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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拜见
屋外雪渐停,偶有寒鸦扑棱而去,嘶鸣不断,二妃二奴不持伞缓步前进。
林韵与那淑妃相伴而行,指尖上翘,中指摩挲食指,笑不露齿,红唇晶莹水润,若出水芙蓉,如云似月,动人心弦。
她余光扫向淑妃,心中冷笑不已。
你淑妃又是什么纯善之人,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俩人对于彼此话中话皆是心知肚明,花盆底的高跷踩于松软雪上,发出吱呀声响,林韵以小指绕鬓发,莞尔而笑,双目流光溢彩,情谊流转。
林韵急于维持俏皮无心之形象,抱淑妃胳膊连摇几下,尾音上扬:“好姐姐,春日将近,你可记得要来我院里吃青团子,这苏杭一带的美食我也是近年来空闲才学会,味道甚好,甜而不腻,艾香绕舌。”
打蛇打七寸,淑妃唯美食不可辜负,双目光彩顿溢,声音之中涂添几分少女的欣喜,难掩兴奋与期许:“定不得辜负盛邀,不如汝先描绘一二饱我听欲。”
林韵吭吭两声轻了嗓子,眼由大开转而半睁,仿若故意卖了关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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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团,故名思义,以绿著称,艾汁揉入糯米,辅以甜馅儿,揉捏成团,调好火候冷水烹饪即可。
“如此听来倒是容易。”淑妃磨拳擦掌,眼尾似上弦月,送一寸秋波,两眸清炯炯,让人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也难怪淑妃自入宫以来荣宠不断,光是这欲开还闭的翦水秋瞳就让人险些迷了心智。
林韵悄然退后半步,不欲与身边人对视,心里又惦记着淑妃的本事,心中盘算着如何将她与自己捆绑在一根绳上,做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身后有人踏雪而来,林韵调转身子,步摇以鸟翠辅以珠玉,晶莹辉耀,簪于发上,摇晃不已,只见来人眼自成细线,乖顺俯首——正是督主。
“请太妃娘娘安。”声音不卑不亢,略带低哑。
即便是熟人在这深宫谍影之中也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得大意,只听她礼貌问候:“督公别来无恙。”
“如今雪大,不若请二位太妃坐了步辇。”
风雪入帘,那人起帘的指尖白中带青,视线飘忽而过,瞧着脸色并无几分血色,倒也是权倾朝野才敢如此嚣张地进了宫,既然他说心悦于己不如顺水推舟。
风穿布帘,他弓身落地,流云长靴一尘不染,一脚踏在地上,玄色衣袍掀起一角,冷梅香飘忽入鼻,惹得林韵眉梢微颤。
视线交叠,火光电石。
忽而风卷飞雪,她头上步摇叮当作响,对面那人掩唇咳喘,眼尾略带倦色。
林韵又望,还未开口就听他开口:“早年落水不慎激发喘疾,并无其他病症,还请两位太妃宽心。”
这话滴水不漏,正解了林韵心中困惑。
“无妨。”一直沉默不语的淑妃终是开口,那探究目光让林韵脊骨发凉。
好在林韵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打起算盘,一不留神脚下一个踉跄。
跐溜一下,眼见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林韵挥舞广袖,稠飘锻舞正舞至那人身上,那人只轻轻一揽一送她便又站稳,脸上红晕未褪,还有几分少女的娇羞。
只见她上前几步双手交叠着颔首致谢:“多谢督公相救。”
只听对方答:“无妨,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位太妃互相搀扶上骄之时一声轻叹由远而近:“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这厢林韵如履薄冰,那儿督公倒口无遮拦起来,紧张望向淑妃,见她但笑不语,视线扫至她腰间,一针脚自带乱象之香包印入眼帘,一看便不是出于女工之手,心里起了疑惑。
只见淑妃大胆回望,其目如鹰,捂唇低语:“如今我俩同根同源,相煎何太急,皆是青葱岁月,何不各觅知音幸福。”
“你?”林韵大惊失色,眉尾微颤,半晌只发单音。
“聪明人懂得逢话留九分。”淑妃早已坐定,甲套镶珠,两尾指互相摩挲掌心,视线由下转至右侧又转回平视,炯炯有神。
“草原人果真民风开化,我也正有此意,多谢姐姐提点,日后还要相互照应。”话已至此再打哑谜已失本意。
“自然。”时至今日两女子终是撕开伪善面皮坦诚相待,皆非良人何苦互设谜局引人上钩,倒是颇费一番气力。
林韵垂目沉思良久,余光所见对面之人解腰间香包包于掌心,咬牙切齿:“五年前我本草原上纵马奔驰的公主,又有欢喜儿郎,奈何爱君断头于马下,后忍辱入宫又逢良人,却不想如今还要于这宫中蹉跎岁月,待红杏凋零,容颜即逝。”
