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破镜难圆

　　斯内普不确定该从哪里开始，他回想詹姆关于把生活恢复正常的话，觉得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药店照常开门，不无故关闭也（尽量）不为虚幻的充实感耗到深夜；他决定看到自己还想搬到哪里（毕竟詹姆的房子这个选项已经不复存在）之前住在原处，但终于修好了漏风的窗户，重新粉刷生了霉斑的墙面，并整理各个房间、划分功能。他买了不少东西，强烈地憎恨这一切改变带来的舒适，任何归属感的增加都提示着他再也不可能跟詹姆住到一起去了，不过他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窝。

　　他仍然看电视消磨时间，或者在电视的背景音里阅读书刊，尝试各种能转移注意力的新事物，再没碰过酒。他仍不参加凤凰社的会议，反正现在这些会议也越来越不重要了。莉莉每月都到他店里买避孕或者治疗痛经的药，斯内普知道她是在照看自己，向她保证等真正好起来他会再跟詹姆见面。他不希望詹姆因为提出分手而内疚，用自己的一团糟惩罚詹姆的念头有时会很强烈，但那不能让詹姆回到他身边。

　　有时候斯内普感到自己纯是在凭毅力做这套事情，他的所谓“正常生活”毫无吸引力，只不过失去了它，他也不会获得任何东西。他被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困住了，想躲避的东西很多，却没有一个前行的方向。毫无希望的感觉常常像洪水一样淹没他，难以分辨这到底是失恋的一部分，还是他早就这么看待自己的人生，詹姆只是推迟了他发觉的时刻。

　　四月也过去了，天气渐渐热起来。机缘巧合，一个年轻男人到他店里买给女朋友的咳嗽药，他侧对斯内普察看店里的瓶瓶罐罐时，斯内普认出了他包上挂的小玩偶，因为詹姆从前也拿回来过类似的。同许多俱乐部一样，詹姆打工的俱乐部每年都发赠品，那家伙对这类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有种古怪的热情。魁地奇赛季又来临了，詹姆如果还在做原来的工作，想必正忙着呢。

　　这样想着，斯内普一时冲动，要去看看那个玩偶还在不在、詹姆有没有拿回新的，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詹姆的旧公寓附近。走向大门前，他花了一小会儿在附近观察，确认公寓没有新住客，期间越发感到蠢得出奇。但他已经来了，打道回府只会更难堪。

　　没关系，詹姆早就不住在这儿了，斯内普想。他为了省麻烦一次签好几年的合同，很可能就像典型的有钱人那样忘了还有一处房产每月持续从自己古灵阁金库中扣金子。况且，今天是工作日，他没理由跟詹姆在公寓照面。想到这里斯内普还笑了一下，因为工作日，他却为了一个娃娃跑到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当然玩偶只是一个借口，他是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看一眼，这里见证了一段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历程，他并没意识到它有多重要，直到他草率地踢开了它。

　　斯内普站在门前深呼吸，接着掏出钥匙。这或许就是个明显的征兆，你离开你的前男友，但从未丢掉你们共同居所的钥匙，意味着你根本没准备好离开他。他人生中似乎总在重复这样的事，16岁的他去寻求莉莉的原谅，28岁的他想跟詹姆坦诚自己的感受，终于鼓足勇气去挽回某个重要的人，却发现自己尚未启步就已太迟。

　　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斯内普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防卫的本能当即树立，他在此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绝称不上愉快。

　　【“你没说过你想要飞天扫帚。”

　　“你疯了吗？我当然想要飞天扫帚，你知道我爱死了魁地奇。”

　　“我问过你想要什么礼物，你说你什么都不想要。”

　　“我没有特别去索要什么东西，不代表我得到它们的时候不会开心！”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不意味着你是在索取它。”

　　“我就没怎么想这事儿。拜托，难道你没有过得到了才发现自己有多想要某件东西的经历吗？”

　　“我怎么可能会有？我又没有一个金库里塞满没地方花的加隆的有钱朋友。”

　　“哈，如果你想的话，现在你有这样的男朋友了。”

　　“真是感谢你的一片深情，詹姆。”

　　“我认得这个语气。扫帚怎么惹着你了？”】

　　他慢慢走进去，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所有家具都在原处，沙发上搭着詹姆的外套，摔碎的东西还碎着，那个娃娃——也位于客厅架子原处，跟他们第一次结伴度假时买回的雪花球放在一起。那是一段甜蜜到此刻锥心刺骨的经历。

