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不是雪(温周温)

作者:松风如在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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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背篇(下)



      也不等他们答腔,叶白衣身形一晃,剑已出鞘,劈头便向周子舒攻来。
      龙背剑宽大沉重,一般人连提起来都吃力,却被他舞得呼呼生风,有千钧之势。但周子舒并未接招,轻跳闪避之际凝聚内力,在叶白衣剑脊上侧推一掌,将他的攻势扭转方向。
      叶白衣剑招受阻,却并未停下,顺势回身一个斜砍,又向着温客行去了。只听“当”的一声,折扇与剑刃相触。
      温客行从前在叶白衣这里吃过亏,如今加倍小心,真气聚敛护身,先用外家功夫与他拆招。三人在屋顶上兜兜转转,你进我退,顷刻间风起云卷,震动屋梁。
      周温二人心有灵犀,只是着意阻拦叶白衣离开,并不与他争高下,可越是这样,叶白衣反而越是不快,出手愈发变得迅猛,一招封山剑毫不留情向温客行颈间扫去。
      趁温客行后退之时,他身形一飘,下一秒已落在周子舒后方。
      “拔剑!”叶白衣一声大喝。
      掌风凌厉袭向周子舒后心。“阿絮!”温客行变了脸色,折扇一翻,扫起脚边瓦片,立时飞射如雨。叶白衣以龙背为盾抵挡,却仍未放过周子舒,紧接着又是一掌。
      周子舒被逼到屋檐,身子一倾,脚底却十分稳当,竟反手向上攥住了叶白衣的手腕。
      一时间,周子舒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叶白衣也是一停,但很快反应过来,将臂肘甩开。周子舒借势飞起,落到温客行身边。
      温客行用目光朝他探询,却见阿絮表情复杂。来不及疑惑,对面叶白衣已再次出手,周子舒这次不再相让,掣出白衣剑,道一声“得罪”。
      白衣与龙背皆是容长青所铸,但却形制殊异。龙背宛如其名,雄劲刚硬,白衣剑则机锋宛转,绵里藏针。二者长短互补,龙背原是容长青自用,白衣无名,送给叶白衣后得名,又辗转到了秦怀章那里。
      两剑再度重逢,却是物是人非。
      周子舒的剑法圆转绵密,如四两拨千斤,于龙背搅动的滚滚剑气之间寻着缝隙刺向叶白衣。只是叶白衣毕竟非等闲之辈,总教他差了分毫,够不到紧要处。温客行见他俩忽然认真比划起来,愣在一旁插不上手,联想到周子舒方才的奇怪表情,越发迷惑。
      剑光闪闪之中,周子舒忽道:“起!”瞬间剑身抖动,如长蛇般咬向龙背。
      刃尖相触,一阵嗡嗡作响,白衣剑即刻弯成弧形,贴着龙背剑缭绕,如柔藤缠树,直抵剑格。叶白衣的手臂随之震动。原来这一击看似是以剑进攻,实则将一股真气倾注于剑身,他反应过来时已中了招。
      半边身子一麻,叶白衣陡然松手,龙背沉沉坠下,直接穿透屋顶,扎入了半截。
      “果然精进了不少。”
      他轻呵一声,周子舒已收了剑势,退至温客行身侧,神态却怊怅若失。温客行在他耳边轻问:“阿絮,方才是怎么了?”
      “我……”周子舒停顿一下,低语道:“我刚刚无意中摸到了他的脉象。”
      叶白衣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大不了,还值得你们说悄悄话?”
      他朝温客行一笑:“小蠢货,你曾说十年之内必取我性命,看来老天爷是不用你动手了。”
      温客行睁大眼睛。“老怪物你……”
      “饮食了人间烟火,便会开始天人五衰。我本就活得比别人久,衰竭自然也会更快。”叶白衣坦然道,“我不说,就是看不得你们这样小心翼翼容让我。你们两个别说是对敌人了,就连从我这老头子手里抢一样东西都不落忍,此去怎能成事?”
      说着运气将龙背剑提起,重新插回剑鞘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他从房顶跳下,温客行和周子舒对视一眼,也随他回到庭院中。周子舒道:
      “叶前辈,我与晋王之间虽有恩怨,可一事归一事,你开口就要我杀他满门,是何道理?”
