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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刀
林惊琼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小小的样子,在那山高林密的焰立山里,和爹爹一起打猎,玩水,看星星。
一时是她十三岁生日那日,爹爹给她做了一身新衣裳,笑呵呵地道:“我的凤儿这般好看,配那涵小子可惜了。唉,爹爹以前见过一好孩子,如果……罢了……”
一时又是爹爹临终前的情形。“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他叹息道:“凤儿,这条路爹爹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原谅爹爹的半途而废,爹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不,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林惊琼把脸贴在爹爹手上,痛哭失声:“爹爹,我不要你死,爹爹……”
“不要再哭了,醒醒。”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抽开,轻拍她。
林惊琼一把抱住,哭的更厉害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终于醒了。
“你醒了,你感觉如何?”一睁眼,一千两那张盛世美颜近在咫尺。
“一千两,你笑的,太好看了,比以前都好看。”林惊琼愣愣地道。
一千两闻言立刻就不笑了:“看来是活过来了。”
“咦,别呀,再笑一个。”林惊琼伸手去勾他下巴。
“轻浮!”一千两小心挡住那给包的棒子也似的手。
“又嫌我轻浮?”林惊琼不悦地道:“嫌我轻浮你还抱着我?”
一千两忙放开她:“是你神志不清之时死活抱着我不松手,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林惊琼眨巴眨巴眼:“我还隐约记得你好像用嘴给我喂过药……”
“荒谬至极,绝无此事,瞎想什么!”一千两斩钉截铁地道,脸色也难看的不能再难看。
“呵,看来是有的。”林惊琼打个哈欠揉眼睛。
一千两拉开她的手,与她四目相对:“绝无此事,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决不许再提。”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肃杀凝重,林惊琼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提就不提,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啊。生死攸关,自然事从权宜。”林惊琼转而问道:“我明明记得我快要死了,你怎么把我救活的?我也没多少银钱了呀。”
“遇到了一个走街串巷的摇铃大夫,死马当活马医,竟然治好了。”一千两收了眼中杀气,云淡风轻道:“想来要紧的还是你身体强健,命不该绝。至于看病的银钱吗,跟店家刘大哥借的,他倒是个乐善好施之人。”
“是么,没看出来。”林惊琼又看看四周,这并不是原来的客栈房间:“这是在哪里?”
“即没了银钱倒不好白住人家的客房。”一千两答道:“此处名荷花弄,刘大哥恰有所老屋闲置,便先借我们住。”
“哦?世上竟有如此好心之人?”林惊琼愈发疑惑:“我不信,一千两,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你要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人间有意料不到特别的缘分。”一千两诚挚地道。
“你定是出卖色相与那店家的对不对?!那个老色狼!”而林惊琼恍然大悟。
一千两:“……”
“没吃了大亏吧?”林惊琼又关切地道:“若只是拉拉小手摸摸小脸之类倒也罢了。”
“……倒也罢了?”一千两从牙缝里挤出四字。
林惊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笑说笑,和你说笑呢一千两。我的一千两这么聪明,怎么能让那老色狼占了便宜去。”
“看来这毒解的彻底,这么快就有心情说笑了。”一千两板着脸道
“这次真是亏了你。一千两,我果真没看错人,你诚然是个面冷心热的。”林惊琼感激地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你这一片孝心,主人我绝不会辜负的。”
“你还是辜负了的好。”一千两深吸一口气,小心放下她的手:“从今往后,男女大防还是讲究起来,不可再拉拉扯扯,动手动脚。”
“又矫情了。我花了一千两,我想怎么拉扯就怎么拉扯,想动哪里就动哪里。”林惊琼显然是不听的。
“你是去哪里招惹了那么厉害的毒针。”一千两言归正传:“不是去夜观星象吗?”
“呃,没错啊。”林惊琼扮出一副天真模样道:“我夜观星象时候,突然天降流星,化作一道流光,恰没入了我体内,变成了那只毒针,这说起来真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哈,正所谓造化之神奇……”
“你就不能与我说句实话么?”一千两摇摇头,起身往外走:“你的药该煎好了。”
林惊琼看着他背影笑笑:“你又何曾与我说过句实话。”
她伸个懒腰,钻进被窝里准备再睡一觉。刚闭眼,她突然想起一事,坐起来急急环视屋子,“一千两,一千两!”她叫道:“我的刀呢?”
“哦,你那把刀给刘大哥拿了去,作为抵押。”一千两边端着药走进来边说道。
“什么?!”林惊琼闻言大惊: “谁许你自作主张的?”她说着便要起身下地。
一千两放下药按住她:“只是抵押,等过两日有钱了去赎回来就是,刘大哥说了会好好保管,绝不至于遗失的。”
“不行,我要取回来。”林惊琼不听,并拿下巴点点一千两按住她那只手:“喂,男女大防,不许拉拉扯扯。”
一千两的手僵硬地动了动,然并不挪开,“你现下取回来的话,他将你我扫地出门,如之奈何?”他道。
“那把你抵押给他好了。”林惊琼不耐烦地道。
一千两歪歪头:“我还比不上把刀?”
