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晚风

　　7.

　　-

　　灼眼的正午阳光落进来的时候，姜吟刚懒洋洋地叫助理把她的手机拿过来。

　　“有点晒，拉上窗帘好了。”她接过手机，拉上了纱窗。

　　话音刚落。
　　不远处的造型师就开了口。

　　“今天就确定要这两套了喔？那剩下的，我让品牌方那边带回去了。”

　　姜吟嗯了一声，又起身，往厨房走。

　　“一大早就来送衣服，这几个小姑娘也辛苦了，我请她们吃个下午茶吧。”她说。

　　“好了大小姐，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闲呀。”造型师笑，“你不如在品牌方那边多说点好话，让上司奖赏她们。”

　　“噢。”姜吟从冰柜里拿出几个小盒的雪糕，给她们拿过去，“那吃个冰淇淋。”

　　下周她有个时装周要出席，内场外场的两套造型，今天就得定下来。

　　选衣服这事姜吟还是乐意的，每次都把自己当作在打扮的洋娃娃，她小时候就最喜欢玩这些。

　　现在就是打扮自己，还算是挺有趣的。

　　工作人员道谢离开后，姜吟正要跟造型师开始讨论妆容的问题，手机忽然一个振动，弹出来微信消息。

　　艾青：【我很怀疑，你跟顾时缊关系真的很差么？】

　　姜吟有些疑惑，但还是回复：【怎么了？】

　　艾青：【就是突然想问，总觉得你们俩有时候像是在打情骂俏，不像是真的关系不好。】

　　她的手忽然在半空停顿，指尖在输入法上点了好几次，又收了回去。

　　“姜女士，我觉得这次既然是春夏季，我们就走轻盈一些的风格如何？简单干净为主，也好搭配这次选的衣服。”

　　“至于你之前说的什么想尝试烟熏妆，这次真的不行哈。”

　　“我们这次就是高贵的玉兰花！”

　　造型师跟姜吟搭话半天，都说完了才发现她没在听，随后叉了叉腰，吸了一口气呵道——

　　“姜！吟！”

　　姜吟这才猛地回过神：“啊？”

　　“跟你说话呢！”

　　“抱歉，有点事，你稍等一下。”姜吟说着，低头又看了一遍艾青发的消息。

　　她敛眸，现在没时间和精力解释太多，所以也只是回复了一句。

　　-【是真的啊。】

　　的确有人跟她调侃说，她跟顾时缊之间哪儿能算得上是关系不好，顶多就是俩小屁孩儿闹矛盾。

　　但姜吟从不这样认为。
　　他人不知，她和顾时缊之间的过往。

　　那些矛盾并不是会被时间抹除的，只是现在成年人给对方留着一丝体面，伪装成已经“过去了”的假象。

　　他们最严重的一次争吵并不是她生日那天，而是在她生日前的某次。

　　那也是这样的一个春天。

　　虽说姜吟这骄纵性子到现在也没改，但少女时期的确更过于执拗。

　　她那会儿还喜欢缠着顾时缊。

　　闲散的午后，姜吟在院子里晒太阳，碰到出来的顾叔叔，她还热情地打招呼。

　　顾叔叔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似乎不喜欢她这个任性小女孩儿。

　　那天是顾叔叔第一次“耐心”地跟她说话。

　　“小吟啊，这段时间我家时缊有重要的考试，你也知道的，到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就是喜欢他那类型。”

　　“哈哈，他收到不少情书吧？我知道，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谁都想尝尝恋爱的味道。”

　　“我有时候管不了，就麻烦你咯，今天他要是要出去，你就帮我拦住他可以吗？”

　　姜吟从椅子上蹭起来，耳根被太阳晒得发烫：“叔叔…你的意思是…”

　　“我是担心他会被别的女孩子骗出去约会。”

　　姜吟点头：“我知道啦！”

　　下午时分的气温攀升惹人烦，太阳晃得她的眼睛都花了，但姜吟都没有离开过小院。

　　两点半。
　　顾时缊从家里出来。

　　跟平日相比，他的确是悉心打扮，穿着浅色的牛仔外套，压着一顶鸭舌帽。

　　看着慵懒却又认真，手里还带了一束花。

　　那束花的包装，是顾时缊自己写的毛笔字，她见过他练书法，所以认得。

　　顾时缊从屋子里出来，多看了周遭几眼，似乎也是怕被发现，他看到姜吟在外面时，好像没放在心上。

　　只是带上门，捧着花，准备从她身边经过。

　　姜吟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

　　最后只生疏、断续地说了句：“不…不要去。”

　　阳光晒在人身上是暖的，但顾时缊的声音却是冷的，他问她：“什么？”

　　这个反问。
　　其实就已经是答案。

　　但姜吟没有放手，她抓着顾时缊衣角的手越来越紧，时至今日，也会记得的牛仔衣料触感。

　　有些磨手，不如T恤那么光滑。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股摩擦力，她那天将他抓得很紧，她没有抬头看顾时缊，只是紧紧抓住。

