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满樽

　　Chapter 7 本是经冬残雪未消弭
　　玄霄在小溪边洗干净自己的双手，回首看到天青正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玄霄苦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啊……没有啊……”天青把手中的软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到左手，心不在焉地回答。
　　玄霄看他这样，也不追问。自顾自洗刷好了，就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从衣裳里摸出个小小的玉石笛子来抚摸。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天青突然开口：“……师兄……咱们为什么不走了……”
　　玄霄微微笑道：“你只有做错事才会叫我师兄。”说罢叹了口气，“至于我们不走的理由，一会儿就知道了。”
　　天青不说话，就算功夫差得好似他，都能感觉到附近有不下数千人，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玄霄看了会儿那个玉石的笛子，把它慎重地放在自己衣裳里，站起来，整整衣服下摆，朗声道：“诸位都功夫了得，何不现身一见。”
　　“就算是关在塔里这么多年，二皇子你还是依旧风采斐然，让人折服。”树后走出个男子，一袭黑红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口气澹然，一派王者气度，只是一头青色长发无端让人感觉怪异。
　　玄霄口气不温不火，道：“果然是青鸢的宗主，玄霄何德何能，能够在死之前见到青鸢宗主一面。”
　　“那倒不用，我只希望……”
　　“废话少说，我跟你走。”玄霄一甩袖子，一脸不耐，“你把他给放了。”说罢指着天青。
　　那青鸢宗主但笑不语。
　　“我跟你去！”天青环视众人，突然脸色一变，笑嘻嘻地道，“师兄你怎么可以少了我呢？”
　　那青鸢宗主微微挑眉：“重楼可不知道二皇子何时多了个师弟了？”
　　天青丝毫不觉气氛紧张，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玄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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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被带到驻地之前，原来青鸢早已连夜秘密行至祈支。玄霄不免有些戚戚然，原来帝国亡国，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了。
　　一个青灰色头发的小婢从帐篷里迎了出来，笑吟吟地道：”宗主吩咐我伺候两位公子。”说罢也不看押送他们俩来的几个男子，就领着霄青二人走了进去。
　　那婢子微微一笑，道：”二位不必客气，有事唤夙玉即可。”说着就退下，也不怕两人要逃离的样子。
　　天青一屁股坐在帐篷的角落里，扯着衣服上的带子发呆。突然出声，声音有些湿润和无措：“你知道的吧，是幽姨……”
　　玄霄叹了口气，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看你的样子，我最好是不知道为妙。
　　“天青，过来。”
　　天青看了看玄霄，爬起来，坐到他身边。
　　玄霄一把把天青抱住。
　　“唔……”天青使劲推了推玄霄。
　　“嘘，别动。听我说就好。”
　　玄霄抱着天青，看着那靛蓝色的长发，微微半合着双眼，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那人说的不错，我本是帝国的二皇子。可是，那又有什么用。”玄霄垂下眼帘，掩住眼里喷薄而出的不甘和痛苦，声音平静地如古井无波。
　　“我出生那天，有紫气在宫殿上缭绕，皇帝本以为是祥瑞之昭，就把七长老会招来。结果，结果却发现，婴儿是血色之瞳。”
　　“啊？那你……”天青抬起头，却发现长发遮住了玄霄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时候，就是重光占得卦。卦象上说，血色深瞳是灭世之相，注定要覆灭天下。”
　　“那……”天青把没出口的话吞下。
　　“可是他们没有杀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卦象上的后半句根本没有办法理解。”玄霄顿了顿，口气依旧澹然，“重光那天跟我说，天道轮回，因果来缘，本来就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是，这一次的转机，来得很是及时，却怕也改变不了最后覆灭的事实。”
　　长发掩住玄霄的脸色，天青甚至可以感到他内心的哀鸣，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悲哀到末世的气息，只是被习惯性得冷漠来掩饰。
　　玄霄继续道：“天道要求这么一个人活着，他们自然不能动我。因此，把一个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的婴儿扔进祭坛后面的黑塔里，就是解决的方法。”
　　“黑塔……就是传说中，帝都鬼怪聚集的地方？”
　　“要是有鬼怪的话，就不会这么寂寞了。”玄霄的嘴角弯处一个讽刺的弧度，“他们害怕有人误闯，而这个流言，正是合了他们的意而已。黑塔不过是前代王朝藏书祭祀的地方，仅此而已。”
　　天青小声道：“那……之后呢？”
　　玄霄语调里居然还带了笑意：“之后？我在黑塔里生活了十二年，直到三年前，重光把我从那里面接出来，来到碎叶。”
　　天青喃喃：“三年前，三年前黑塔被毁，说是今朝皇帝荒淫无道，其实是……那个时候，就是你第一次失控的时候？”
　　“没错。”玄霄吐出一口浊气，“你上次看到的，不过是万分之一。呵呵，当我从已经倒塌的黑塔中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重光和青阳。“
　　“然后，你就呆在恒昌直到……”
　　“直到碎叶城破，重光青阳身死。”
　　玄霄的声音里竟带着些笑意：“直到，遇到了你……”
　　天青看着那没有表情的脸，他的眼里明明有着那么深重的寂寞，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得一带而过。
　　玄霄仰望遥远的某处，对着臂中的人轻轻道：“其它的，都随它好了，只要你，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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