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勇者的那些年

　　萨维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等他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当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接着昏迷前的意识渐渐回笼，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的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看看手，手还在，摸摸腿，腿也在。拧一下胳膊上的肉，哎呦，会痛！
　　太！好！了！光明女神在上，他还活着！他还活着！这一刻，萨维简直就要喜极而泣。
　　“我亲爱的主人呦，您可终于醒了。”耳边传来勇者之剑的声音，它就站在床尾。
　　“这是哪里？”萨维摸了摸后脑勺，因为之前的撞击现在都还有点疼。
　　“这是我家。”回答他的是推门进来的艾伦。他的手上拿着一盆水跟毛巾，“卡特先生，头还痛是吗？我给您敷一下吧。”
　　“别，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拔剑了啊！”看到艾伦朝自己走来，萨维慌慌张张的抓过勇者之剑，把剑对着艾伦。
　　“哈哈。您是把我当成恶魔了吗？”艾伦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将脸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都，都看，看到你的原型了！你，你别想，狡辩！”萨维磕磕巴巴的说道，“告诉你，看到，看到我手上，的，的剑了吗，这可，可是勇者，之剑，你，不要，不要，乱，乱来！”
　　就问你怕不怕！
　　“他不是恶魔。主人。”勇者之剑实在看不下去自己主人的蠢样，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我，当，当然，知道，他不是，不是恶魔！……你说什么，他不是恶魔！！那谁是恶魔，我昏迷前明明有看到的！你告诉我那是个什么？难不成是我的幻觉？”后知后觉的萨维急急反问道，只觉得一头雾水。
　　“那是我。”一道冷淡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萨维抬起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样貌清秀的美少年。他大概175公分左右，一头棕色的短发，大而圆的眼睛，坚挺的鼻子，嘴唇薄而红润，此刻正倔强的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
　　他跟艾伦有几分相似，不用说，萨维就猜到他就是艾伦的弟弟——那个就读于克罗里德的高材生艾德里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萨维彻底糊涂了，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跟之前所见的恶魔扯不上关系，难道是它的伪装？
　　“这是诅咒。”艾伦收起了笑意，看着门口的弟弟，声音变得痛苦不堪，“这都是恶魔的诅咒。卡特先生，我向您保证，我的弟弟，艾德里克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这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变得哽咽。
　　“哥哥，我说了多少遍这跟你无关，你无须自责。”名叫艾德里克的少年一改冷漠之色急切地走到艾伦的身边，掏出手帕温柔得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勇者是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是恶魔，如果你想除掉我，只要你能，那就请便，但我哥哥是无辜的。”
　　少年一脸防备得把艾伦护在了自己身后，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谁都不能伤害他哥哥。
　　弟弟，我现在是反派了吗？
　　“艾德，别这样。”艾伦推开了他，吸了吸鼻子，“卡特先生，我知道斩杀恶魔是您的使命，我也无法厚颜无耻的要求您一定要放过艾德，但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诉说这件事的始末，到时候你再判断要不要出手可以吗？”
　　干嘛啊？
　　怎么回事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弟弟了？
　　你们觉得我有这实力？
　　恩？谁给你们的错觉？
　　别被勇者之剑的噱头蒙蔽了，抛开现象看本质，我只是个废物弟弟啊！
　　但是，显然，艾伦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他开始讲述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是差不多三周前的事情了。艾伦记得很清楚，是佩兰国一年一度举办治疗师资格证考试的日子，他刚满16岁，获得了参试资格，于是就前往玫瑰城报名参加。过程十分顺利，他通过了笔试，参加面试的时候，主考官对他也很满意，他拿了个第一名，接下去只等着一个月后收资格证书了。这对于兄弟俩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凑巧碰上克罗里德放春假，艾德里克能有十天的假期，于是兄弟俩决定回家好好庆祝一番。
　　明明一切都越来越好了，他成了治疗师，能有不错的收入，弟弟是克罗里德的首席生，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是神在惩罚他的贪心、他的自负吗？
　　直到现在艾伦都想不明白。他只是跟弟弟像往常一样回家而已，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使用传送魔法阵，而是选择了乘马车。
　　“我想这样一路过去，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艾德，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看一看咱们所生活的地方了？”自从父母在他们10岁时去世后，他跟艾德里克就一直忙于打工跟学业，直到弟弟考上了克罗里德的首席生，拿到了奖学金，压在他们身上的重担才减轻了些。当时他是这么提议的，因为太高兴了，他决定把此次归途当成一次旅行奖励给自己。
