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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
哐当一声,金属的高脚椅撞着桌子角砰地砸在地上。饶梨站在她面前咬着嘴唇,握住她胳膊的手腕,稍微一收。
程楠忙稳住身体站直,瞧了眼椅子,转身盯住她。
她人还在震惊中,发呆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想明白,刚才饶梨是怎么出手救下霍川浓的。
店里突然变得安静,随后听到台球桌那边有了动静。清晰地听见有人骂了脏话,台球杆陆续被扔到桌上,碰撞着台球发出脆响声。
饶梨转过身,然后看向台球桌那边。
在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大概都害怕这样的社会青年。
头发烫染成鲜艳的颜色,身上能被人瞧见的皮肤会纹上很江湖的图案,看起来帅气又酷,他们说话时大多会叼着烟,语气粗犷带脏字,张扬得让你被收了保护费,还不敢哭着告诉爸妈。
比这些还恶劣的人,饶梨遇到过很多。
咀儿街的夜晚,从来不缺罪恶的故事。
父母出事后,爷爷教她武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她防身,而饶梨很多时候,瞒着爷爷,把自己所学的用来行侠仗义。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被霍川浓看见过。
所以霍川浓才会说,见过她一拳把一个混混撂在了脚下,是个酷咖。
黄毛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霍川浓,语气有点着急:“霍哥,赶紧发个话吧。”
又指指同样蠢蠢欲动的红毛绿毛:“肥仔,老鬼也等着呢。”
霍川浓走到座位上,凉凉地瞥了眼程楠,又重新扭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饶梨,特别大声地发话:“都给我坐下。”
“……”
“给你们看看全国武术冠军的可怕实力。”
那头的大哥阿飞一顿,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少女眼如深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气势并不减。阿飞表情平静,目光微微往下,定格在了她莹白的手腕上。
阿飞一顿。
饶梨戴了一只宽白玉手镯,镯子种质细腻通透,颜色纯正。阿飞是做这一行生意的,一眼就瞧出这手镯价值不菲。
很有收藏价值,还很特别。
没等他说话,饶梨顿了一秒,恍然回神,就听到对面那人问道。
“你是谢晋哥什么人?”
饶梨眼皮子一跳,缓缓皱起眉。
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
昏暗的光线中,明哲看见对面握着手机的男人腮帮子微动,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冷笑了一声:“镯子找到了?”
“谢哥,在一个小姑娘手上戴着呢,不会是偷您的吧。”
“不是。”谢晋下巴尖搁在旁边女伴的肩膀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笑,“我给她的。”
阿飞打了个哆嗦。
明哲等他挂了电话,歪头,平缓地笑了一声:“谢总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小美人鱼。”谢晋拖着声音强调,“我救的小美人鱼。”
“……”
三年前,他还记得那天是祖母过世,他心头烦躁,一个人开车去了旨海散心。
结果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有女孩子跳海自杀。
谢晋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第一次管,还是救了一条命。夕阳的余晖下,女孩子从悬崖纵身跃下的身影,像是一条绝望的小美人鱼。
她跳下去已经有一会儿。
谢晋艰难地坐着,额头上挂了层薄薄的汗,然后,他认命地站起身,踢掉皮鞋,确定了一下她落水的大概位置,跟着跳了下去。
把人捞上来,让她平躺在地上,谢晋一手捏住她的鼻子,另一只手拖起她下颏。
安静了一秒钟。
他用嘴对着她的嘴将气吹入,吹完一口气后,嘴和捏鼻子的手同时离开,接着用手压一下她的胸部,以助呼吸。
如此有规律地反复进行。
直到她咳嗽几声,呼吸出现才停止。
女孩子闭着眼睛。
全身被海水浸湿,湿漉漉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嘴里含糊地喊着“爸爸、妈妈”。
谢晋俯下身来,漆深的眼看着她一股一股的泪水,他低下头,倏地拉近和她的距离,声音也带着后怕的哑:“小美人鱼,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他低着嗓子,有点无奈地笑:“还装睡啊,我救了你,连句‘谢谢’都听不到吗?”
长睫毛颤了几下。
她睁开了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蹲在她旁边的男人。
饶梨一顿,不看他,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也没什么焦距,很空洞地看着海面。
没带走她的地方。
上一秒还在委屈地喊爸爸妈妈的小美人鱼瞬间就冷漠无情,谢晋回过头看见她盯着海面如枯井的眼神。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也不知道是经历过什么,眼神像是看透了人间百态。
怪可怜的。
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了“她不会还自杀吧”的念头。
就这么一瞬间,谢晋觉得自己人不能白救,他想了想,起身走去自己车上,拿了一个小盒子回到女孩子面前。
谢晋心道:得让她记得我的人情。
饶梨不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男人是什么想法,他打开丝绒礼盒,拿出一只白玉手镯,叹了口气对她说:“伸手,把这个戴上。”
饶梨沉默地看着他。
谢晋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你欠我一条命,我总得做个标记吧。”
饶梨闻言,听话地伸手,看着他把镯子套在她手腕上。
戴完,谢晋瞥了她一眼:“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遗物,是我的宝贝,我是个付出就要求回报的人。”
饶梨看着他不说话。
“你戴着它,等我回来找你。”男人抿着唇,神情严肃,声音带着冷,拿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了一个名字,“这是我的名字,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儿?”