“当然!”林惊琼毫不迟疑地道:“我的刀可以帮我杀敌帮我打猎,你呢,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林惊琼!”一千两提高了声音。
林惊琼眼神瞬间凝定:“你叫我什么?你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是你在昏迷中自己说出来的。”一千两从容道:“林中惊琼羽,倒是个好名字。”
看了他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色,林惊琼眨眨眼睛:“主人的大名岂是你能直呼的。叫主人。”
“林惊琼,”而一千两坚持道:“那把刀,店家说过过午会过来一趟的,到时候与他商议要回便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丢不了的,你就安心静养吧。”
说着端起药碗尝了一口:“可以喝了。”
“那好吧。”林惊琼伸手去接。
“你手伤成这样,还是我喂你吧。”一千两说着坐到她身边。
“如何这又不计较男女大防了?”林惊琼倒记的牢靠。
“这个不算。”一千两拿起勺子喂到她嘴边。
林惊琼撇撇嘴,一把夺过碗:“受这么点伤就成废人了?你也忒小看主人我了!”语毕一仰头咕咚咚喝干。
放下碗,见一千两还愣着举着那勺子,林惊琼很给面子地伸嘴过去把那一勺喝掉。
一千两哑然失笑,而又在林惊琼抬眸看过来之时赶紧拉下嘴角。
他起身去取来巾帕,给林惊琼擦去嘴边药渍。又问:“那刀看着貌不惊人,怎这般重?是什么打制的?按说若是铁的不会有五十斤。”
“不知道,我爹没说过。”林惊琼答道。
“令尊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刀?”一千两又问。
“他也没说过。”林惊琼摇头。
“那令尊是什么地方人?你说过,他不是你亲生父亲,那他是如何捡到你的,他捡到你时候你多大了?”一千两还问。
“唔,一千两,你似乎对我的底细格外好奇啊。”林惊琼凑到他眼前,与他四目相对:“打探这么多,想干吗?”
一千两挪开眼睛:“闲聊而已。”
“那咱们不如聊聊,你犯的事儿?”林惊琼捏他下巴,把他脸转回来。
“男女大防!”一千两一扬脸走开。
临近傍晚时分,那店家刘大哥果然过来了,还有一人同行,是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自称姓黄,正是一千两口中那救活林惊琼的摇铃大夫,来给林惊琼复诊来了。
林惊琼一见店家便急火火地要她的刀:“那刀是某生财的家什,你不还来,某如何能还的了你的钱。”
“没有抵押却是不行的。”刘大哥摸着小八字胡,眼睛斜看向一千两:“莫若……”
“我可先把话给你讲明白,”林惊琼忙道:“你莫要打我娘子的主意,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卖他的。”
刘大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黄大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啊啊,我嗓子有些痒,不是在笑,没笑。”他忙以袖遮面道。
刘大哥伸手,用力拍了拍黄大夫肩膀:“先生善自保重啊!”
又咳嗽一声,与林惊琼道:“那么,刀还是放在下那里吧,等小哥还钱之时,宝刀立刻奉还。”
“店家好不小气。”林惊琼皱眉道:“某原是个有钱人,只是在这旅途不趁手,一时龙游浅滩罢了。只要某身子好了,欠你的几两银子,还不是轻轻松松赚回来。”
“几两银子?”刘大哥微微冷笑:“为小哥请医问药并租赁此处,贵宝眷与某借了是八两银子,利钱五分,那便是……”
“五分利?”林惊琼一听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原来是个放高利贷的!我就说你没这样好心,我砍了你这吸血鬼,为民除害!”
“哟,倒是个恩将仇报的,你砍砍砍啊!”刘大哥竟丝毫不惧,反强横起来:“砍了我你自是要赔命,你这小娘子怕是也活不成,我一个换俩,不亏!”
“你你你……”林惊琼一时竟无计可施。
“罢了罢了,莫要吵嚷,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哥静养要紧,静养……”黄大夫忙来劝和,将店家拉开推出了屋去。
“我的刀!”林惊琼哀嚎。
“不过些许银两而已,不值当你这般失态。”一千两跟个没事人似地道。
“些许银两?你知道八两银子五分利一个月一天要还多少么?”林惊琼叹气道。
“八分六钱三厘。”一千两道。
“甚?”林惊琼愣了愣,在脑中算了算,然终究没算出来。“罢了,等我好后,还是重拾打家劫舍的旧业吧,第一个先把这店家劫了。”她烦恼地道。
“何至于此。”一千两从容道:“我却也略懂生财之道,到时候你依计而行,保你轻松拿回刀。”
“哟,高洁不食人间烟火的阁下还懂生财之道?”林惊琼惊奇地打量他:“阁下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所以说你的一千两花的甚是值当。”一千两冲她挑挑眉,起身往外走:“没茶水了。我去厨房烧水给先生喝。”
劝走店家的黄大夫刚走进来,迎面听见一千两这一句,急慌慌叫了起来: “不不不,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不必客气。”一千两深深看了一眼黄大夫。
黄大夫哆嗦了一下,左腿绊到右腿上,差点摔倒。
这位大夫也太不稳重了些。林惊琼看着便想。
一千两进了厨房,却早有人蹲在地上忙活了,不是旁人,正是那店家。
他见一千两进来,忙放开了手中收拾的柴火站了起来。他那原本略弓塌的脊背变的笔直,人也似凭空长高了几寸。
“主公。”他对一千两行礼。
“如何?”一千两简短地问。
“溟极先生鉴过了。”他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那残刀,正是断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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