　　而他的弟弟一向是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他们坐了5天的马车回到了克比城，从马车上下来后，他们需要经过一个不大的树林就能看到城门了，在那里他们碰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那是个身高快2米的壮汉，肌肉发达，脸上蓄着浓密的胡子，只露出一双不大的眼睛，此刻正不怀好意得打量着四周，而他的脚边赫然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艾伦一直是个热情的，充满正义感的少年，看到这种情况，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要毁尸灭迹，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于是他上前询问，想要了解情况。却不想，那根本就不是人类，他竟然是只高级恶魔。
　　生平只碰到过低级恶魔的兄弟俩首次踢到了铁板。
　　艾德里克连忙用保护罩将艾伦保护了起来，并与恶魔打了起来，因为在学校有过模拟战斗，他勉强还能接上几招，不是一味挨打。
　　异变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艾伦先是听到一声轻微的喘息声，然后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遮住了整片树林，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黑暗中，有什么在他的四周飞舞。
　　艾伦大声叫着艾德里克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接着，他看到树林上方裂开了一个口子，有无数的黑雾子像触手般朝外伸展，他从未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整个人都慌了。此时他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交谈，艾伦可以肯定，那声音绝不属于他弟弟。接着，在听到一句真是麻烦啊的话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后，发现黑雾消散，树林上方的天空也完好无损，那个恶魔跟倒在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一切都跟他们来时一模一样，而艾德里克则躺在一棵大树底下，他受了不算轻的伤，但凭他的治疗术完全可以治好。
　　“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场遭遇意味着什么。回到家后，艾德里克开始发烧，吃了药也没用，我的治疗术也不起作用，到上学这天他还没好，没办法，我替他向学院暂时请了假。当时我以为是受伤了引起的，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复原，直到十几天前。”艾伦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弟弟，他没有错过当说到遇到恶魔时，艾德里克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酸涩继续说道，“那天深夜，我起床上厕所，发现大门虚掩着，我发现艾德不见了，于是急忙出去找，结果就在离我家不远处，我发现了一个恶魔，而它的脚边躺着一个巡夜的守卫，这场景是多么的似曾相识。我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接着我就听到，听到这个恶魔说话了，它用着我弟弟的声音叫我哥哥！当时，虽然难以置信，但我知道它就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恶魔！”说完最后一个字，艾伦再也受不了用手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除了艾伦的哭泣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响起。艾德里克不断用手抚摸着艾伦得背部，用无声的行动安慰着自己快要被内疚跟懊悔压垮的哥哥。
　　“那你怎么肯定现在在这里的就是你弟弟，而不是那个恶魔所变，我听说过有的高级恶魔是可以占据人类的身体的。”萨维的话成功获得了艾德里克的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听到萨维的问话，艾伦斩钉截铁得回答道，“我绝不会认错自己的弟弟的。后来我写信给了以前的一位老师，当然我隐瞒了真实情况，只说自己看到有这么一个案例，觉得十分好奇，问他是否知道。他就在玫瑰城里，是当地很受尊敬的一名治疗师，他答复我说，这是恶魔的诅咒，曾经他在国都参加研讨会时曾听人提起过。”
　　他站了起来，用旁边的水洗了把脸，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拿出了两封信递给萨维：“这就是我们来往的书信，您可以看看，我的老师说想要解开咒语要么找到施咒的恶魔，要么可以找找国内有名的大魔法师看看，没准他们会有办法。”
　　萨维把信拿在手里，但并没有打开看。直觉告诉他，艾伦并没有说谎，而且莱特兄弟的经历使他有点难过。他自己就是孤儿，早早就体会过生活的艰辛与不易，知道他们如今的成就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一旦艾德里克的身份暴露，这两兄弟就彻底的完了！将心比心，此刻他难免有点感同身受，主观上更加倾向了他们的说辞。
　　他看向勇者之剑，想看看它对此事的见解，身为勇者之剑的它应该经验丰富，结果发现它正聚精会神得在听艾伦说的话，显然已经沉浸在他的故事中。
　　要你何用！
　　“可是他已经伤害了艾德利，我听俄涅特说，当时你也在场不是吗？你不是还很伤心！今天下午又有人受袭，你不能再这么纵容艾德里克了！他迟早会弄出人命的！”
　　这是不管他们怎么说萨维都无法接受的，他们是不幸的，可那些受到袭击的城民又有什么错呢！他还记得他刚到旅馆的那天夜里，艾德利笑着说艾伦回家，索菲娅一脸担心得说着艾伦的事，而艾伦，他却……
