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你大梦一场,许我一世黄粱

作者:巷小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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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蔻〔二〕


      因为宫外办骑马会的缘故,今日的皇宫内格外冷清。江瑾年穿着御用司新送来的春衫,在御花园里慢吞吞的走。

      自从曾经因为好奇天上飘着的风筝而偷溜到御花园冲撞到贵妃娘娘膝下的五公主,被狠罚后的他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里宽阔无边的大花园放到此时看来,也不过一上午便能走完。而那小时候看着高大艳丽的花草,也变得渺小了起来。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今日天气正好,江瑾年在御花园里绕了一圈,然后在一架花藤缠绕的精致秋千下停步。

      江瑾年默默的在那秋千下驻足许久,最终却只是敛去眼底的复杂,转身离去。

      也不知,林烟烟在骑马会上玩得如何了呢。

      夕阳渐落,到了该回程的时候了。

      江瑾淮招呼着把人从场上喊下来,林烟烟难得没有闹着要多留,兴许是难得出来闲逛真的玩累了,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慢吞吞的跟在帮忙牵马的马夫后面走。

      小丫头累极了,脑袋垂着,一点一点的,摇摇晃晃的身姿仿佛下一瞬就能倒下似的。

      江瑾淮没脾气的叹息,紧走几步赶上去,在林烟烟险些被脚下的卵石绊到前一把把人拉过,顺带脚踢走了那碍事的卵石。

      “累了?”

      林烟烟呜了一声,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扯住了江瑾淮的衣袖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

      “殿下……”旁边跟着林烟烟来的林府女婢要上来接过昏昏欲睡的林烟烟,却被江瑾淮摆手制止。

      “闷了这些日子才难得出来玩一次,怕是还没尽兴呢。”江瑾淮拍了拍林烟烟的脑袋,只见小丫头抱着他的袖子不撒手,眯着眼像是睡了。

      可真是累坏了。

      陪着林烟烟闹了一天,江瑾淮也是有些疲倦。另一只手扶住林烟烟的肩怕她迷迷糊糊的滑下去摔着,一边用眼神示意随从把马车赶来。

      林烟烟动了动,两只手软绵绵的抬起,牢牢抓住江瑾淮昂贵的衣衫,把脸埋入丝滑的绸料里,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江瑾淮腰间的束腰被抓的有些歪散,腰间垂落的玉佩流苏晃动着,与林烟烟腰间的墨玉一高一低,像是交缠相印的墨蝶。

      那本就是同一块玉料打磨而成的两块玉佩,刻着相似的祥云翠竹。唯一的不同,便是那祥云里不起眼的“烟”“淮”二字。

      江瑾淮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妹妹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不久,白白嫩嫩的,捏上去软软的。

      那时候的林砚书,最护着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宝贝妹妹,每次江瑾淮哪怕是多动她一下都不允许,生怕是碰碎了。

      江瑾淮从小生长在皇宫锦衣玉食,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库房里的字画文玩、金杯玉盏、绫罗绸缎……只会比林砚书要多要好,绝对不会比他缺。

      偏偏的,林砚书有妹妹。

      他没有。

      可恶,被比下去了。

      就在林烟烟被锦被抱着抱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让江瑾淮一见就心生欢喜,可那林砚书防自己好似防贼一样,这让江瑾淮很是憋屈。

      那是林砚书的妹妹。

      不是他的。

      那年的江瑾淮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乘着林砚书一个不注意的功夫,把好不容易哄睡着的林烟烟给戳醒了。

      林砚书气的,当时就把自己推出了林府大门,竟还吩咐家仆护院,严禁自己靠近那位宝贝妹妹的小院一步。

      堂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四皇子哪受过这冷板凳的待遇,可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就算林府的护院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他是真打不过看上去文文弱弱实则骨骼清奇武艺惊人的林砚书啊!

      那货护起犊子可真惹不起啊!

      当日,江瑾淮便嘟着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跑进了母妃的宫殿,哭闹着要个妹妹。

      这让江瑾淮的母妃徐婕妤很是为难,毕竟这事你求她没用啊,这得你老爹配合啊。可五六岁的孩子不通人事,左右拗不过他,徐婕妤只好胡乱答应说尽量。

      江瑾淮顿时心满意足。

      然而一转眼,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已经会跑会跳,会拿枪会挽弓了,江瑾淮却依然没能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妹妹。

      但不重要了。

      马车被赶了来,江瑾淮俯下身把睡熟了的红衣小姑娘拦腰抱起,抬步上了马车,安顿好。

      掀开车帘,江瑾淮望着边关的方向哼哼两声,有些幼稚的想:林砚书,看见你的妹妹了吗?

