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

　　作为江南最负盛名的名门望族，慕容家拥有的绝不仅仅只是虚名而已。事实上，慕容家的票号生意遍及五湖四海，甚至连关外也有分号。至于京城就更不必说了，慕容家最大的票号位于全城最繁华的街口，此时正张灯结彩筹备着少东家的婚事。
　　乐清钧穿过热闹的人群，绕过后院的照壁，刚迈上石阶，一阵淡淡的莲花清香袭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妇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只见她衣饰素雅，眼角细纹清晰可见，端庄而矜持的神色有些似曾相识。
　　“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您找哪位？”
　　看着她弯腰请安的身姿，乐清钧猛地想起在哪里见过，“你是代夫人来的吧？”
　　妇人似乎没听见问话，只道：“少庄主在书房写喜帖。”
　　乐清钧点点头，转身便直往书房去。推开门，便见慕容晓抬头冲他一笑，“我一直在等您呢，侯爷。”
　　“你既然知道我会来，也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
　　慕容晓放下笔，不紧不慢的开始泡茶，“我当然知道。正如你所料，杨义云家人的下落是我透露给刑部的。”
　　听见了意料中的答案，乐清钧没有追问，等着他说完。
　　果然，慕容晓一面动作熟练的斟茶，一面续道：“之所以这么做，原因你也能猜到。‘四灵’中，‘朱雀’负责打探和传递消息，而‘玄武’则是决策者，所以我不得不服从指令。”
　　乐清钧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浅啜了一口浓浓的普洱，“照你这么说，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侯爷说笑了，与公与私，我怎么也不会令您难做的。”
　　慕容晓口里说着客套话，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去了，刻意压低的嗓音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若得‘青龙’之令，我便可一心一意帮您了。”
　　此话一出，乐清钧反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出手之迅猛令见多识广的慕容晓也不禁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席卷而来的窒息感令他几乎喘不上气，耳边传来的声音带着森森寒意，“身为‘朱雀’，你竟敢私查‘青龙’？”
　　慕容晓在他手下微弱的呼吸着，断续道：“我……我只是为……所有‘朱雀’……讨一个……一个特赦，不然……”
　　话没说完，乐清钧已放开了他，任由他跌坐在地，转身便走。
　　“侯爷！”慕容晓扶着椅子急忙起身，“难道‘青龙’就眼看着‘玄武’作孽而不管吗？‘四灵’也该清理门户了吧。”
　　乐清钧双手紧紧握住门框，却不回头，“做你该做的事。”
　　见他扬长而去，慕容晓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一连数天都没有等到言默回来的消息，何萧忧心忡忡，连庄主特意派人每天送来的美酒佳肴都没了胃口。辗转反侧了一夜的他，在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分，起身带了几个王府侍卫直奔小王子的房间。
　　守门的“火狐”侍卫恰好不在，何萧嚷嚷着推开了房门，“小王子，我们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得赶紧想个法子……”
　　话未说完，他愣住了，小王子的床上竟然躺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只见此人面容清癯，脸色略显苍白，床下杂乱扔着换下来的浸血纱布，显然伤势不轻。
　　“你是……”
　　小王子有些气恼的皱起清秀的眉梢，正欲起身呵斥，被床上的受伤男人扯住衣角拦了下来，“咳咳……在下韩念故，是小王子的师父。”
　　“师父？”何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脸色不佳的小王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失礼了，我没想到……你是路上受了伤所以一直在房里养伤吧？难怪一直没见过你。”