　　【“我得到了一份很棒的生日礼物，你就不能至少假装替我高兴一下？”

　　“我会的，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西里斯你想要什么而不是我。”

　　“我说过了，我没有特地去考虑过这个问题！难道我看起来很像那种提前几个月满脑子只想着要什么生日礼物的人吗？”

　　“也许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希望你仔细思考并给我答案，而不是敷衍了事。”

　　“我想了，我说的也是实话，我们住在一起很好，我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礼物！”

　　“炫耀那把扫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卧室的床铺好了，一定是他在最后一天铺的，他走之后詹姆就没在上边睡过。那之前詹姆就睡了一周的沙发，斯内普拒绝因为跟他吵了架就让出床的使用权，詹姆则不会想那么多，他和斯内普不想接近彼此，所以他就抱着枕头和被子睡到沙发上。詹姆从不铺床，而且无论什么时候累了都会随意倒在上边躺一躺，他曾冲詹姆尖叫宁可在床上施蜇人咒，也不会再整理詹姆睡乱的被子。

　　【“你说——复述一下——‘你疯了吗？我当然想要飞天扫帚’。如果你在我问的时候就这么告诉我，即使我最终没有买，我至少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收到的时候我也会为你高兴！”

　　“我还说了你问我的时候我没想着要一把飞天扫帚！就算我想要，也没想要到会特地说出来的程度！”

　　“因为我得花几个月才能存够买它的钱？”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显然，一把飞天扫帚对你和西里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普通的东西，所以你会告诉他你想要。但你不会告诉我。”

　　“这太荒唐了。”

　　“对我来说很合理。”

　　“得了，忘了它吧，我明天就把它退给西里斯，满意了？”

　　“你怎么处理它都不关我的事。”

　　“哦，现在这又不关你的事了，那你到底在纠缠些什么？”】

　　詹姆当时赌气将那把扫帚扔到哪儿去了？斯内普努力回想，记忆里全是争执和怒气，当晚詹姆重重地跺着脚从浴室出来，没跟他道晚安就把自己扔上床，结果他睡前只说出了“你非得每天把两个枕头都弄湿吗”。

　　他们都希望睡醒后一切争执能到此为止，然而它没有，而是失控了。

　　【“先说清楚：我不会每次跟西里斯交换礼物的时候都先考虑你买不买得起！”

　　“我没要求你这么做，我只希望你能诚实地告诉我！如果我认为它对我来说太贵，我也会告诉你！”

　　“你就没想过或许西里斯不需要我告诉他，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当然，谁能像他那样从11岁起就跟你心有灵犀？那就是我为什么问，不是吗？”

　　“我可不觉得你非得在一年级的火车上跟我坐一个车厢，才能发现我喜欢魁地奇！”】

　　银箭被埋在衣柜里的一堆衬衫下边，在斯内普拿起它时毫无生气，当时这把扫帚是最新款，如今它或许还居一流，却已经不再是弄潮儿们追捧的对象。这些东西知道怎么辨认能驾驭自己的人，而一年级的飞行课已经证明了斯内普不是这块料。他勉强通过考试，从没体验到飞行的乐趣，那就像人际关系一样永远不是他能如鱼得水的领域，詹姆则截然不同。

　　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好奇，斯内普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扫帚。他不禁生出些惋惜，这的确是件美丽的东西，重量很轻，线条流畅，漆面触感优良，却被困在衣柜里错过了最好的时期。有一瞬间他似乎荒唐地跟一把扫帚产生了共鸣，然后他将扫帚尾放到地上，分开双腿跨上去，想着这反正也不是自己今天干的第一件蠢事，笨手笨脚地拉了一下扫帚头。

　　他只打算试着双脚离地悬一会儿，还估算这公寓的层高尚可，能容纳一定的动作误差——然后眼前一花，脑袋立刻跟天花板撞出砰的一声。斯内普痛叫着翻下扫帚柄，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头，幸而跌在了床上。

　　陷在被子里□□、以为自己不可能更傻逼了的时候，他听见有人打开了公寓的门。斯内普从胳膊肘上方看向卧室门口，只见那儿立着目瞪口呆的詹姆。

　　妈的。

　　天杀的银箭聪明地飘到詹姆身边，停在适合跨上去的位置，詹姆疑惑地戳了戳它。

　　“……它袭击了你？”