      哦,她现在是我的了。

      因为江瑾淮的嘱咐,马车走的不快,力求平稳,免得惊醒车上的小姑娘。

      然而却走了没几步,马车缓慢停了下来。江瑾淮抬起了眼,还来不及发问就听车下的侍从敲了敲木板车厢,“殿下,是二皇子。”

      二皇子,虽在皇子中只排行第二,但却是皇后娘娘膝下的嫡长子。

      掀起车帘,就见素日鲜少碰面的二皇兄手中随意的转着一柄合拢的折扇,瞧见自己掀开车帘,露出其恰到好处的笑。

      “四皇弟。”

      “见过二皇兄。”

      两辆马车交错,几乎堵住了整条原先还算是宽敞的街道,好在这处行人不多,再加上时候不早,不必担忧拥堵。

      江卿不动声色的往车窗里更深的地方撇了一眼。如他所料,车厢内昏暗,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刚巧碰上,四皇弟可要一道回宫?”江卿的目光从车厢深处撤回,落向了江瑾淮,嘴角温润如玉的笑多了几分摸不透的意思。

      江瑾淮自认和这位二皇兄可谓是毫无交集。这么多年来虽说互为兄弟是居住在同一片皇宫之下,但这位皇兄行事向来低调,也不爱出宫,平日里出了家宴或者一些大型活动,几乎是彼此难见。

      怎么今日忽然就起了兴致来找自己搭讪了呢?江瑾淮平时或许是神经大条了些,可到底是位皇子,电光火石之间不由想到了些不好的念头。

      “那可不凑巧了啊皇兄,我这难得正大光明的出宫一趟,还想再多逛个几圈呢,怕是不便皇兄同行了。”江瑾淮脸上带着素日里闲散惯了的笑,态度说不上恭敬,也算不上不敬。

      拒绝倒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见江卿面色略微显出些遗憾,手中的折扇随意的在车窗上敲了敲,“这样……倒可惜。那便不扰皇弟好兴致了。”

      “恭送皇兄。”

      看着对方马车远去,江瑾淮收起了面上的散漫,放下车帘微微拧眉,“走吧。”

      “送表妹回永安候府。”

      草长莺飞,日子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永安候府里的樱桃花开了又落,终于到了收果子的季节了。同时,边关捷报频传,不过多久林家军就可结束战火硝烟,班师回朝。

      林烟烟一起床,就听见窗外吵闹的很,问了侍女才知道是樱桃熟了,为了防止熟透了的樱桃落地糟蹋了草坪,几个人正手忙脚乱的去摘呢。

      “我也要去!”

      林烟烟穿了一身玄色纹金的劲装跑到了最大的那棵樱桃树下,挎着篮子把梯子上的小厮喊了下来,自己亲自去摘。

      “大小姐不可啊。”

      看着林烟烟不踩梯子,三下两下窜到了樱桃树的高处,也是果子生的最红艳的地方,下面的人惊的大气都不敢出。

      这小祖宗要是摔了个三长两短的,他们有七八个脑袋也不够主子家问责的啊。

      林烟烟可不知道做小厮的心惊肉跳,高高兴兴的摘了一篮又一篮的红樱桃,“传信给表哥,我想进宫。”

      她想起江瑾年那光秃秃的冷宫,想来以前是没福气吃上这第一口樱桃的。林烟烟这个小没良心的,借了四皇子的名义入了宫,拎着食盒直奔的却是皇宫最西处。

      上一次林砚书寄来的家书,林烟烟是在长春宫拆开的。只见少女轻车熟路的用腰间短小的黑刃匕首挑开花纹繁复的蜡印,抽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纸页来。

      “阿兄可真是的,身在边关都要时时刻刻过问我功课。你说他不会私下也给我那老夫子也去了信过问我最近功课吧?完了,我这几日可都偷偷溜出来寻你,别说课业了,我连那老头面都没碰上几回,他不会到我阿兄面前参我一本吧?”

