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结神

　　从高价日薪的兼职变成低薪劳工，黎言归只花了一晚，签下合同的不平等条约直到现在想起都令人扼腕。

　　当他站在烈日下，仰头看向这座咖啡店时，从身体到心理都抗拒着进去。

　　楼上窗户被人推开，林长风手中拿着鸡毛掸子站在窗前疑惑道：“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上班。”

　　黎言归：“……”
　　算了，堂堂人类和妖计较什么。

　　就算是签了合同，黎言归的上班时间也和以前一样，下午一点上班，就是下班时间不再是五点。

　　黎言归拿着梳子坐在这群被看过真面目的‘猫’前，实在是无从下手，没办法做到真正心无芥蒂，还把它们当成一群惹人怜爱的小猫咪。
　　最近被伺候习惯的它们非常自觉，自发跳上黎言归膝盖趴好，口吐人言：“我昨天把这块猫皮洗过，今天有点打结，你给我梳梳，不然我都不漂亮了。”

　　嘿，还是个软萌的小女娃的声音。

　　就算是再软萌的小女娃声音也并不能抚慰黎言归变成长期劳工的低落心，他揪住那块打结的地方气道：“现在知道爱漂亮，以前怎么不爱？”
　　“以前没发现梳完毛这么好看呀。”小妖在他膝盖上一滚，露出毛茸茸肚皮，“梳梳肚子。”
　　黎言归面无表情几下给她梳完：“女孩子不能随便露肚子，以后肚子的毛不给梳了。”
　　小妖：“！！！”
　　晴天霹雳。

　　黎言归面无表情问道：“之前怎么不说话？”
　　小妖还沉浸在不给梳肚子毛的痛苦中：“老板不让我们说话，让我们时刻记住自己是猫。”
　　“很好。”黎言归捏着它后脖颈提到地上，冷漠道，“从现在开始继续闭嘴，别说话，怪吓人的。”
　　小妖：“……”

　　惯例给这群猫梳完毛，黎言归两晚没睡好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看见林长风从楼上下来，他已经没多少骂人的力气了：“我已经签了合同，为什么那群游魂还要来找我？”
　　林长风凑近一看，啧啧两声：“你黑眼圈好重。”

　　也不看看是为什么！
　　黎言归打了个呵欠，昨天回去他以为签下那个条款游魂就不会再找上门，但是没想到屋子里面还是阴冷冷的，最重要的是他看不清那群东西，只有感觉和模糊影子。
　　不然他早直接开揍了。

　　林长风凑到黎言归面前嗅了嗅：“奇怪，你身上已经没老板的气息了啊。”
　　“你干什么？”黎言归后退一步，嫌恶道，“别靠我那么近。”
　　“大家都是同事，我这不是在帮你看怎么回事。”
　　黎言归冷冰冰道：“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晚上它们还来吗？”
　　“不好说。”在黎言归要杀妖的眼神中，林长风摸着下巴淡定道，“你身上已经没老板气息了，这个我很肯定，要不今晚它们再出现骚扰你，你就给我发微信，我第一时间冲过来帮你把它们解决了。”

　　黎言归掏出手机。

　　“干嘛？”林长风奇怪道，“它们可不兴打110解决的啊。”
　　黎言归呵呵两声，冷笑：“加个微信，晚上我要是给你发微信你不出现，我明天剪光这群妖身上的猫毛。”
　　小妖们：“！！！”
　　林长风瞪大眼：“关它们什么事？”

　　就是，关它们什么事啊！
　　小妖们无法理解！

　　“我欺负不了你，但是我能欺负他们。”黎言归现在整个就是一摆烂的心态，他笑的温柔又甜蜜，“反正签了一辈子合同，你们又不会炒掉我的对不对？”
　　话题怎么突然就跑到这上面去了，林长风说道：“是这样没错，但……”

　　黎言归笑的更开心了，甚至是发自内心的那种，他拾起一缕飘在空中的猫毛拈在指间，朝着林长风吹过去：“实在看不惯的话，炒掉我不就好了？”

　　林长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抱起桌上花瓶去换水，愣是没在刚才对话中缓过来，为什么一下就变成炒他鱿鱼这个层面上。

　　小妖们瑟瑟发抖：“长风哥哥，我们真的会被他剪光身上的毛吗？”
　　“我不要啊！”其中一个小妖尖叫，“太丑会被凤老板扣工资的，我不要呜呜呜呜。”
　　林长风轻咳一声：“没有的事，放宽心。”

