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月亮失眠[先婚后爱]

　　周末的商场人流量很大。

　　褚玥没有在里面逛很久，买好了想买的东西后便转身离开。
　　电梯下行到一楼，她提着纸袋在咖啡店门口踌躇了两秒后才走进去。

　　苦涩醇厚的香气充斥了整个空间，褚玥找了个角落坐下。
　　等待咖啡制作需要五六分钟的时间。

　　她低头去看袋子里的缎面礼盒，包装上印有蓝色的星星刺绣。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正失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褚玥？”
　　带着试探的语气，似乎不太确定。

　　她表情一怔，放下礼盒昂起脖子，不解的目光径直对上面前站着的瘦削女人充满惊喜的双眼。

　　“真的是你？”来人笑意盎然，轻声和她说起来意：“刚才看后背我就觉得眼熟，所以专门过来确认一下。”

　　盯着眼前人素净的脸庞，褚玥的视线落到她漆黑的瞳孔，脑中顿时一闪而过，想起了这人是谁。

　　读高中的时候，她们班里有一个女孩子身体很弱，经常请病假。
　　褚玥当时是班长，所以常常陪她去找班主任开请假条。
　　那个女孩子，叫作孙菱凡。

　　“好久不见。”她站起身，语气忍不住带上喜悦。

　　毕竟自打毕业来江城读大学之后，她和之前的同学就基本断了联系。
　　如今能碰上，也算是特殊的缘分。

　　“你现在也在这边工作吗？”
　　她下意识问。

　　孙菱凡在她对面坐下，摇了摇头。
　　“没有，我这次过来是陪家人一起来这边旅游的。”

　　顺着她的视线，褚玥看到了坐在店外长椅上等待的一对年轻父女。

　　“你结婚了？”她一脸讶然。

　　“嗯。”孙菱凡勾了勾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大学毕业之后，当时的男朋友跟我求婚，我答应了。”

　　虽然这些年两人并没有接触过，但褚玥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过得很幸福。

　　毕竟改变如此明显。
　　曾经那个病弱内向的小女孩，现在不仅面色红润，性格也变了很多，看上去生机勃勃。勾唇笑起来时，眼里灵动的眸光似乎比头顶的太阳还要耀眼。

　　勾起嘴角，褚玥被她的幸福感染，为她送上由衷的祝福。

　　两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就往事聊了几句，高中时期的记忆也随着交流逐渐在脑海中变得生动。

　　只是不可避免的……
　　这些往事里，总会涉及某个人。

　　虽然孙菱凡已经很小心地去避免提及秦书的名字，但就像曾经同学们开玩笑时说的那样——

　　褚玥是秦书会刻到墓碑上的人。
　　反之亦然。

　　她的人生里。
　　秦书是永远避不开的话题。

　　“其实半个月前，我回过一趟厘镇。”
　　孙菱凡停顿良久，终于还是开口。
　　“我去看了秦书。”

　　瞳孔控制不住地颤了颤，褚玥无意识地开始搓动手指。
　　沉默两秒后，她突然勾唇笑，语气里带着诡异的平静。
　　“谢谢你还挂念他。”

　　“毕竟我们曾经是同学。”孙菱凡说话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惆怅。

　　“而且我听墓地管理员跟我说，其实这些年去看望秦书的人非常多，都是我们当年班上的同学。”

　　“大家都很想他。”

　　褚玥听着，心脏忍不住皱缩起来。
　　她仓促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两口，苦涩滚烫的液体在食道中穿行，抵挡了汹涌而来的痛感。

　　大家都去看他了。

　　眼睫垂落，她轻轻勾了勾唇，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他要是知道了。”
　　“应该会很开心。”

　　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那你呢？”
　　孙菱凡盯住她，眼神里流出心疼。

　　褚玥的身体整个僵住，瞳孔放大，耳膜处也传来刺痛的鸣响，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只余下孙菱凡担心的问候。

　　“你现在，怎么样？”
　　她低声说，语气柔和又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褚玥才终于从茫然无措的状态里抬头，手上柔软的指腹被她搓得通红，眼里藏着猩红色的细密血丝。

　　“我现在挺好的。”
　　她语气平缓地说。
　　“当年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

　　真的放下了吗？
　　孙菱凡一言不发。

　　她听出了她话里强装的镇定。

　　毕竟看望秦书的那天，管理员递来的来访者名单里，没有褚玥的名字。

　　就像当初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一样。
　　她从未去他的墓碑前看望过。

　　这怎么能是放下了呢。

　　临别时，站在褚玥面前，她看着她那双眼睛，伸出手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要过得幸福。”
　　她对她说。