　　看着地面和院子里微风一吹就摇曳的花。

　　姜吟憋了很久，这次说得清晰。

　　“不要去。”
　　“顾时缊，你不要去。”

　　顾时缊没有问她什么，只是伸手掰开她的手，说：“这些事情不归你管，回家吧。”

　　“不要！”她很坚持，“我不想你去！你为什么要去！我们小时候约好的，你说你长大也会听我的…”

　　姜吟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的执拗，只记得她很失礼、很不受控制，几近疯狂地阻止他。

　　顾时缊掰开她的手一次，她就换一只手继续抓着不放。

　　最后顾时缊没有再掰她的手，而是直接扯开自己的衣角，往前闪躲了几步，让她扑了个空。

　　记忆模糊。
　　但她犹记得那天，手心被衣料摩擦到泛红，顾时缊低着头，没有弯腰，而是一种轻蔑忽视的姿态用余光睨着她。

　　语气十分不耐烦地问她。

　　“你闹够了吗？”

　　短短的五个字，姜吟就明白。
　　她再也不是顾时缊会宠着的小公主了。

　　十七岁的姜吟怀揣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却也没有等到生日那天能和好的机会。

　　所以——
　　是真的啊。

　　他们的关系，是真的不好。

　　…

　　艾青这问题到这里，就没了后文。
　　姜吟也没有深思。

　　一直等到晚上，她才接到艾青打来的电话。

　　“我今天去了趟新悦。”艾青说。

　　姜吟知道她定是因为采访的事情才去的，就问：“难怪你今天问我们关系怎么样，是想让我帮忙吗？”

　　新悦集团的门槛高，上头的人很难采访到。
　　这一点倒是众所周知。

　　艾青现在不过是个小组长，今年有望能升职成副主编。

　　目前看来，顾时缊那个采访能不能拿下，对她来说的确是很重要。

　　艾青还没回答，姜吟往床上一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她说。

　　“虽说我跟顾时缊的关系不太好，但那也是七年前的争吵了，现在再怎么不好，他也要给我点面子。”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充满体面。
　　那些汹涌的暗潮，就让它继续留在暗处吧。

　　“正好我欠他外套的人情，再欠一个，可以一起还。”

　　“不用担心啦，我去巴黎之前，一定帮你把这事儿谈好。”

　　顾时缊。
　　真是令人讨厌的耀眼和存在感。

　　怎么也避不开跟他的接触啊…

　　姜吟又把脸埋得深了一些，随后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话。

　　“没有啦，这事我已经跟顾时缊那边谈好了，他也同意了接受采访。”艾青地语气轻松欢快，“我只是——”

　　“嗯？”

　　艾青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只是跟你分享一下这个消息。”

　　姜吟“哈哈”笑了两声，翻身起来：“那就恭喜啦！好好采访，顺利升职要请我吃饭哦！”

　　“没问题！”艾青说，“不过顾时缊人还挺好的啊，中午有请我吃饭哦。”

　　“是吗？”姜吟半信半疑，“不过也是，出去几年，现在要做新悦的一把手，当然更懂得人情世故啦。”

　　艾青：“嗯。”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通话结束又各自忙碌去了。

　　高楼公寓中。
　　艾青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不知何时跟姜吟展开说。

　　她跟顾时缊的合作达成得太顺利，艾青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顾时缊不是个慈善家。

　　他不会因为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就答应采访。
　　他会答应，不过是看在姜吟的面子上。

　　只是现在，艾青也没想好要如何跟自己“固执”的好友解释。

　　另一边。
　　市区公园旁的别墅。

　　姜吟跟艾青通话后，就窝在床上翻杂志，再温习、熟悉一遍下周会在时装周见到的品牌。

　　手机倏然振动。
　　消息来自顾大魔王。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姜吟：……
　　请别人吃饭，到她这里就是讨债鬼。

　　她没有马上回顾时缊消息，而是先点开备注栏，给这人又加了一条。
　　[小气的讨债鬼。]

　　随后她才回复：【不好意思呢，我行程比较繁忙^ ^】

　　顾时缊：【这两天有空吗？】
　　姜吟：【干嘛。】

　　顾时缊：【不用你请客，我请你。】
　　姜吟：【？】

　　太阳又打西边出来啦？

　　顾时缊：【我周末有商务局，不确定厨子的手艺，我要自己去试试菜，】

　　顾时缊：【你呢，恰好是我认识的人里口味最挑剔的。】

　　姜吟：…………
　　利用她当试菜员就算了，什么叫她口味最挑剔！！

　　人是会成长，会改变的。

　　但不变的是顾时缊，跟七年前一样，还是觉得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最挑剔的大小姐。

　　姜吟对此也不想进行任何解释，她已经过了想跟别人解释自己的年纪。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顾时缊。

　　姜吟：【多谢夸奖^ ^】
　　姜吟：【地址发过来。】
　　姜吟：【不好吃杀了你哦。】

　　但还是有点生气，她气呼呼地把手机往旁边一甩，只用余光看顾时缊的回复。

　　地址等了半天没等到，看到他发来一句话。
　　姜吟刚开始没看清，定睛认真看。

　　——【明天五点，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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