      “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你若杀他一人,树倒猢狲散,因此而失势的人都会恨不得踩你们一脚,更遑论他的子女亲眷了。”叶白衣在廊前台阶上坐下,朝温客行抬抬下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小蠢货尚能在鬼谷隐忍多年只为报仇,你又怎能知来日不会有人找上你们。”
      “可我们也不能为了一己的安宁,便让那许多人平白遭到屠戮。”
      “那么你们的计划,就只有五成的胜算。周子舒,你赌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命。”
      这最后一句戳中了周子舒心底要害。然而温客行即刻接了过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本就不是他一个人要赌。”
      说着衣袖轻轻一扬,向前半步,恍然间,周子舒想起他们与叶白衣初识的那个雷雨夜,温客行也是这般挡在他前头。
      “我们家阿絮是个刀刃向内的性子,他自责自罚,给自己打钉子,全因为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轻轻松松活着。他好不容易才从自我折磨中逃出来,你还要他再重新背上良心债吗?”
      周子舒没料到温客行竟抢在他面前说了这么一大通,一时间心中难言的感动。叶白衣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打了个圈,忽然哈哈大笑。
      “原以为你们两个这几年隐居修行,已经练成了什么无趣的剑圣剑仙,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你们两个且成不了仙呢,还是那天生一对儿的蠢货加笨蛋。”
      说着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示意周子舒和温客行上前,二人看时,手中已各被放上一枚圆溜溜的丹药。
      “你们喝的酒是用雪芒草酿制的,这草其实还有别的功用。”叶白衣道:“雪芒草每十年才开一次花,月盈则开,月亏则闭。这药丸是花粉所制,于普通人毫无用处,但对于练过六合心法的人来说,却能使他们离开极寒之地之后,暂时吐纳无碍,任凭物换星移,如白驹过隙一般。”
      “你既有这药,自己为何不……”
      温客行问了一半,便意识到了答案。
      “我也不是没吃过,当年只为了下山去找容炫那小畜生,可惜却是无功而返。”往事如烟,叶白衣眼如古潭,波澜不惊。“我如今只想要痛痛快快的走一遭,若再吃这玩意儿,像个活死人一般,那还有什么意思?”
      见他们俩不知说什么的样子,叶白衣少有的正色道:“生而为人,便跳不出七情六欲,功过是非。你们既然选择继续作为人活下去,那便要承担作为人的后果。尽了人事,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周子舒心中激荡,一旁温客行亦将那药丸紧紧攥着,眉眼间竟有些哀戚。他虽总与叶白衣唇枪舌剑,八字不合,但这世间让他重视的人并不多,早早失去了父母的温客行,不知不觉已把叶白衣当作一个让人头疼的长辈。周子舒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两人不约而同在叶白衣面前跪下,俯身一拜。
      叶白衣吓了一跳,恼火道:“喂,我还没死呢!”
      看到两个年轻人脸上的庄重和不舍,他既无可奈何,心里也泛起一丝奇异的酸楚,想来自己一辈子漫长遗憾,临了末了,终究也听到了回响。
      “也罢,反正早晚都要交代,干脆就趁这时说了吧。”他双手一抄,对周子舒他们道:“我死后,你们就将这龙背宝剑与我葬在一起,选一处暖和的地方埋了。每次来祭拜时一定要有酒有菜,至少要十个菜,荤菜要比素菜多。还有……”
      “你有完没完,”温客行失笑,“等你真的要死的时候再说吧!”
      “小蠢货,先顾好你自己吧!”叶白衣起身走向院外,临出门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雪芒草花雌雄成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人同服,下山后便能遥遥相感,如鱼得水。”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晚上关起门自己琢磨去!”话音犹在,叶白衣人已没影了。

      ***
      周子舒刚用剪刀夹了烛花,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响。他转过身,不禁微微一怔。
      温客行走进来,神色与平日并无不同,一身衣裳却艳红似火,叫人眼前一亮。
      自从上了雪山,白了头发,温客行装扮也变得素淡起来,原先那些颜色鲜亮的衣裳大多压了箱底。此刻见他一袭红衣,烛光之下顾盼生辉,周子舒内心颇有感慨,忍不住多看几眼。
      “几年都不见你穿这样衣裳了。”
      温客行笑道:“在雪山顶上又不似行走人间时,就算是鲜衣怒马,扮作翩翩公子,也无人喝彩呀。”
      “怎么就无人了,”周子舒皱眉道,“穿来给我看不行吗。”
      骤然被他这么说,温客行心中一荡,竟也有些耳根发热。兀自平定着心神走到他跟前。“阿絮,你可知我为何换这衣裳?”