　　“在下学艺不精，让何大人见笑了。”
　　听他口音熟悉，何萧好奇的问道：“韩师父莫非是湖北人士？”
　　没等韩念故答话，何萧身后的一个侍卫惊呼了一声，“你身上的佩剑是武当派的七星剑，难道你就是当年被驱逐的大弟子？”
　　闻言，韩念故不禁脸色微变，但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陈年旧事就不必再提了，在下如今已与武当派毫无瓜葛。何大人清晨造访，想必是为了商量如何离开此地吧？”
　　“正是！正是！”何萧此刻无心追究武当派的纠葛，只顾追问：“韩师父莫非有锦囊妙计？”
　　可惜，韩念故只是苦笑摇头。
　　小王子看着师父，握住他的手，如青花瓷般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关切，“师父，你别担心，有我在。”
　　韩念故抽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何萧，“在下有一问不解。庄主既然能护得我们周全，难道不能再送我们一程吗？”
　　“我们能容身于此，全赖庄主看在朋友薄面上，怎好再连累人家与‘雪狼’为敌。再说，‘雪狼’之所以不敢袭扰山庄，只是忌惮庄主的朋友而已。”
　　何萧略过了那位朋友的名字不提，他更关心的，始终是莫问的安危。“‘雪狼’的杀手一直守在庄外伺机对动手，看守莫问的戒备应该不会太高，如果偷袭的话……”
　　听到这里，韩念故急促的咳嗽打断了他，“‘雪狼’这次有备而来，肯定料到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人，必然有埋伏，千万不可冒险。”
　　这正是何萧心里明白却不愿承认的隐忧，他只能垂头叹息。

　　脸上的伤痕已经结疤，但诡异的紫色和胸口越发频繁的剧痛，让言默坚信毒性已经在体内蔓延。
　　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安以昕不知该说什么。一路上斗嘴的气恼渐渐变成了担心，却又不仅仅是担心，仿佛还掺杂了其他莫名的情绪，令他心烦意乱。
　　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绑的俘虏在地上挣扎，嘴里还不时发出愤怒的咒骂，用难以听懂的番邦语言。
　　心情本就不佳的安以昕狠狠踢了他一脚，“闭上你的臭嘴！你们追杀我们的时候可没手软，现在被我们抓了就不甘心了？让你们跑了一个我们还不甘心呢！”
　　想到言默中的毒，安以昕一把揪起他的脖子，盯着那双如野兽般的眼睛，吼道：“把解药交出来！否则让你也尝尝中毒的滋味！”
　　那家伙摇摇头笑得很得意。气得安以昕将他用力一摔，又狠狠踹了几脚。可不管怎么挨揍，从他的口里仍然得不到关于解药的半个字。
　　一直把玩短刀的言默走过来，带着阴郁的脸色蹲下身，将刀刃贴着他的咽喉缓缓划过，“为了你，你的兄弟一定很愿意交出解药。”
　　安以昕愣了一下，果然看见那家伙变了脸色，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逃走的那个是他的兄弟，他们当时都蒙了面啊？”
　　“真正的兄弟才有那样的默契。”言默冷冷的回答。
　　于是，被封住嘴巴的俘虏挂在了他们藏身的洞口，颈上交错割裂的伤痕看上去鲜血淋漓，其状甚是可怖。安以昕运足内力，喊话的声音传出了方圆几里地。
　　正如言默所料，另一位杀手兄弟很快被喊话声吸引而来。他显然是救人心切，想要一箭射断悬吊的绳索，却被安以昕用长鞭打掉。
　　“交出解药，或者看他死。”
　　良久的静默之后，一个小小的皮囊被箭射到了洞口。安以昕侧耳听了听，转头对言默道：“他要我们立即履行承诺。”
　　言默将解药给俘虏先尝，确定没毒后点头道：“放人吧。他兄弟会带他回去治伤，你跟着，看看他们在哪落脚。”
　　“那你呢？”
　　“我去找郭将军。”
　　吞下解药的言默面色似乎渐有好转，但安以昕知道他为了尽快搬回救兵一定会连夜赶路，而血行加快会令毒性发作也加快，虽然有解药但是……
　　“还是我去找郭将军吧，保证绝不耽误时辰。”
　　“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安以昕还想争执，言默已飞奔而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安以昕奇怪自己并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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