　　“您在说什么啊？！”艾伦一脸吃惊得看着萨维，他用手拍了怕额头，叫嚷道，“哎，怪我，怪我没解释清楚，袭击人们的是另一只恶魔，沃德他们不是确定那是只中级恶魔吗？我弟弟就算变成恶魔那也是高级恶魔啊！”他一脸萨维拉低他弟弟档次的嫌弃表情。
　　对不起，打断一下，请问你现在这个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刚才不还因为弟弟变成恶魔而哭的稀里哗啦吗？
　　“这些由我来说吧，哥哥你说了这么多话，口该渴了吧，去厨房喝点水吧。”艾德里克温柔得对他哥哥说。
　　等艾伦一离开房间，他又变回了一张冷淡的脸，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起先，我跟哥哥都以为那些事是我做的，虽然我没有那些记忆，可是城中只有我一个恶魔，那只诅咒我的恶魔又不在，别这么看着我，怎么说呢，恶魔之间大概也有感应之类的吧。总之为了以防万一，他出去的时候会把我绑起来，一直到前几天杰尔遇袭，当时我跟哥哥就在附近，我跟它打了一架，它被我打伤逃跑了，但我也因此差点控制不住变成恶魔，不慎从台阶上跌落摔伤了脑袋。”
　　艾德里克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然后就闭嘴了。
　　弟弟，你很不擅长说故事你造吗。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直到艾伦泡了一壶茶回来，才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艾德变成恶魔后就不大能控制住自己，虽然还有做为人的意识，但是有些思想行为还是趋于恶魔化，这让我十分担忧，生怕一个没看住他就酿成大祸，绑着他用处也不大，变成恶魔后还是会挣脱绳索的。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精神时刻紧绷着，几次都想向大家坦白，但，人终究是有私心的。而且，当时，沃德先生已经提过好几次让艾德跟我一起助他一臂之力，可你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苦于拒绝的理由，直到后来遇到那只攻击人的中级恶魔，不得不说它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就连那个冒险的杰尔先生都出现的很是时候，艾德受伤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松了口气，即可以正大光明拒绝魔法协会的请求，又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只是苦了杰尔先生，到现在还会受到一些人的非议，他们认为是他的莽撞才会造成了我弟弟的受伤。是我们对不起他。”
　　他给两个人各倒了杯茶水后，继续说道：“好在没两天我就在南大街的石碑附近捡到了一块充满魔力的石头，就是艾德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我把它带回了家。然后奇迹出现了，我们发现，只要带着这块石头，艾德只要情绪波动不大就不会变成恶魔。我想这一定是神的馈赠。”
　　等等，我就说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是来喝茶听故事的啊！
　　“月之瞳，这是我的月之瞳！”一直沉默不言的勇者之剑终于出声了，它蹦蹦跳跳得围绕着艾德里克转起圈圈来。
　　“什么！难道这就是卡特先生您在找的东西？”听了勇者之剑的话，艾伦手一抖，茶水撒到了他的手上，他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萨维，眼睛里有泪光闪烁，“这可怎么办，没有这块石头，艾德又要变回以前的状态了，可是，这是，这是您的，我们不能占为己有。”看得出他十分挣扎。
　　“没事的，哥哥，一旦我有伤人的倾向，哥哥就杀了我吧，我不会怪哥哥的。”比起艾伦得慌张，当事人艾德里克一派淡定，他甚至拿起一旁的毛巾细心的帮艾伦擦干他手上的茶水。
　　“你说什么糊话！”艾伦生气得冲他吼了一句，可是艾德里克不为所动。
　　萨维左右为难，对于兄弟俩的遭遇他深表同情，可只要月之瞳到手，他就能完成对勇者之剑的承诺，可以回去继续当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
　　他的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他暂时放弃月之瞳，一个让他拿回月之瞳。
　　偏偏勇者之剑又来凑热闹，它也不顾别人的感受一直叫嚷着：“我亲爱的主人呦，我亲爱的月之瞳，只要有了它，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杀了那只恶魔了！”
　　我拒绝！
　　“卡特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您可不可以迟一点拿回这块石……月之瞳，这绝不是我耍赖不还给您的借口，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就带着他去玫瑰城找有名的大魔法师看看，到时候再把它还给你可以吗？”艾伦看了一眼叫嚷的勇者之剑，之后小心翼翼的，一脸忐忑得看着萨维开口道，“我知道身为勇者的您是来解决那只中级恶魔，这个请交给我们，它伤害了艾德利跟韦德先生，您来之前，艾德就因为过于气愤而变身了，对它，我们不会置之不理！并且您之后所有费用也由我们支付，不会让您有一点损失的。拜托您了！”艾伦朝着萨维深深的鞠了一躬，艾德里克看了哥哥一眼，也跟着鞠了一躬。
　　不是，我到底什么时候说是来解决恶魔的？有吗！有吗！！一直在说的明明只有勇者之剑好吧！不要乱给我立勇者的人设，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图书管理员阿喂！
　　“好了好了，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就不要先生先生的叫了，叫我萨维吧，时间不早了，我想我就先回旅馆去等你们的好消息吧。”他答应了艾伦的要求，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不顾勇者之剑的抗议将它收了回去。“别提什么费用全包的话，我还没穷到要压榨两个未成年的地步。两位注意安全。”
　　他向兄弟俩挥了挥手，步入了浓重的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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