      林烟烟倚坐在院子里一棵不太高的歪脖子枯树上,仰头展开信纸边读边抱怨。江瑾年在树下昂首望向林烟烟手里的家书,却只能艰难的辨认出几个似曾相识的字形。

      她识字好多啊……江瑾年垂下眼眸,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树枝。

      虽然林烟烟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没个女儿家正形的模样,可事实上的她,却比她表面上看到的要耀眼得多。

      他想起宫人们闲暇时的嚼舌根,知道她出身侯府,也是候府里唯一的嫡姑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

      而自己,哪怕生为皇子,却也是个不受待见的。父皇的厌恶,使他和母妃在这冷宫中举步维艰,任人凌辱。

      春天里的冷宫依旧破荒凉破败。他站在枯树下,手里握着一卷林烟烟送的书。

      江瑾年早就过了上学堂的年纪。宫中有专门供皇子念书的书院,江瑾年无意中去那书院周边转过,却没有踏入的资格。

      “江瑾年,你瞧我给你带什么了?”

      是林烟烟来了。

      手中食盒掀开,是一颗颗晶莹饱满,鲜红剔透的红樱桃。江瑾年看着,眼里先是诧异,随后又是迷茫,“这是何物?”

      “是樱桃,我亲自摘的。”林烟烟少见的玄色衣衫被弄得脏兮兮的也忘了换,一心只想给小可怜送上第一口樱桃来,“你不会不认得吧。”

      他见过,但不知这便是樱桃。

      江瑾年目光从林烟烟红彤彤的脸颊上,又落到她玄衣上的金丝纹路上,眸光暗了暗。

      在那个凛冬和她初次相遇后,或是看自己可怜的缘故,林烟烟总是待他特别好。给他吃喝不愁,衣衫家具。

      只是可怜他吗?

      背在身后的论语快要被自己捏变了形,因为他没有启蒙老师,也不曾入学堂学过识文断字。

      直到林烟烟的到来后,她不仅给了自己吃饱穿暖,偶尔还会教他一些自己每日新学的知识。

      也是林烟烟从家里带了些积灰多年了几册启蒙书籍带了来。

      江瑾淮带来的宫人都是常用字的,但能帮助江瑾年的也仅仅只是这些了,再多的含义理解性东西,就全靠他自己了。

      江瑾年求知若渴。他够聪明也够努力,学的虽然苦了点但也是收获良多。渐渐地,他意识到了什么叫伦理道德,什么叫人情世故。

      什么叫做尊严。

      然后,他开始排斥林烟烟对他的好,因为他不想被人可怜被人同情,而且林烟烟的好,他无以为报。

      因为林烟烟,让他接触到的以及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让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接受她对自己毫不吝啬的好。

      也是,这点施舍对于素日生活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应当这是洒洒水般的不在意吧,可落在自己手里却像是天大的恩赐。

      若是她对自己有所图谋,那他或许还会好受点。可每次对上林烟烟干净澄澈的眼眸,江瑾年只感到无尽的羞辱与难以自容。

      粗枝大叶惯了的林烟烟察觉不到江瑾年情绪的低沉,自顾自的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旁边的小宦官让他寻个果盘装好端来。

      江瑾淮给长春宫挑来的人嘴巴自然是严实的,哪怕看着侯府小姐对着冷宫的破落皇子再如何好的匪夷所思令人咂舌,也只能闷在心里嘀咕。

      那为叫黄石的小宦官向来机灵的很,快快端了果盘上来,一双油滑的小眼在两位小主子上飞快的扫过一轮,又拱手退下了。

      林烟烟武将世家,向来跟着阿爹阿兄以及候府里来来往往的那些武将们五大三粗惯了,也没察觉出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何不妥。

      江瑾淮原先是不愿林烟烟和那个废弃皇子过多牵扯的,但林烟烟因为性格和那些世家闺秀们太过迥异,反而私下被人念叨举止不端。

      林烟烟不爱和他们相处,平常世家也都因为那些风言流语不和林烟烟来往。

      可江瑾年久居冷宫,别说是皇城外那些王公贵族们的家长里短的,怕是连自己皇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兄弟姐妹们的脸都认不清呢。

      江瑾淮少见林烟烟和谁相处得好,更是少见林烟烟能和谁玩的开心。所以江瑾淮内心再清楚这样做有何不可,也只好为了林烟烟能高兴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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