      见周子舒一副不想中计的防备模样,他便叹息道:“这可是战衣。此次下山,我这打头阵的,总得有些气势才行啊。”
      周子舒却伸手勾住他束腰的布料,顽笑似的轻轻扯了扯,“气势倒是有了,只怕你这一路招摇过去,还没到晋州,就已是人尽皆知了。”
      “那又怎样,”温客行笑吟吟,“我就是要他们都知道,谁找阿絮的麻烦,我温某人就会变成他的麻烦。”
      周子舒勾动嘴角,手上却无情一掐,直掐得温客行龇牙咧嘴。
      “阿絮!”
      “奇怪,怎么好像没什么感觉?”周子舒看看自己的手掌,叶白衣说他们双双服下药丸,便能遥相感应,温客行方才的疼痛他可一点没感觉到。
      温客行揉着腰侧,知他是故意,扁了扁嘴唇抱怨道:“老怪物的意思是说咱们心意相通啦,哪有你这么曲解的。”说着也去钳周子舒的腰,两人打闹之间便慢慢贴作一处。
      “阿絮,”耳鬓厮磨时温客行道,“这药丸,怎么听都不像是正经东西……什么如鱼得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那说得不就是咱俩现在?”
      他情动正酣,讲话也气喘着断断续续,周子舒心说你怎么连办事时也话这么多,俯身吻去,却见温客行一缕银亮的发丝咬在唇角,眼色凌乱朦胧却又不带半点狎邪,让人不由得生出怜惜。于是放缓了动作,却在温客行耳边唤道:“衍儿……”
      温客行浑身一激,险些即刻失了守,咬牙道:“阿絮,你也太坏了,偏在这时候才拿这名字叫我。”
      “你不喜欢?”
      “我……”温客行嘴不饶人,唯独在他这里总是吃闷亏,又由着他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方才趁周子舒温存大意时一个翻身抱住他,将额头抵在他胸前。
      “师兄可要教我讨回来。”
      周子舒看着他抬起头,眼睛湿润却又带着渴望,忍不住感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不管做什么出格的事都让人很难不对他心软。
      很快他便不再有余力思考这问题,温客行搂住他,双手从后面紧扣他的蝴蝶骨,然后逐渐向下。温客行的手指带着凉意一点点拨弄,反而更刺激了触感,一番下来,周子舒只觉连骨节都酥麻了,那人还故意道:“阿絮身上可真热。”
      “明明是你太凉。”
      “我哪里热,你还不知道?”
      周子舒懒得理他的浑话,伸手将他的手扳过来,与自己双掌相抵。“老温,你现在运功试试。”
      温客行眨着眼,“阿絮,你还说我花花肠子多,我看你才是……”话说一半便觉得掌心一股真气传递过来,即刻游走周身,连忙闭上嘴配合周子舒。这一遭运功时,寒暖相移,尤其是阴跷一脉,沿着那不能言说之处一路绵散,如水中火发,雪里花开,两人俱是心神震荡,不同以往。
      或许真的是丹药的效力,仿佛有一缕细丝将他们的神识冥冥连接起来,即便身体分开也不曾中断。
      待到平复下来,彼此却都没有睡意。夜深人静,就那么互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点点等待天明。终于,温客行披衣起身,周子舒随之一动,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
      “放心吧,阿絮。”温客行将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眼神安静悠长。“我可不能死,我还得回来给念湘庆周岁,给老怪物养老送终,一大堆的事等着做呢。”
      他顿了顿,又说:“我反而比较担心你。阿絮,我要对付的是一个人,可你……”
      “别磨蹭了,温大善人。”周子舒知道临别之际,越是缱绻越难行,他强压着情绪,在温客行肩窝捶了一下。
      “等这桩事完了,回来时莲花也该开了,让成岭他们把山庄外面的池子疏通了,再给七爷他们捎信,一起赏花喝酒去。”
      温客行凝视着他明亮的杏眼,万千说不出口的话,也不必再讲出来。
      “好。”

      五日之后,晋王府。
      “禀王爷,有人求见。”
      “果真自己上门了么……”
      虽已入夏,晋王仍披着一层外氅,面带病容。他倚在榻上,眼中闪动着阴冷的光。“给我看清了,来人可是周子舒?”
      “呃,”属下支吾道,“不、不是……”
      “什么?”
      “不好意思,我姓温,”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在下温客行,前来拜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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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龙背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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