　　片刻后，收到了女人温柔的回抱。

　　“嗯，你也是。”
　　褚玥的嗓音有些哑。

　　回去的路上，孙菱凡撑着胳膊，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记忆。

　　高中时期的她因为秦书在同龄男生里过于优渥的长相和身段，也曾暗自对他动过微小薄弱的春心。
　　但因为性格腼腆，一直到快高考，她都没能和他说上过几句话。

　　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放弃了这种完全因看脸而产生的情愫。

　　直到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
　　同学们约着晚上一起聚餐。

　　年少的她想着毕竟暗恋了这么久，眼下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多少应该再和他说句话。

　　餐厅包间里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才走到秦书身边，像其他同学一样，故作镇定地跟他碰杯。

　　“毕业快乐。”
　　她低声说。

　　秦书缓慢地抬了抬眼。
　　“嗯，毕业快乐。”

　　像烟花一样猝然炸开的喜悦之情让她久久难以平静。
　　但她也非常清楚，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到此结束了。

　　走出餐厅，头顶月光明亮皎洁。
　　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却意外发现口袋里的手机落下，只好回去寻找。

　　步子最终在楼梯拐角停下。
　　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窗纱飞舞，两个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褚玥正双手撑着栏杆，脸颊两侧酡红一片，看起来似乎是喝醉了。
　　水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秦书则安静地站在她身侧。
　　他十分有耐心地听着她胡言乱语，垂眸看向褚玥时，眼神缱绻又撩人。

　　在外人眼中一向冷情淡然的人，唯独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会流露出内里柔软的一面。

　　她看着两人的亲密无间，却意外地并未感到难过。

　　或许是因为她对秦书的感情并不深。
　　又或许是因为，褚玥其实也是她心目中很喜欢、很倾佩的人。

　　总而言之，她最后并未打搅两人的暧昧时刻，拿了手机后便直接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天之后过了才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就又见到了秦书。

　　这次却是在葬礼上。

　　秦书死了。

　　而褚玥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她像是失踪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同学们的交际圈里。

　　后来同学聚会时，偶尔有些人会恶意揣测褚玥不出现的理由。觉得她一定是因为不想承担精神压力才逃走。

　　但孙菱凡总会阻止他们。
　　因为她很清楚褚玥不是那样的人。

　　“妈妈。”后座的女孩突然唤她。
　　她仓促地从回忆里醒来，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女儿口齿不太清晰地说：
　　“有人给你转.账！”

　　她不解地接过手机，点开屏幕，上方的备注显示为刚刚才加上的褚玥。

　　除了转账记录，还有两句话。

　　[抱歉当初没能参加你的婚礼，这是一点心意，祝你和你的家人岁岁如意]

　　[也谢谢你去看秦书]

　　-

　　早上出门的时候，秦言曾经问过她今天的动向。了解了之后，他主动提出下午可以去接她。

　　眼下时间卡得刚刚好，她刚走出商场大门，手机上男人就发来了消息。
　　[我到地下车库了。]

　　[好，我现在下去]
　　慢吞吞回复完对面的消息，她沿着电梯走进地下车库。

　　冷气在这里格外厚重，她边走边忍不住摩挲暴露在外的胳膊。
　　好在秦言的车停得并不远，她很快便找到了位置。

　　他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
　　没有叫司机。

　　褚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手里的纸袋被她随手放在腿心。
　　她侧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应付秦言的问题。

　　“买了什么？”
　　“领带。”

　　“……给我的？”
　　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秒。

　　褚玥皱眉，扭头看他。
　　“……不然还能给谁？”

　　秦言眸光顿时一滞，他坐直了身子，故作无意地问。
　　“怎么突然想起送我领带？”

　　褚玥打开纸袋的动作略微僵硬。
　　因为之前弄脏了一条。

　　具体怎么弄脏的她并不想回忆。
　　也不希望他回忆。

　　所以沉默了半天，她只能语气僵硬地回答他：“想送就送了。”

　　准确一点来说，这也不是送。
　　是还。

　　但秦言并不知道她的内心想法。

　　所以从他的角度来看，就是褚玥在昨天两个人明明都吵架了情况下，还要主动给自己送东西。

　　而且送的还是领带。
　　这件东西对异性来说，似乎不是普通关系可以送的。

　　秦言的心脏此刻像是被摇晃了的气泡水一样，开始咕噜咕噜往外冒泡。
　　他努力地平息那股莫名的激动。

　　“谢谢。”
　　他故作矜持地看向窗户外面，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客气。”
　　她随口说。
　　“反正刷的是你的卡。”

　　秦言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汽车开始往家里去。
　　路上褚玥靠着车窗发呆，咖啡厅里孙菱凡的那些话时常在她脑中回想。

　　无论是妈妈还是她，说那些话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她能够从秦书的离世中走出来，获得真正的幸福。

　　可这一切哪有这么简单。
　　如果真的能走出来，她就不会和秦言结婚领证了。

　　那张脸是她用来提醒自己的工具。
　　她不可以忘记秦书。

　　秦书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家人了。

　　如果连她也忘记他。
　　那秦书才是真真正正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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