　　勉强安抚好这群小妖，林长风跟在黎言归身边说道：“老板说了，最近都让你守门，就从今天开始。我跟你说过的吧，外面那棵桃树是有守门人的，当然职责很简单，你只需要看天……”
　　“停。”黎言归打断他，“他说让我最近当桃树的守门人？”
　　“是啊。”
　　“免谈。”黎言归到现在都没法忘记昨天从桃树结界中蹦出来的那个兔妖，“我是人，对付不了那群彪悍的妖。”
　　林长风搬出凤芜：“这是老板说的。”
　　黎言归呵呵：“天王老子说的都不行，不爽的话，炒我啊。”

　　林长风：“……”
　　真就开始摆烂了是吧，林长风只好使出杀手锏：“有加班工资。”

　　什么？
　　黎言归竖起耳朵。

　　“其实咱们店的守门人都算加班费的，价格还不低。”林长风装作没看见身边那只越凑越近的耳朵，“毕竟要加班到十二点，影响美容觉，所以额外还有美容补贴，算下来一天的可不少，你真不打算做？”

　　人这一辈子，就是不能有追求和软肋。
　　尤其是这两样还是同一个东西：钱。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林长风这里，有钱也能使黎言归听话，这招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果然，没过几秒，他就听见黎言归犹疑道：“……十二点回家太晚，有打车报销吗？”
　　“有。”林长风说道，“没有那就一点都不人道了！”
　　黎言归扯扯嘴角：“呵呵，你们不叫人道，你们叫妖道。”
　　“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比较严谨。”林长风竖起大拇指。

　　谈妥加班费和新增的工作，黎言归换完桃花枝的水惯性摸到一边角落沙发摸鱼。
　　这两天都没有睡好，他一触沙发就控制不住绵长睡意，彻底睡过去之前他还不忘在心中吐槽，不愧是从那叫什么幻世的地方带出来的桃花，就算是第二天焉哒哒的，只要换上新鲜的水，不出片刻又会活过来，再度变得生机勃勃。
　　所以他当初是怎么做到对这样奇怪的事儿这么视而不见的？

　　……都怪它们三个表现的太像cos上瘾的神经病！

　　…

　　黎言归没有睡多久就被吵醒。

　　除了店员基本上看不到客人的咖啡店一口气来了七八个男女，看样子像是附近大学生，推开店门时他们还以为走错地方。

　　“请问这里营业吗？”一个男声问道。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身后几个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就是这家店！这群猫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李双，我们就在这里讨论课题！”

　　黎言归甩掉困意，很快进入服务员角色：“什么照片？”

　　“这个啊。”女生把手机怼到黎言归面前，手指欻欻欻往后翻，“这是你们咖啡店的微博账号吧？只发了一条营业微博就那么高的浏览量，下面都是求地址的，你们也不给，要不是我有次逛街走到这里有点印象，我都不知道咱们学校附近还有这么一间咖啡店，简直太棒了！”

　　女生激动的招呼小伙伴坐下：“能把你们的饮品单给我吗？我们点些喝的。”
　　那个叫李双的男生从背包里拿出电脑，边说道：“钟思嘉，你声音小点，别那么激动，猫都被你吓醒了。”
　　钟思嘉俏皮的吐吐舌头，说了声抱歉。

　　黎言归从短暂的懵逼中回过神，刚巧走到收银台那边，林长风和白素听见楼下的动静都下来了。
　　也对，这是黎言归在这里上班第一次见咖啡店有除了他以外的人上门，还是为了来这里喝咖啡学习，属实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林长风不解道，“咱们咖啡店什么时候这么吸引人了？”
　　黎言归一言难尽的看他一眼：“饮品单呢？先给人看一眼，点单。”
　　林长风理所当然道：“我们咖啡店就不会来人，所以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东西。”

　　“……”黎言归深吸口气，下颚轻点，“白素手中拿的是什么？”
　　林长风倒吸一口气：“那几个男大学生身上散发的青春气息勾引到了那条美人蛇啊，亏她能变出一张饮品单。”说完，他看向黎言归，“对了，老板找你。”
　　“找我干什么？”黎言归警惕道。
　　“不知道，老板就在四楼，你去吧，楼下有我和白素。”林长风挥挥手，“祝你好运哦。”

