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海棠终绽放

　　洛沅芷似乎做了个梦，但却和一般的梦不同，因为它太过真实。
　　梦里的洛沅芷回到了刚上初三的那一年。那天是个周日，晚上八点多回房间后洛沅芷反正也睡不着，就想用电脑找点资料来看看，开机后却在桌面上发现了一个新图标——那是下午堂弟在她电脑上下载的。她不知道是什么，就随手点开了。
　　那是一个直播平台，一打开，首页上各种标题的直播窗口显示出来。洛沅芷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好奇心驱使下不知怎么就点到了堂弟收藏的列表里。
　　收藏倒是不多，看名字全是游戏相关。洛沅芷不打游戏，只知道堂弟似乎是在玩一款枪战游戏。之前小叔还跟爸妈抱怨过堂弟有些过于沉迷游戏，虽然堂弟成绩还不错，又刚上初二，学习其实并不紧张，但也总是有些担心。
　　洛沅芷想着点都点开了，就再了解一下吧，按着堂弟的收藏列表一个个点开了那些直播间。
　　那个时间段正是各大主播营业时间，大多数都在线，洛沅芷百无聊奈地看了几个后，兴趣依旧寥寥。
　　正当她想着游戏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她点开了最后一个收藏。
　　然后她就被那个正说话的声音吸引住了。
　　对于那时候的洛沅芷来说，她还不知道“声控”这个词。但那个不露脸，镜头只照到半身白衬衣和在键盘上手指乱飞的人的声音却像是有什么魔力般让洛沅芷停下了要关闭窗口的手。
　　洛沅芷不懂游戏，也不懂直播。那个主播的话也不多，偶尔才解说几句，但洛沅芷却“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两个多小时过去，那个主播宣布下播时洛沅芷才反应过来，竟然已经半夜十一点了。这早已过了她平时睡觉的时间，而原本想找的资料却一点也没找。
　　她偷偷记下了那个主播的名字——Fried，直播室的标题写着“技术主播，在线炸鱼”。也记下了他的房间号——还是后来在那个主播好几次“营业”宣传的时候才明白那是他的固定直播ID，在首页搜索就可以搜到。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关了直播平台。
　　之后的几天，洛沅芷搜索了大量关于直播的信息，渐渐摸清了一些常识问题。又自己看了几场直播后，了解到了Fried这个主播的一些基本情况。
　　这个Fried在这个平台上只能算是个小主播，和那些动则几十上百万粉丝的大主播相比，他那不到两万的粉丝数实在是太不够看。直播的时候在线人数大多也就几千人。因为不露脸，不少人总会在弹幕上刷他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才这样。但声音却是真的好听，有着少年苏音的清澈感和一种仿佛天生的颓丧气。他游戏打得很好，弹幕里也经常会有夸他技术好，大局观很棒的——虽然洛沅芷并不懂这个大局观是什么东西。他一周直播时间也不太定，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七天全播。但每次都是晚上，周一到周五差不多九点开始，十一点结束，周末就会跟着主流一起从五六点播到夜里十一点。
　　洛沅芷就这样“听”了他直播小两月。是真的听，她很少看，因为看不懂。戴着耳机，虽然游戏声音很吵，却时不时能听见他几句说话声还挺满足的。
　　初三上学期的课业对洛沅芷来说压力还不大，对这个声音也只有最初的觉得好听的浅识阶段。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又不太听了，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有一天没点开平台，然后后面连着好久都没去点。
　　一直到初三下学期期中考试结束了。那天洛沅芷心情很不好，化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因为粗心犯了错，分肯定丢了。虽然父母在学习上并没给她什么压力，但面对家里两位博士父母，她从小就有很强的好胜心。一直以来她成绩都极好，至今还没有一次考试掉过全级前五。但这一回，很难说。
　　青春期的小孩儿就是这样，自尊心强，傲气也重。或许对于不少同学来说，不过是失误导致了一次小的失分，即使没有这道题的分数，她的成绩依旧是绝大多数同学羡慕的高分。
　　但洛沅芷不这样想。这题如果是自己不会做也就罢了，但明明会做，却因为粗心看错了条件而失分，她心有不甘。
　　可错了就是错了，卷子已交，后悔又有什么用。洛沅芷就这样伴随着自责和羞愧，心情跌到了底谷。
　　有心惩罚自己的洛沅芷晚上坐在书桌前，将那道化学题整整做了二十遍才罢休。但心情却一点也没得到舒解，这会儿做对再多遍又如何，错掉的卷子终究还是错了。
　　她也无心再学习，打开电脑准备找个英语电影看，又一次无意盯到了直播平台的图标。
　　于是，时隔好几个月后，洛沅芷再次将这个似乎已经遗忘掉的平台打开了。
　　首页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之前堂弟自动登录的账号也没了。洛沅芷一直以来唯一看过的就只有Fried的直播，ID记录在她的一个笔记本上，输入一搜就看见了。
　　还好，他今天在播。
　　最后一次看他直播的时候刚刚入冬，现在却即将立夏。镜头里的人依旧穿着万年不变的白衬衣，玩着那个她至今也还看不懂的游戏。
　　她进去的时候，一局游戏正好结束，弹幕里不少人都在刷让他唱歌。
　　Fried竟然同意了。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唱一首。“
　　那还是洛沅芷第一次听见他笑。轻轻的气音，顺着电流传入洛沅芷的耳朵里，带起一身酥麻。
　　她看着他那边缩小了游戏界面，点开了一个音乐软件，然后问：“大家想听什么？”
　　一个烟花特效突然占满屏幕，时间持续了四五秒左右，接着就听见Fried说道：“谢谢鱼儿家的琪琪送上的烂漫之焰，琪琪想点歌吗？今天的点播权给你。”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烟花特效出来。洛沅芷知道这些都是花钱送的礼物，她曾经也研究过，平台出售的礼物从一个金币到五万金币不等，一元人民币可以买十金币。如果洛沅芷没记错，这个烂漫之焰需要2099个金币。
　　这些烟花都是那个叫“鱼儿家的琪琪”送的，接着她还发了一条弹幕选了歌，是信乐团的《思念的极限》。那条弹幕的颜色字体和普通的不一样，速度也慢许多。
　　不管是礼物特效还是特殊弹幕，洛沅芷之前在这个直播间里都没见过。当然，也因为她本身就很少去“看”直播，也许有过只是她没看见而已。
　　这时候，洛沅芷才发现，Fried的粉丝数已经有五万加了。弹幕明显比之前要多了许多，左下角刷小礼物的那块区域也时不时有提示闪过，还有不少ID都变成了“鱼儿家的XX”，按照洛沅芷的理解，这个“鱼儿家”应该就是指Fried家的粉丝。
　　这个认知让洛沅芷不禁露出了考完试后的第一个笑。他叫Fried,房间名依旧还是“技术主播，在线炸鱼”。所以，他和他的粉丝在一起诠释什么是“炸鱼”吗？

