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顾时许直到深夜才躺到床上，手掌交叠枕着脑袋，放空张望着天花板，那双清透如泉的眸子里装满无奈与茫然，直到一身的倦意把他淹没，让他沉沉睡了一觉。

　　等他完全缓过来，已经到了周五。
　　这天是林萱生日，周渡踩点发了生日祝福朋友圈，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林萱大概也已经收到，周渡的完工品顾时许见过，画得还行。

　　顾时许刚上教室走廊就碰到她。
　　“生日快乐。”顾时许说。
　　顺手把手里拿着的袋子递给她，说：“生日礼物。”
　　林萱面露喜色接过：“谢谢。”
　　似乎有点意料之外。
　　“手绘包子。”他说。
　　透明盒子里睡着三个白胖的圆包子，被绘上粉色和鹅黄色的笑脸。
　　“好可爱。”林萱笑着说，“谢谢。”
　　顾时许：“喜欢就好。”
　　林萱低头，有些羞涩之感，小声问他：“晚上，我的生日会，你，能来吗？”
　　早晨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柔柔的眸光里闪着期待。

　　“来的都是咱班同学，你能来吗。”她又补充说，生怕眼前这个人会担心什么而拒绝他。
　　顾时许刚想回答，话到嘴边忽然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后，又改变心里的想法说：
　　“好。”
　　她终于听到这个人答应了，露出一个满心欢喜的笑容。

　　周子扬班长责任心非常强，晚下课有序组织同学们安全到达目的地——学校东门蛋糕店二楼的一个小包间。
　　真正的店主据说是学校老师，专门提供学生生日会的场地，还要看学生证才能预约，比起那些鱼龙混杂的场所安全性更高。

　　小包间很宽敞，还有k歌设备。
　　宋思宇和周子扬拎来两大袋奶茶，最开心的是声称以奶茶续命的女生们，瞬间感受到了班上有一个开奶茶店的同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老羊咩，真够意思。”覃佳佳说。
　　“这是鱼仔他妈给咱免费提供的，都是鱼仔的功劳。”周子扬抹了把汗，给宋思宇鼓掌，“真棒。”
　　女生们很活跃，跟着一起鼓掌欢呼。
　　宋思宇腼腆抓抓后脑勺，笑了笑，额边的汗都忘了去擦。
　　周子扬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覃佳佳和林涵拎去话筒前给大家表演一曲，林萱大寿星则坐在点歌设备前选歌。

　　他朝林萱喊：“萱姐姐，给我来首两只老虎！”
　　此话一出，周子扬分分钟遭到了众人的唾弃和鄙夷。
　　“放过我吧，我五音不全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周子扬求生欲顽强，“那你们说唱什么？”
　　覃佳佳第一个举手发言：“老羊咩的人生之歌。”
　　“好！”
　　“就这首！”
　　“快唱”
　　……
　　周子扬：……？
　　大家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可了勒个去。

　　一分钟后，整个包间里荡漾着一串童趣的旋律。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段越刚好开门进来，有些懵，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随即他往人堆里扫视，看到一个正坐在沙发录视频的男生，他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你还有这爱好？”他凑近顾时许的手机看了看，“哦，原来是视频通话啊？”
　　顾时许转头，说：“不然呢？”
　　“还以为你为周子扬录制个人专辑呢。”
　　“想得真多。”顾时许把通话断了，把手机放上玻璃桌面，“我还以为你不来。”
　　段越：“凑个热闹，融入班级体。”

　　宋思宇给他俩拿了两杯奶茶，桌上还有水果盘和一些小零食。
　　周子扬表演结束赢得掌声一片，主持人林涵正邀请下一位选手。
　　覃佳佳和林萱点了一首小情歌合唱，周子扬拉着宋思宇在她们前面“伴舞”，严格来说这舞蹈有一个正经名字。
　　“这不是广播体操吗？”有人笑着喊。
　　“你懂什么？这是广播体操2.0加速版。”
　　众人笑趴一片。

　　段越在顾时许旁边笑得岔气。
　　“要不，你也来一首？”他试图怂恿。
　　顾时许：“我可以给你出专辑。”
　　但是让我来一首下辈子可以勉强考虑。

　　等她们快到尾声时，段越让顾时许做好准备。
　　“等着，给你听听我这张行走的CD。”他笑着说。

　　当完全没有乐感的两只老虎从他嘴里跑出来的时候，顾时许心说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但还是给他录了下来，希望等他回看的时候能认清自己的真面目。

　　宋思宇从顾时许前面走过，因为桌面上东西都挤在一起，桌沿的奶茶不小心就很容易被碰倒。
　　宋思宇慌忙把倒在桌面的奶茶扶起，幸好手速快，奶茶没有溢出来。
　　“不好意思。”他手忙脚乱。
　　顾时许：“没事。”
　　为了安全起见，他把桌面的两袋薯片拿走让周子扬干掉，然后把两杯奶茶拿起往里面移一点，奶茶包装都是统一的，已经分不清哪杯谁是谁的，而且两人都只喝了一口，重量拿起来都差不多。

　　段越唱完就一屁股坐回顾时许旁。
　　“怎么样？”他拿起奶茶喝了一口润润喉，“惊不惊喜？”
　　顾时许没说话，不好伤人自尊心，只好笑了笑表示默认，觉得这人真是“惊喜”不断，鬼使神差又想起来在超市门口那段皮卡丘，他忽然笑出了声。