　　祝他霉运差不多。

　　黎言归怀着沉重心情往楼上走。

　　咖啡店有四层，除了四楼，黎言归基本都去过，甚至面试那天还被林长风带着参观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上四楼，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站在三楼楼梯拐角，黎言归仿佛进入真空世界般，安静地上落一根针都似乎能听见。
　　厚重地毯将他脚步声吞噬，没有窗户的走廊昏暗深沉，如同黑暗中张开大嘴的深渊巨兽，随时将人吞噬。

　　倏地，长廊灯光一个接一个亮起，在黎言归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身旁房门骤然打开，一阵凉风从里吹出，带着淡淡桃花清香，将他堵在嗓子眼里面的尖叫立刻安抚下去。

　　好吓人，差点被吓死。
　　黎言归摸摸心脏，正在安慰自己，里面传来一道冷声：“进来。”

　　瞬间一股拉力将他拖拽进房间，摁到墙上，旋即啪的一声关上门。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就连身上那股紧紧拽着自己的力道都消失太快，导致黎言归差点没站稳跪下，而那个叫凤芜的男人就坐在书房沙发上，好整以暇看着他。

　　黎言归一骨碌站起来，指着他气道：“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进来？搞什么突袭折腾人？”
　　“谁折腾你了？”凤芜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但是唬不到黎言归，他怒道：“你这个专横、独断、可恶的男狐狸精！打开门让我自己走进来不就行了！”
　　凤芜身上杀气骤现：“你找死吗？”

　　强大气息让黎言归感受到危险，为了小命，他立马闭嘴，怂的很快。

　　“过来。”凤芜声音冷的宛如冰棱子，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能把黎言归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站好。”

　　黎言归乖乖站到他面前，有些紧张。
　　糟糕，他刚才骂的那么过分，这男人会不会一个生气把他做成花灯？

　　胡思乱想间，凤芜已经说道：“今晚让林长风和你回去把家里那群游魂清掉，身上阴气太重。”

　　也不想想这都是因为谁！
　　黎言归不敢反驳，微笑道：“好的呢，老板。”
　　凤芜嫌弃道：“黑眼圈重的都可以申遗了，不要拉低我们咖啡店员工颜值。”
　　这话黎言归就不爱听了，他微笑：“既然要被拉低颜值，那就炒掉我好了。”
　　“你好像很希望我这么做。”凤芜挑眉。
　　签下那种合同，能不希望吗？黎言归咬牙切齿还要保持微笑：“是啊。”
　　凤芜下颚微扬，突然笑了：“变丑一点没关系。”

　　黎言归唇角笑容僵住：“？？？”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凤芜说道：“我一个人就能拉高你们平均值。”

　　他说出这句话是那么的诚实和自信，导致他仿佛浑身都在发光一般，还是blingbling的那种，闪的黎言归差一点要睁不开双眼。
　　看不出来啊，这还是个自恋的男狐狸精。

　　“楼下是怎么回事？”凤芜问道，太过吵闹，以至于他都没办法忽视。

　　说起这个，黎言归也有些懵：“好像是从微博过来的。”
　　“微博？”凤芜眉头微皱，“什么东西？”

　　呵，老妖怪，不懂了吧？
　　黎言归掏出手机，指着那个红黄相间的软件：“这个就是微博。”

　　“你在上面宣传了我们咖啡店？”凤芜问道。

　　黎言归点开软件，被猝不及防的几百条评论和私信吓一跳，哑然道：“算、算是吧。”

　　其实他那天也就是心血来潮，看这里生意实在凄惨无比，上班那么多天就没见过人上门，于是便想着反正拿着高日薪也是工作，死马当活马医在没有粉丝的微博上宣传一下。
　　后来因为店里的员工都是真妖受到的冲击太大，导致黎言归完全忘记还有这档子事，如果不是被这群大学生找上门，他到现在都没想起看一眼微博。

　　凤芜瞧了一眼黎言归拍的照片，看着其中一只懒洋洋晒太阳，也就是今天下午他给梳毛还翻肚皮的‘小母猫’，双眸微眯：“貔貅招财，是它带来的财运。”

　　黎言归不可置信瞪大眼：“不会吧？那为什么它在店里这么久都没有一点生意？”

　　凤芜看着黎言归，眼眸幽深。
　　在这样略显紧张的氛围中，黎言归挣扎问道：“宣传成功也算我一份吧，所以老板，加工资吗？”

　　唯有加班费和准时下班，是他在这里上班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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