　　这个期间，Fried速度极快地找到了歌，然后选了伴奏版。前奏响起，他轻咳了几声，手指在键盘旁边随着调子敲着节拍，慢慢等待正歌进入的点。
　　洛沅芷很是新奇。她本就是被这个声音吸引来的。以往一场直播听下来，他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洛沅芷没看过别的游戏主播是怎么直播的，但她想应该很少有他这样的吧。
　　几个月不见，他的粉丝量涨了，竟然还会应要求来唱唱歌。这是洛沅芷求之不得的，必竟那么好听的声音，唱歌只要不跑调就一定会不错吧。
　　果然，Fried没有辜负他那副好声音。虽然洛沅芷没正经学过声乐，但作为一个听众，她觉得，她喜欢听他唱歌。
　　可是弹幕里却有人不这样认为了。
　　“卧槽？就这样的垃圾设备还唱歌？打游戏就专心打游戏吧，为了讨好女粉至于这样卑微吗？”
　　“看你打游戏还不错，也就不计较你露不露脸了，结果最近是怎么回事？想钱想疯了吗？刷几个二百块的礼物就开始卖了？哥们儿，男人的尊严呢？”
　　“还技术主播呢，不知道多给点钱是不是就可以体验其他方面的技术啊？”
　　……

　　洛沅芷被震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是有什么毛病吗？不喜欢不看不就好了。

　　当然也有不少维护Fried人在刷弹幕。

　　“前面喷粪的人你们是送了多少礼物还是买了几年护航啊？要求那么多请先出示资格。”
　　“觉得不好听还要来听你是自己找虐吗？比起你们五音不全声音难听我们鱼简直天籁之音好吗！”
　　“声控福利有木有，不经过任何修音都这么好听了，嫉妒使人丑陋哦。”
　　……

　　小屏幕里的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弹幕的影响。他很专心地唱完了这首歌，很诚恳地感谢着送他礼物的人。

　　洛沅芷静坐了许久，Fried已经又继续玩游戏去了。她取了耳机，耳边还一直回荡着刚才的歌声。从弹幕里，洛沅芷第一次知道了“声控”这个词。她查了一下，知道在这里并非它原本声音控制的意思，而且指喜欢声音好听的人。
　　不可否认，洛沅芷喜欢Fried的声音。
　　她身边也不乏好听的声音，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声音会让她心跳加速，以至于往后的多年里都辗转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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