“我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与你倒是情投意合,日后便也不必相互算计,做祸水红颜。”林韵慷慨接上,两人握手为盟,眼中闪现狠戾。
两女子说如此霍乱朝纲之话,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去,真可谓是胆大包天,荒谬至极。
两人声如蚊响,所说一字不落地落入督主耳中,骄外踏雪之步微缓,提袖遮脸,掩面浅笑,眼见到了地方停在一旁,低眉顺眼。
淑妃之视线似轻鸿,几经漂浮落于督主身上,再看身边林韵,心上了然,抬手拍抚林韵手背言:“自古有魔镜、断袖之说,尔之所取正也。”
注释:魔镜(女$同)断袖(男$同)
林韵笑而不语,却见这淑妃袖中手与身边那长相俊美的小丫鬟手指交缠,关系看着便是不一般,回以祝福:“淑妃所取自是一样贴顺。”
后面传来踏雪奔驰之声,林韵瞬时收敛神色端起太妃架子,冷目瞥向来人,可不正是去而复返的红玉。
“主子,奴婢见您手炉熄了,给您换了炭火。”她们入宫皆为无根浮萍,红玉只是卑微奴婢,离了林韵不过草履一只,现下谄媚至极,明面求和。
林韵顺手接过,伸手搭于红玉臂上,尾指翘起,面若出水芙蓉,冷目而视。
“叩叩”
红玉慌乱错开视线,不着痕迹推开林韵上前通传,与身后人拉开步余,两太妃莞尔,笑深宫孤寡、叹人情淡薄。
林韵袖中指甲折于掌心,胸中郁闷难忍。
她原不愿参与深宫争斗,只愿另辟蹊径享一处清闲,如今早已站在风口浪尖,进退两难,不仅与她淑妃同舟前行,也与督主绑在一处,再加素来与母家不合的太后等人,三足鼎立之势早定,唯有顺势而为。
督主状似不经意走过,衣袖相碰,林韵手中多了一油纸包,她下意识塞入怀中,随太后那儿的下人一路向内。
珠链之后太后雍容华贵,相貌端庄大气,果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林韵远居外院,对这位主子不甚了解,年龄不到这位主子的一半,这能做妈的年龄共侍一夫。
如今夫君已逝、大势已去,要想令母家翻身需与她斗上一斗。
林韵心中虽是惊涛骇浪,面上依旧乖顺,屈膝福着身子请安,声音清甜动听:“给太后娘娘请安,小妹有一事相求,今日偏院牌匾掉了下来,可否找几个宫人帮忙修缮一下。”
瞧这话说的,能当妈的年龄称个姐妹,倒是把那最看重容颜的太后说得心花怒放,面色缓和不少,屋内温度似乎骤升,不再冰冷异常。
淑妃也随声附和着:“妹妹的屋子实在是冷清了些,瑞雪兆丰年,可对妹妹实在是不友好,屋破窗漏,要是害了病倒是不好办了。”
“允了。”
虚情假意地寒暄了没几句,就有人打断了她们的装腔拿调。
“督主求见。”门口看门的小太监尖声通传着,打断了这三个女人的一台戏,这好端端的戏由三人变为四人,太后不禁眯起眼睛端起茶来小抿一口润了润喉。
这边太后刚点过头,那边督主就带着一身寒气大踏步走了进来,只见他利落跪地,像是个乖顺奴才,也没刻意压低声线,声音略尖:“太后娘娘,奴才有事相报,两位太妃娘娘可否回避?”
“你们两个早些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回了院子记着喝点姜汤驱驱寒。”
林韵福了身子和淑妃携手退下,心中不免狐疑起来,这个督公到底何许人也,怎么觉着他宛若天平杠杆,平衡众势力,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惧怕,看着像个人精儿。
路上淑妃说了些什么林韵也没仔细听,只应得敷衍,嗯嗯啊啊的,后来淑妃兴趣缺缺,算是不欢而散,红玉紧跟于身后,林韵猛然顿住步子,红玉一头撞在她的背上。
“红玉,今日太后于我所说你作何想法?”
“娘娘,奴婢惶恐。”
“你我十年主仆情分原已生疏至此,今日守夜你不必进来了,让宝珠来吧。”
红玉又跪,林韵并未回头潇洒迈步,任由后面说什么也狠心向前。
红玉潸然泪下,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不攀高枝跟着不求名利的太妃直到红杏凋零永无出头之日,却目光短浅、漏了馅儿,如今左右为难。
林韵一退再退,终是不忍让红玉卷入后宫争斗中变成枯骨一具,可她执迷不悟,任由她有三头六臂也护不得她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谁又能依附于谁?
到头来不过是孤身一人罢了,就连平日里吃穿用度也得小心谨慎,那些冷宫里疯疯癫癫的、那些无故在宫内横死的、还有自缢于横梁上的数不胜数,谁人进来时不正值春风得意时。
能含笑九泉之人又有几人手上干干净净,不牵扯上几条人命都活不到来年的开春,林韵自入宫以来刻意避开锋芒毕露,却还是逃不过鹬蚌相争的困局。
太后正式宣战,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不止为母家的荣耀也为了能笑到最后,为了活着。
想到此处,她无意间捏到那油纸包,那或方或圆的冬瓜糖竟让这坚强女人潸然泪下:“他?是否正是良人?救她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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