了这顿漫长的早饭，承峙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勺子。
　　陆傅光叫住了来收拾碗筷的许姨：
　　“许姨你带承同学转转，参观参观，啊”又转头对陆燃说：“小燃，叔叔找你说点事，在书房等你啊”拍拍陆燃的肩就先离开了餐桌。
　　承峙向陆燃挥挥手，让他快点去。
　　“那你自己转转啊，我应该很快。”
　　“嗯。”
　　许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亲切地拉上承峙的手：
　　“诶呀，我在家呆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燃带同学回家呢！”许姨拉着承峙的手一处处地方介绍着。
　　“这是陈列室，里面放着的全是我们小燃从小到大拿的奖。”许姨语气中透着骄傲。承峙看着挂满一面墙的奖牌和大大小小各种奖杯，有所准备的前提下还是吃了一惊。陆燃本人可能不清楚，但他在学校的名气确实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常年霸占年级前十，但和其他死读书脸上架着比啤酒瓶底儿还厚的眼镜片读书仔们没日没夜学出来相比，陆燃上课睡觉偶尔逃课却还能稳定在年级前十显然更有传奇性。再加上他一米九多的身高和平时冷到北冰洋的强大气场以及他高调的有点恐怖的感情经历，他是那种在食堂排个队都能被偷拍的存在。

　　许姨带着承峙在偌大的房子里兜兜转转的差不多，承峙在心里默默感叹着简约却带着精致高贵的装潢和让人不能不羡慕的室内面积，最后两人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这是小燃的房间，不过自从他搬出去住以后，就基本没回来住过了。”
　　“他为什么要搬出去啊？”承峙感到奇怪，住在这样的家里不好吗？
　　“小孩子长大了，说要锻炼自己嘛，陆先生怎么劝都没用。”
　　承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小燃啊，十几年前陆先生哥哥一家发生了那种事...陆先生把他接回家，把他当亲儿子照顾。可这孩子从小对人就冷，和陆先生一起过了那么久，也...可能这孩子小时候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许姨自顾自说着，“哎，可怜我们小燃啊，事发的时候才四岁啊...”
　　这事承峙听父母讲过，毕竟是当时全国都关注的大事————陆氏集团董事长陆傅阳一家遭人谋杀，只有躲在衣柜里的儿子得以保全性命。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直到今天还有人时不时谈论一下这事儿。

　　“许阿姨，您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转转的。”承峙想到许姨还要准备中午的饭菜。
　　“诶那我先去忙了啊”许姨笑着拍拍承峙的肩，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承峙犹豫了几秒，慢慢打开了陆燃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极简装潢。深灰色的地板，铺一块不规则白色地毯。房间没有床，只是放了张席梦思，铺着一套黑格被套。床的右侧排列着几个书柜，却没放几本书。大概是都被搬出去了吧。床的另一侧是一整面落地窗，不知什么时候就出太阳了，夏日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细小的尘埃。窗帘时不时被微风吹起，在地板上投下不规则的影子，阳光被分割成了许多个体。一切朦胧而清晰。承峙有些沉醉在这氛围中，以至于陆燃走到他身后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陆燃在承峙眼前打了个响指。
　　“没啥”承峙回过神，“你这房间挺陆燃的”
　　陆燃没回答，两脚一甩踢了拖鞋就往床上倒去，“啊~~~”陆燃双手枕在脑后，“来躺会儿”
　　“不要”承峙叉着手站在一边。
　　“很爽，真的”
　　小山上的夜晚还历历在目，现在又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承峙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但是眼前陆燃卸下平时拽上天的壳子舒展了身子随意躺在床上，阳光洒在他脸上的场景又过于美好。最主要，最最主要，承峙想，自己确实很困。内心有点动摇。
　　“别矜持了，承同学”陆燃出其不意拽住承峙的胳膊这么一拉，承峙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他就已经倒在陆燃身上了。两人头对着头脸对着脸肚子贴着肚子腿缠着腿，静止了能有十秒。这十秒里承峙脑子经历了在一瞬间爆炸又迅速回归到一片空白，期间蹦出无数个想法，最后总结下来就是，自己近十八岁的年纪不允许他承受这么大刺激。
　　“...那个承峙...”陆燃先打破了沉默，“我也没想到你这么...”陆燃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没怎么使劲儿的一拉能拉出这种效果，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这么易推倒”
　　陆燃的手稳稳地搭在承峙的腰上，刚才还昏昏欲睡的陆燃现在比谁都清醒。
　　承峙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猛喘了几口气。
　　“...我...操...我感觉我像刚被人强迫表演完胸口碎大石”承峙吃痛地吸了口气，右手撑着想站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床太软，承峙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偏偏承峙就不信这个邪，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可两人还是想像被胶水黏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陆燃，你这床...”承峙又试了一次，“...是不是有病啊...”
　　承峙呼出的热气直直地扑在陆燃脸上，因为用力微微发热的身体贴着自己，某个部位这么一来一去地摩擦，陆燃深知再这么下去，会出大问题。
　　“你先停一停，承峙”陆燃扶住承峙的肩，“我试试”
　　“你行吗？”承峙怀疑地看了陆燃一眼。
　　下一秒，陆燃双手环住承峙的腰，腰间一发力配合双腿勾住承峙一瞬间完成了高难度翻转。俩人现在依旧脸对着脸肚子贴着肚子腿缠着腿，唯一改变的是这次承峙变成了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承峙这次彻底懵了，如果说刚才那一出把承峙吓没半条命，那陆燃这一出直接把他剩下的半条连同躯壳一起给撕得粉碎。承峙真的想向这个邪恶的世界呐喊：十八岁的年纪真的受不起这种刺激。还是两次。
　　“得这样，”陆燃在承峙耳边吹了口气，“才能起来。”说完右手一撑轻轻松松站了起来。留下承峙像条死鱼躺在床上。
　　陆燃转身出了房间，径直向洗手间走去。承峙刚才一脸懵的眼神和因为出汗微微泛红的脸冲击力实在太大，再加上某些物理辅助，陆燃差点也半条命丢在里面。房间里的承峙呆呆地盯着天花板，陆燃真他妈混蛋是脑子里留下的唯一想法。
　　回到房间，承峙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怎么，起不来了？”陆燃调侃了一句。
　　承峙叽叽咕咕嘀咕了一句，凑近了才发现对方又在睡着的边缘了。陆燃摸出手机笑着连拍了几张照，放下手机掀起一边儿的被子悄悄盖在承峙身上，自己也轻手轻脚地在另一边躺下了。承峙一个翻身，手顺势“啪”一下打在陆燃脸上。
　　“我操”陆燃整个儿被打懵了，举在半空想还击的手在看到承峙舒展着眉头熟睡的样子后放下了，转而握住了承峙放在陆燃脸上的手，一点点张开手指，慢慢扣紧。手掌紧贴手掌，对方的温度从掌心传来，顺着皮肤渗透到血液直达心脏，这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陆燃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承峙。
　　一会会儿，只要再一会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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