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传奇

　　第七话

　　沉香居，好名字，果然香风阵阵。
　　香，是舒心润肺的清新薄荷香。
　　风，是带着雨后蒙蒙水汽的湖风。
　　临水的美人靠上斜卧着熟睡的女子，一把小团扇堪堪遮住脸面，走近了看，那扇面绣着的仕女扑蝶图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端的是栩栩如生。地上掉了一本书，捡起一翻，正是那本《搜神记》，书角的折痕处已近书尾。这丫头，看书倒是挺快的，才几日功夫就看了这许多，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

　　把书放到桌上，转头却见女子一个翻身，“小心！”到底是来不及制止，楚云只得看着她掉到了地上，瞧那皱眉挤眼的样子，疼吧？

　　一一本睡得正酣却给突然摔醒，好在湖纱在地上铺了一层薄毯，不然肯定更疼。自己这个躺到哪里睡到哪里的习惯可是得改改了，指不定哪天就应了那鬼丫头的乌鸦嘴真给摔成傻子。
　　东街刘屠户家的二傻子不是没见过，龇牙咧嘴，哈喇子到处流总是脏兮兮的，想想就不舒服。

　　正想着眼前突然伸出五根手指，“摔着哪了么？哪里疼？”男人？这个时辰怎么会有男人在她房里？一一惊得猛一抬头，却忘了自己还是坐在地上，这一下后脑正磕在美人靠的边沿上，顿时眼冒金星，那个痛啊！

　　失神间，一个凉凉的东西轻轻按在了后脑上，是那男人的手掌，“闭眼。”丝丝凉意慢慢传到撞着的地方，疼痛的感觉好像在缓缓退去，过了半晌一一才回过神来。

　　“我爹爹，是摔到碎石板上磕死的，一定很疼。”一一闭着眼睛说，“真的很疼。”
　　楚云只是看着她，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我记得你，墨香斋我们见过的，我记得你身上的药香味。”一一望着面前的男子，“你花了多少银子才进了我的门？”

　　“在我回答你问题之前先纠正你两点。”楚云忍住笑说，“第一，不要随便说记得男子身上的味道这种话，太过亲密惹人误解。第二，我并不打算入赘你们红袖招，自古男娶女嫁，要进也是你进我的门。”

　　好个能说会道的人,一一在心里翻个白眼，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好像又有点道理，“受教了。”

　　“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楚云伸出二个指头，“二百两，一个时辰。”
　　二百两？！妈妈真能宰啊！一一咋舌，既然是贵客，那就好好伺候吧。只是这方才日上三竿，白日宣淫，纵是勾栏女子，也鲜有如此大胆的。

　　“先弹首曲子来听听吧，捡你拿手的。”端着杯茶，楚云斜倚在刚才一一睡着的地方，软软的垫子靠在身后，带着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江南特有的绵绵的风吹在脸上，像美人之手暧昧的轻拂，恩，舒服。

　　等了半响，却没有琴声，抬眼望去，一一有点不自在的坐在古筝前，一双手好像不知该如何放一样。
　　“怎么不弹？”
　　“公子，我，我，我不擅此筝。”一一小声说。
　　“琵琶也行，我看你墙上不是挂着的么。”楚云并不在意。
　　谁知此话一出，一一的脸刷的一下红了：“那个，我，我也不太会。”

　　嘿，有意思，这筝，这琵琶，原来都是摆看的啊！楚云不由得问道：
　　“那你会什么乐器？”
　　“……”沉默。
　　“会不会唱小曲？”
　　“……我，并不擅音律。”
　　“会下棋么？”
　　“……略懂皮毛。”
　　“会画画么？”
　　“……”还是沉默。
　　“看你房里琴棋书画是样样都有，还以为你样样皆精呢。”楚云好奇，“我以为但凡是花魁，总是有一技之长的。你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一一坐着继续沉默，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想起幼时学琴练到根根手指都磨出血还是弹不成曲，学画也被师傅骂的半死，下棋永远赢不了绛雪半个子，连湖纱都学会唱的小调她却经常跑调。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心焦生怕温妈妈不高兴把自己赶出去，只能半夜偷偷哭。好在温妈妈并不在乎，叹叹气也就随她去了。现如今这么些年过去，还以为那种心慌意乱朝不保夕的感觉已经被淡忘，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早已是刻骨铭心，原来那种恐惧只是被刻意地压在了心底，一有机会，便又嚣张地刺上来，直刺到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是什么滋味？酸，涩，苦。

　　楚云看不到低着头的一一脸上的表情，仍是在自顾自的说着：“你总有一样会的吧，不然怎么能当花魁的？”

　　一一握紧了拳，指甲扎着掌心那块最软的肉，疼么？不疼，只有这样才能压住那一波波涌上头的怒意，不能摔东西，不能高声尖叫，不能冲着他发火，一一，你得忍。

　　猛然起身，一一直直盯着楚云，眼梢妩媚，嘴角带笑，“为什么非要会那些个附庸风雅的东西？你们花那么大把银子来这儿难不成只是为了听个曲下个棋的么？”

　　走到床边，重重坐下，“房中术，公子，我精于房中术。来来来，过完这个时辰，自会让你知道我当不当得起这个花魁。”

　　明明是柔糯得能掐出水的嗓音，明明是媚态横生的眼神，明明是娇嗔如情人般的语气，楚云就是知道，她生气了。

　　想了想，搬了张圆凳在她身前坐下，“生气了啊？我是不该说你这不会那不会的。”

　　没有反应，“不会就不会吧，不过你脾气倒是挺大的。也是，敢看《搜神记》的姑娘家自然不是一般的人，胆子大的人脾气大点说得过去。你别生气了嘛。”

　　“我怎么敢生公子的气，您可是贵客呢！”一一冷冰冰的回嘴。
　　哟，赌气呢？“眼圈都红了，还说没有生气。”楚云好笑地看着她，“给你说个事吧，这二百两只能看不能吃的。这会儿外面可是都守着人呢，要是我真做了什么，可就有点麻烦了。”

　　见一一终于肯正眼看他，楚云有种成功哄好一个闹情绪小孩子的感觉，“你看，我好歹也是花了二百两银子的，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过一个时辰吧，那多亏啊。”

　　这年头怎么冤大头这么多，那位包下她的楚公子，还有眼前这位，一一只觉得这两位的脑子都有点问题。不过人家有钱烧，自己有钱赚，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想想怎么让这个大爷乐一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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