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说

　　三千年前，在南域家乡生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雪，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真的存在这种至纯至净、至圣至洁之物。
　　何谓，雪？
　　“羽”毛状的“雨”，从天而降，即为甲古文中的“雪”。
　　小兕的家乡鬼方国境内，除了盛产各种飞禽走兽，还“盛产”雪山。她们那里有很多无名山，常年积雪，寒冷无比。
　　其中，最高、最大、最美也最险的那座，被当地人称为“阿尔圣地”。传说，那里居住着掌管所有雪山的“神”。
　　“我们那里的人，管雪神叫‘查斯母’！”小兕说着，似乎是在思乡，“哎，好可惜……”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兕的叹息声。因为，这偌大的殷都、这历代崇拜神权的多位商王，几乎什么神都祭拜，唯独，没有雪神！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清楚，小兕所言鬼方国人口中的“查斯母”，和后来《孟子外书》所记载的滕六即周代东方一侯国国王滕文公，这二“神”，所拥有的能力和背负的职责，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儿。
　　但是，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说不定，“查斯母”便是后人在一些文学作品里所提到的，上代神话故事中雪山神女、雪灵仙子、雪莲圣母之类角色的原型。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将自身化为天地万物。祂体内的阴寒之气，化作雪山。山巅雪花飘落，一缕雪之本源精华凝成一朵雪莲花，历经千万年的孕育，不断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雪精开了灵智，修成得道。因其阴属，故现女子身，居于大雪山雪女宫。雪女的实力，仅在圣人之下，曾与盘古三清、西方二圣、女娲娘娘、帝俊、东皇太一等先天大神在紫霄宫听道……
　　自从来到殷都之后，每一年，我最惊喜而幸福的日子，就是在腊月数九的寒冬里，和小兕一起盼雪、听雪、赏雪、守岁、迎新年。当然，还有前堂（卜官用来接待和议事的地方）、卜室（卜师雕琢和准备卜材的地方）、储房（存放普通卜材和记录的地方）、密窖（存放重要卜材和记录的地方）中其他的卜材们，以及巫子和他的学徒们……
　　先前，昔迩的腿伤，虽然有些损及骨头，但，卧床歇息了三五个月，也基本已经大好，不用再拄拐出入了。
　　只是，他年纪轻轻地，就落下了病根儿。别说阴天大风雨雪时，总会腿疼；就算是平日里，这一走起路来，跛脚踉跄不稳的，也是件让人感到沮丧自卑、心力交瘁的麻烦事儿。
　　又因多日少活动，昔迩也消瘦虚弱了很多，原本肚皮上犹如我甲壳纹路状的那八块腹肌，也没有了。
　　此前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那一股股的飒爽和英气，就在这屈指可数的苦寒冬日里，也仿佛快要散尽了似的。
　　单单，从这外在的形象上看，总归是影响到了他此前的婚约和未来的仕途的。
　　起先，昔迩正到了弱冠之年。杞侯属下的大将军之女和井伯府的七小姐，都曾经差人拿过生辰来，让巫子帮忙与昔迩的八字合算过，都很登对。可是，他这一病，反倒是误了这两桩美事。要不然，很可能，他的大夫人此时都已经开始害喜了呢。
　　当初昔迩十岁时就开始跟着巫子习刻卜辞，如今已有十年整。一些不涉及皇室机密、军政要事、祭天祀祖等的非王卜辞，巫子会让昔迩来完成。
　　而且，在这次腿伤之前，昔迩还会负责引荐和接待，前来向巫子贞问的达官显贵、以及传讯的宫中要员。现在，他行动不便，只得交由其他师弟代之。
　　尽管，病前病后，师父待他的情分并无分毫差别，对他仍旧十分欣赏和器重、倾囊相授。可是，昔迩自己却越来越信心渐泯、颓靡不振，就连此前得心应手的卜术和镌刻的技艺，也有所懈怠迟滞和漫不经心了。
　　为王上王后领着文武百官的祭神大典仪式忙了一整日后，深夜，巫子和徒弟们才得空围坐在前室庭内，行起酒令、祝起酒词。
　　巫子举酒敬天，喜曰：“瑞雪至，吉年兆。”
　　昔迩洒酒落地，叹道：“三寒尽，琼瑶落[lào]。”
　　姬文敬师父和师兄弟：“冰将消，春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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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我和小兕，谁也没睡，聊着我们来时那些香南雪北的见闻。
　　此生，三千载，我从未曾被占卜问道过，雪何时至。
　　因此，我的腹甲上也从来没有被刻过“雪”字。
　　想来，大概，这里，极少下雪的缘故吧！

　　△本章附：
　　瑞雪，何意？瑞雪兆丰年，何故？
　　“瑞”，本义是头部为圆弧曲线的玉器，如琬圭；瑞即以玉为信，用作祭神玉器信物的总称；祥瑞即符玉，能带来吉祥。
　　“瑞雪”有四种解释：第一种，像符玉一样的雪。第二种，象征福佑祥瑞的雪。第三种，腊雪，冬雪，冬季十二月、一月和二月的雪。第四种，应时而下、过程和缓、降量适中的雪。
　　“瑞雪兆丰年”是民间广为流传的农谚。俗语云，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腊雪是宝，春雪不好。
　　冬至到立春的腊月雪，只要适时、适当、适量，对土地和农作物大有益处，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护土保温。松软的雪盖在土壤上不易融化，不流动的空气不导热，就像给进入冬眠期的庄稼盖上棉被一样，避免庄稼遭受冻害。第二，杀虫灭菌。天气回暖，冰雪融化，从土壤中吸收许多热量，杀灭土壤里的害虫及病菌。第三，积水添肥。雪水富含氮化物，分解土壤里的有机物，增强地力，是比任何人工化肥都要更绿色环保的天然养料。水份积蓄在土壤里，对春耕播种和庄稼生长发育都很有利。
　　而，春雪是立春过后的雪。万物复苏，作物生长，倒春寒的大雪会扰乱植物的生长系统，不仅会导致作物受冻而颗粒无收，而且春天百虫出洞、春雪水里的病菌虫害要比冬雪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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