她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缓慢地拿起石子,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名字。
明哲扭头看向谢晋。
“救了那女孩子,第二天你就去纽约了?”
“嗯。”谢晋捏着酒杯点头,“后来就跟着老头子学做生意,这事儿也就抛到了脑后。”
明哲被他的大方弄得愣了愣:“那镯子,你那么随便就给了,不怕她不还你?”
“当时脑子进海水了吧。”谢晋笑道,“有天老头问起那镯子,我说送人了,老头发了一顿脾气叫我要回来。”
“所以你就回了国还拜托人帮你找镯子?”
“啊。”谢晋恍然,随即又一笑,“这不找到了么?”
他抬眼:“这就是缘分。”
“缘分。”明哲转着酒杯,盯着里面的红色液体,不经意地问道,“跟谢总有缘分的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谢晋想起了海边上写在沙地的两个字:“饶梨。”
*
霍川浓站起来往饶梨那边走。
饶梨手腕上这个镯子,他也是第一次见,以前也没见她戴过,听阿飞那么一问,心想这玩意儿还有来头?
阿飞走到角落给谁在打电话,声音听不清。
饶梨收回了视线。
手镯是她去拿房产证给姑奶奶他们时,顺便一起拿上的,放在书包里怕弄丢,她干脆戴在了手上。
本来今天穿的长袖,稍微注意一下,不会轻易被人瞧见。
刚才见程楠拿起椅子动手,她伸手挡了那一下,扯得衣袖往上了些,不巧才把镯子露了出来。
饶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刻意去遮挡。
程楠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见表哥走来,很不满地说:“飞哥,你怎么怂了啊,就这么几个学生,你还怕他们啊。”
阿飞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饶梨说:“这个不能动,其他几个,我帮你摆平。”
程楠沉默了片刻,缓慢开口:“为什么啊?你怕她?”
半晌。
阿飞为难地表示:“表妹,谢晋,就谢总,你知道吧,你哥我还靠他吃饭呢,谢总的面子不能不给啊。”
程楠一股气莫名地就上来了:“我就是讨厌她,你要面子就走,同样是出钱,你不做,我找别人。”
阿飞笑了一声,声音很冷:“行,你找别人。”
程楠气急败坏地喊:“你把钱还我。”
阿飞从兜里掏出一卷红钞,随意地扔到桌上,招呼了声小弟,转身就走。
“……”
程楠气结。
丢脸的感觉顿时袭来,程楠红着眼睛哈出一口气。
胸腔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烧得她又气又恼。
压抑不住的笑声传进她耳朵里,她回过神,扭头去看霍川浓,气得不轻地吼:“你他妈笑个屁,傻狗。”
“程校花你还找霍哥麻烦吗?我猜你的战斗力比不上霍哥一个小指头吧,就别丢人现眼了。”霍川浓笑道,“咱们刚好准备吃烧烤,要不自个去搬个凳子来挤挤?霍哥今儿心情好,请你吃顿散伙饭。”
“霍川浓你这傻逼去死吧。”程楠愤恨地拿起桌上的红钞,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张狗脸了。”
霍川浓笑倒:“慢走,不送了啊。”
“……”
因为饶梨的原因,程楠找霍川浓麻烦的事儿就了了,红黄绿三人现在可太敬佩她了。
程楠前脚刚出门,黄毛赶紧就叫他们凑一桌,喊服务员给他们桌上一个招牌套餐,很兴奋地问霍川浓:“霍哥,这女侠是咱的新嫂子?看着有点面熟啊。”
绿毛努力回忆了一下,一拍大腿:“霍哥霍哥,我想起来了,这女侠是不是跟你一个病房的啊,你这是近水……近水,水他妈什么来着?”
“傻逼,近水楼台先得月。”红毛磕着瓜子,咬牙道,“古装剧台词不会?不会就闭嘴,别瞎几把说,咱四兄弟的文化水平都他妈被你拉低了。”
“就你他妈有文化?”绿毛不服气,“你他妈有文化读职校啊。”
这边说得起劲,霍川浓拿起筷子,每人手上敲了一下,吼着打断他们的谈话:“都他妈文明点!别脏字儿挂嘴边,谁再他妈说一句,敲烂你们逼嘴。”
黄毛低声:“霍哥我们说的,加起来还没你的多……”
霍川浓冷笑:“仅限你们三,不包括老子。”
他转头看向饶梨,跟看见了仙女似的:“隆重介绍下,饶梨,我同桌,以后她说话跟我说话一样好使。”
绿毛叹气:“不是嫂子啊。”
黄毛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开始担忧地问:“霍哥,就是那个那个饶梨吗?”
“那个……啊,就是那个啊。”绿毛懂了。
小弟们对两人的仇还是有所耳闻的。
没想到见着了真人,顿时惊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霍川浓还没说话,就听到小弟苦口婆心地劝:“霍哥,你不会在追人家吧?”
“人家爸妈都被您老子给……呃,那个啥了,这事放谁他妈头上能忍?”
“……”
“听哥几个的,跪下道歉别追了吧,没好下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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