　　斯内普捂着脑袋慢慢爬起来，一边试着收拾起自己的尊严。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还想问同样的问题呢。”詹姆不自在地耸耸肩，“我走之前设了咒语，如果有人进入公寓我会知道，以防……你回来了或者小偷什么的。”

　　这个回答像锋利的冰碴一样刺进斯内普的胸膛，詹姆等过他，盼过他会回来，或许就是最初最难过的那几个月……詹姆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然而他还是成功耗到了詹姆失望的那刻。

　　詹姆又转向银箭，好像觉得跟它对视比较安全，“西里斯没说他设了机关。”

　　“他通常会提醒你吗？”

　　“不会，但飞天扫帚不一样。”詹姆解释，“我不能等飞到一百英尺高才意识到它可能把我丢下去。”

　　斯内普点点头，犹豫要不要下床。这绝对不是他想象中分手后第一次见詹姆的情景，这是那种在自以为无人的地方犯傻结果被最糟糕的人选撞见的恐怖现场，他想干脆夺过那把破扫帚飞出去摔死算了。

　　“你怎么样？”詹姆问，完全没意识到斯内普正考虑跟他同归于尽。

　　“显然，撞到了头。”斯内普干巴巴地回答，詹姆问的可能不是这个，但他就这样理解了。

　　詹姆点点头，“让我看看？”

　　“不用！”斯内普下意识地后退了点，还没准备好被他触碰。詹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露出受伤的神色。

　　“没关系，最多有点淤伤，除非剃掉我的头发，否则做不了什么。”他补救道。

　　“你确定没事？”

　　“我确定。”

　　“那好。”

　　詹姆将手插进口袋，来回摇晃身体，他穿着俱乐部的袍子，不知怎的斯内普猜出了他也是第一次回来。这恐怕有点过了，分手后第一次独处是在他们同居的屋子，他还不如去开那些无聊的会。

　　“你是不是——”“我还想——”

　　他们同时开口，相似的情况，詹姆露出有点痛苦的笑容，斯内普没法忍受这个。

　　“我还想着如果我骑着它去找你，你会不会学莉莉。”他故作轻松，但没达到效果：詹姆变得又惊恐又难过。

　　“我不觉得我能做到。”他前男友说，“你最好别这么干。”

　　“我都不知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詹姆。”斯内普叹了口气，“这是个玩笑。”

　　“啊对，我忘了。”

　　他假装自己没被詹姆的庆幸伤害到，“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是觉得，呃，你可能是来收拾东西。”詹姆往旁边挪动，靠到门框上，“上次你……没收拾完。”

　　“就算有什么没收拾，一年的时间也证明它不是必要的。”斯内普指出，立刻后悔了。

　　詹姆果然顺势问：“那你来这儿是？”

　　“路过。”他给出最敷衍了事的谎话，詹姆却点点头，没戳穿。

　　“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四下打量，这片空间承载过那么多欢声笑语。对，他得习惯用过去式了。

　　“你……还好吗？这段时间。”詹姆低低地问，就好像在努力吞下哭声。

　　“还行。”

　　“你一直不来开会。”

　　“我需要些时间调整，莉莉应该告诉你了。”斯内普略微烦躁地答复，思考如何脱身。

　　“前两个月我有几次路过你的店，你好像经常工作到很晚。”哈，路过，“有一天门没开，星期二。”

　　那并不是他想跟詹姆分享的事情，“我偶尔会去别的地方，进货什么的。”

　　“你下午也不在。”

　　“那就是我给自己放了个假。”

　　詹姆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好吧。”

　　“我醉了，满意了吗？”他严厉地说，把詹姆吓了一跳。

　　“你喝酒？”

　　“不。”

　　“但你说——”

　　“偶然事件。”斯内普深吸一口气，“我路过一家酒吧——”又是路过！“想起你说的那些关于喝醉酒的事，觉得试试也不——”

　　“啥？”詹姆忍不住说，“我说根据我的经验一切会好起来的时候，绝对不是建议你把我干的事都重复一遍。”

　　“那我要怎么好起来？”

　　詹姆终于转过身去，拳头带着全副的克制轻轻砸了一下门框，斯内普猛地闭上眼。每次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有更痛苦的时刻，詹姆都能证明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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