　　段越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单纯以为他嘲笑自己的两只老虎。
　　“笑怎么？”他挑眉，“你行你上。”
　　顾时许：“你唱得很好。”
　　段越把奶茶放下，心说这还差不多。
　　嘴里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忽然又猛地拿起奶茶杯子瞪大眼睛瞅。
　　他当然看不出什么，因为外包装一模一样，又没有贴标签，但是能喝得出来。
　　“这怎么是你的奶茶？”他惊问，“我的是珍珠，现在嘴里全都是西米。”
　　顾时许：“?”
　　他疑惑了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刚才宋思宇弄乱了。
　　“刚刚有人整了下桌面，可能不小心摆乱了。”他说。
　　“你有洁癖吗？”
　　段越点头：“你没有洁癖？”
　　“有。”顾时许看了他一眼，“但是，不喝完会浪费。 ”
　　“那你喝我的珍珠。”段越继续喝他的西米，一脸无所谓，“西米还挺好喝的，咱俩换换口味，反正喝都喝了，不在意一次两次。”
　　顾时许：“……”

　　生日蛋糕在十点送上来，顾时许等给周渡看完这个许愿吃蛋糕的画面之后，他去跟林萱说打个准备走的招呼。
　　秉着未成年人坚决不喝酒的原则，大伙儿玩起了以奶茶代酒的摇骰子，段越输得最惨，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喝珍珠奶茶了。
　　脑子没醉，心醉。

　　林萱送顾时许下楼，她坚持要送顾时许一段路。
　　路灯很亮，晚风微微，路边的紫荆树连成一根线延向远处的黑暗。

　　林萱抓紧连衣裙的侧边布料，站在后边犹豫不决。
　　半晌，她终于说出口：“有件事想告诉你一下。”
　　顾时许：“你说。”
　　“有件事想告诉你一下。”她笑了笑，“希望你不要惊讶。”
　　“初中的时候，我不小心喜欢了你一下。”
　　现在也挺喜欢的。
　　她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顾时许眼里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林萱故作轻松地笑笑，“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小渡他……”
　　“他知道。”林萱再次打断他，“他知道我喜欢你。”
　　顾时许眸光微动，显而易见有些惊讶。
　　“初三我转学之前他跟我表白，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她说。
　　原来。

　　“谢谢你。”他沉声说，“也很抱歉。”
　　林萱笑笑摇摇头，说：“以后还是朋友的吧？”
　　顾时许点点头。
　　与此同时，手机传来消息声响。

　　他点进发送人的聊天框，没理会收到的消息内容，而是直接在聊天框码内容。
　　“你让我来这里的真正理由，我现在知道了。”
　　对方正在输入了很久，像是打了很长的字又删掉，最后剩下了直白明了的字。
　　“她跟你告白了吧。”
　　“嗯。”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
　　“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打扰她。”
　　他没有回复，直接关掉屏幕。
　　无悲无喜。

　　段越从人堆缝隙里看到顾时许开门离开，他赶紧想赶紧结束战斗，顾同学走了他待在这更没有意思了，无奈却被周子扬他们按在不许走，费了好一会儿才脱开身来，立马追上来，没想到却撞上个这么个场面。

　　但是人家女孩子在旁边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就站在路边的紫荆树无意让这番告白入了他的耳。
　　林萱一转身就看到他这个一米八几大个子，低头站得跟面树思过的孩子。
　　“段越？”她惊讶。
　　段越的尴尬表露无遗，一时扯了个出来透透气的烂理由，也不知道对方信不信，反正他自己先心虚了。

　　林萱走后，他才走到顾时许面前，眼神示意旁边马路的绿灯。
　　“一起？”
　　顾时许皱眉，嘴唇微动，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跟他走过马路。
　　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路上的车流还在不停流动，他们沿路慢慢往前走。
　　段越为了捂热此时安静的气氛，鬼使神差让顾时许把他的“个人专辑”发给他过目一下，他刚点开视频不到一分钟就深刻理解了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的深意，赶忙按下暂停键。

　　此时一位家长带着小孩子路过，手机外放的两只老虎的歌声恰巧蹿进了两人耳里，孩子瞪大眼睛回头看着这个大哥哥，露出嘻嘻笑脸。
　　“人家孩子不懂事，你又是为什么？”他听到顾时许的笑，瞪了他一眼。
　　“夸你。”
　　“看不起我？”
　　“你让我看得起了麽？”
　　段越目瞪口呆。
　　“证明一下。”顾时许说 。
　　“想听什么？”
　　别人可以当他是傻逼，但顾同学不行，他必须挽回一下形象。
　　“都行。”
　　顾时许抬头望了望天空，回家的路上又是满天星光。
　　“那就……”，段越翻开手机歌单，“送你一首，迈拉无。”

　　My love。
　　这一言难尽的英文发音，这个人上课回答问题都是用这个配方，以至于周子扬都忍不住吐槽他一说英文人设就崩塌。
　　顾时许应景给他鼓起掌，鉴于有KTV的先例，他并不抱太大期待。
　　但听到他的声音时，顾时许对他真有点刮目相看，他的音色特别，同他平时说话的感觉一样，歌声也带着点微磁。
　　顾时许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听过，不过这世上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并不能随意代入自身记忆里的东西，不然很容易误导自己的情感。
　　里面的一丝深情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特意加的，不管怎样，他的这个邪顾时许忽然觉得可以信一信。

　　就这样，他的歌声当了一路免费的真人版BGM，路走到了头，BGM自动暂停，因为人已经被劈傻了。
　　“请问……”他木然地问。“这是哪里？”
　　顾时许：“我家。”
　　“为什么是你家？”
　　“问你自己。”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长了眼睛么，走路不看路？”
　　“……”
　　“眼睛，眼睛我长了，但是我今天出门有点急。”
　　“有什么关系吗？”
　　“忘捎脑子了。”他崩溃搓搓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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