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少年游

　　“离开？他怎么会突然离开？”唐莲问，白发仙的实力他也清楚，月姬冥侯卢玉翟能拖住他，不代表他们能打败他。
　　“因为一个天才。”月姬道，“无双。”
　　“无……无双城？”二者名字太像，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听说是年纪轻轻便能使用无双剑匣的天才。”萧瑟解释。“无双城的无双剑匣已经百年无人能使用。无双无双，时也命也。”
　　月姬并未让他们闲聊太久，“忙，我们已经帮了。现在轮到你来履行承诺。”
　　“望衣楼血案 ”唐莲想起萧瑟为拖住白发仙用来威胁冥侯月姬的筹码。
　　“什么望衣楼血案？”雷无桀好奇地问道。
　　“十三年前，望衣楼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只有楼主谢柳衣的长子被打晕了，留下一命。”萧瑟说，“醒来之后却失去了那一晚的记忆。之后此人拜入天泉老人门下，做了杀手。江湖人称，冥侯。”
　　众人齐齐往冥侯看去，冥侯神色坚韧，被戳中心事也没有半分动摇。
　　“可惜，望衣楼血案本就是一桩无头案，即使有线索留下，十三年过去，也早已无迹可寻。”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相，奉上后半生。当真值得？”
　　月姬温柔地笑着，“曾经，我们也是如此想。”
　　“或许从我们开始寻找的那天起，就明白这是一条漫漫长路。我们搜寻了十年，一无所获。”
　　“但现在，答案就在我们眼前。”
　　月姬所说的答案，是萧瑟？还是黄金棺材？
　　“我不知道凶手。”萧瑟很爽快地承认了。
　　月姬也不恼，她明白萧瑟知道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先前出手，也是存了一点念想。更何况，她也不能让白发仙得到黄金棺材。
　　“那就请公子让开吧。”除了萧瑟，她还有另一个希望。
　　“你就这么确信，棺材里有你想要的答案？”萧瑟挨坐于黄金棺材之上，轻轻拍了拍。
　　月姬没有回答。
　　是的，她不确信。但那又如何？十年来的无迹可寻如今终于有了一点念想，即使那念想可能是错误的，她也会飞蛾扑火般紧紧握住。
　　因为，她答应了冥侯，要帮他。
　　“那棺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唐莲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吸引白发仙、雪月城、无双城……乃至整个江湖疯狂。
　　“对于有些人来说，里面装的是荣华富贵。对于有些人来说，里面装的是绝世武功。而对于我们，里面装的仅仅是个答案。”
　　“这是何等的……”唐莲不知该说什么好。荒谬？不，能被雪月无双同时看重的东西，不可能不价值连城。但唐莲更清楚，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与他一样被蒙在鼓里。
　　只知道黄金棺材里装了宝物，却不知是什么宝物。只知道能帮助他们飞黄腾达，却不知为何飞黄腾达。可他们依然前赴后继地扑过来，盲目的，就像被驱赶的牧羊般。
　　它的诱惑力有这么强吗唐莲盯着黄金棺材，仿佛盯着洪水猛兽。
　　“是心吧？”萧瑟突然道。
　　黄金棺材里装着一颗心。贪欲之心、责任之心、爱意之心……那颗心装着凡人的七情六欲，贪嗔痴恨，成为了无价之宝。
　　月姬愣了一瞬，“不错。”
　　“那我更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了。”什么东西能承载整个江湖的心呢？
　　“你想干什么？”唐莲一把扣住萧瑟的手 。
　　“如你所见，打开它。”萧瑟对唐莲说。
　　“不行！”唐莲怒呵。
　　“千万不要试图打开棺材。”师尊在信里特意叮嘱过。唐莲十分了解师尊的性格，如非必要，他绝不会叮嘱。所以黄金棺材绝对不可以打开！
　　绝对！不可以！
　　萧瑟与他无言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持与不退让。
　　雷无桀笑道，“为什么不让开啊。我也很好奇。大师兄，你就让萧瑟打开看看呗。”
　　“不行。”唐莲依然只有这一句。他的手摁于萧瑟的手上，令其动弹不得。
　　萧瑟无奈地看他，“那你给我一个不得打开的理由？”
　　“师尊说了，千万不能打开！”
　　“师尊的话有那么重要么？”萧瑟凑到他面前，他的眼神犀利而深刻。唐莲甚至能从萧瑟的眼里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惊愕、狼狈的样子。
　　师尊的话有那么重要么？这句话比暗器更锋利！更诛心！
　　重要么？唐莲扪心自问。
　　他出生于唐门，门规森严。十二岁前修习毒术，十六岁练成暗器手法，十七岁拜师雪月城。他的人生被写在一张纸上，他的每一步都经由别人的计算。
　　在唐门，门内的领事告诉他，你是唐门的弟子，必须学会暗器毒术。
　　以你的天赋，十二岁便可大成。
　　学完这万树飞花，你便去雪月城吧。
　　而到了雪月城，雪月城的领事告诫他。
　　你是雪月城的大弟子，必须谨言慎行，万事以雪月为尊。
　　暗器？这些交给唐门便好。你是他们的得力弟子，他们一定会愿意替你制作。
　　你要做什么？当然是学习如何管理雪月城。
　　身为大弟子，你不仅要武艺出众，更需要让手下心服口服。
　　你要学会微笑，雪月城的大弟子不能板着脸。
　　而当他看到萧瑟眼里的倒影，听到他的逼问时，唐莲才开始问自己。
　　那是谁？
　　萧瑟眼里的到底是谁？
　　“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萧瑟道，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挑衅，“你其实一点也不像百里东君的弟子。”
　　唐莲的手在颤抖。因为他的心在颤抖。
　　黄金棺材里同样放着他的心，他的心被一分为二，一份是已知的，是众人皆知的雪月城大弟子唐莲，是稳重可靠的唐莲。
　　而另一半是未知的。它被锁在黄金棺材里，唐莲不让人打开。
　　他终于懂得黄金棺材的诱惑，它是那般可憎可恨，又让人牵肠挂肚。
　　一只手搭了上来，是萧瑟的左手。唐莲凝视着他，心想，此时可能是他活到现在露出的最大的丑态了。
　　“循规蹈矩亦为画地为牢。”萧瑟说。他收回了左手，仿佛刚刚那一搭只是为了将唐莲唤醒般。
　　而他的右手，也收了力道。
　　萧瑟在等自己做决定。
　　推开？
　　还是不推？
　　唐莲突然明悟，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决定。他决定了自己的下半生将作为什么活下去。
　　唐门弟子？雪月城大师兄？百里东君的徒弟？他身在一个笼内，钥匙就在手中。
　　是用它打开门，还是将它扔出门外？
　　萧瑟在看着、雷无桀在看着、月姬冥侯在看着。
　　唐莲闭上眼，他听到了萧瑟的心跳从手上传来，那是极其普通的、甚至比常人还要弱上几分的心跳声。可就是这份微弱的心跳，牵动他的经脉，随着血液一起流入自己的心脏。
　　微弱，却无比令人安心。
　　覆盖于萧瑟右手之上的手微微使劲，只听得“咔'的声响。
　　震动江湖的黄金棺材，就此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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