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一碗汤一口鱼其实根本吃不饱肚子，也就是尝个鲜，当个下午的小零食。小孩子们在一起，吃东西都是其次，主要还是大家玩玩闹闹。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小细爹。才一碗汤！怎么可能够吃嘛！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探头探脑地两口锅左看看右瞅瞅，当发现其中一口锅里还剩下一些鱼汤的时候，小魔爪就伸了出去……

　　啪！柳叶伸手打掉了细爹的小手，立起眉毛：“这是要带回去给柳絮呷的！”

　　细爹手上吃痛，眼里立时转上了泪花，心里委屈万分——我想吃的，哪有不给我吃的道理？居然还敢打我！他不解地看着这个一向软弱的二姐，感觉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柳叶懒得再理他，接过柳条递来的竹筒水壶，打开小木塞，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鱼汤一滴不剩倒了进去，盖好木塞，挂在脖子上。妹子柳絮才六岁，这两天又是惊吓又是跳河，本来平时营养就跟不上，这大补的鱼汤，怎么也得让她喝上一碗。柳叶还想，如果妹子爱喝，以后要经常来捉鱼做给她喝呢。

　　这么想着，柳叶和青青道了别，告诉她下次再去她家吃鸡，今天得回家看妹子。青青表示很理解，让她赶紧趁热把鱼汤拿去给柳絮喝，又唠唠叨叨地说着下次婆婆再欺负她要记得和姑姑话之类的。柳叶笑着一边答应着一边挽起柳条的手，欢欢喜喜地往家走去。

　　走进老柳家的大门，姊妹俩径直爬上东厢房二楼，那里是她们父母和妹子柳絮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脱了木屐进了房，谢香书没有在房里。

　　房间里靠墙摆着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小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嘴，简直就是个儿童版谢香书。小娃娃才六岁，没有完全长开，再加上常年营养不良，又在病中，脸色惨白惨白的，头发枯黄稀疏，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让人感觉仅凭一根手指就能把她拎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小妹，再想想身子比她大了整整一圈、白白胖胖脸圆的已经看不出本来形状的细爹，柳叶心头一酸。

　　他们可是一对龙凤胎啊，不是应该长得一模一样吗？可是现在又有谁能看得出来呢？重男轻女的思想第一次这样真实赤，裸地呈现在了柳叶的面前，她握紧小拳头，要把给自己姊妹三个补充营养放在首要位置了。

　　此时的小柳絮已经没有在睡觉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眼里露出欣喜，虚弱却欢快地说了声：“姐姐。”

　　柳叶柳条忙迎上去，坐在床边，抓了她手，双双问道：“觉得好点子了啵？”

　　小柳絮轻轻点头，勉强笑道：“先前有点子头痛发冷，呷了药，困了一觉，现今好多了。”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要不让姐姐们担心了，柳叶心疼地想着，赶忙把竹筒从脖子上取下来：“姐姐弄了鱼汤，还是热乎的，你呷一口尝下子。”

　　话音未落，一个中气十足气势汹汹夹带着些许金属音的女声从门外响起：“柳叶，你手上是什哩？”

　　柳条柳叶大吃一惊，对视一眼，向门外看去，她们的婆婆章氏正双手叉腰满脸怒气地站在那里。

　　“婆婆，那就是柳叶弄的鱼汤，渠们自己躲起来呷不给我呷！还打我！”细爹站在章氏身后，小脸上隐约挂着未干的泪痕，指着柳叶手中的竹筒向章氏申诉自己满心的委屈，只是柳叶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脸上满溢着得意之色。

　　柳叶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和柳条在回家的路上就不见了细爹，想着他一定是跑去哪里玩了，也没有在意。现在看来，细爹是去跟章氏告了她们一状，拉着章氏给自己报仇雪恨来了。

　　“细爹，你头先明明呷了一碗，话好我们一人一碗的，这一碗是柳絮的。”柳叶沉下脸来。

　　“我没呷！你们不给我呷！你还打我！”

　　柳叶差点要被这个蛮不讲理霸道任性的弟弟给气笑了：“头先河滩上好多细伢子都看到嘞，我们去问下子渠们，话你呷没呷？”

　　细爹小身子往章氏身后一躲：“婆婆，你看渠又凶我！渠等下还要打我！”

　　章氏一边用手护着细爹，就好像眼前的这对小姊妹会把她的乖孙子吃了似的，一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姊妹好辣来了诶，还会跟老弟抢呷的，抢得打老弟，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呷？你们是好呷鬼投胎啊？怎的这么不要脸？我话出去都会羞死人哦！”

　　说着她抬手连连轻拍自己那布满皱纹的老脸，痛心疾首，“我也不跟你们话，我叫你屋里娘来管你们，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管渠的女！”她扭头对细爹说道，“去叫你屋里娘来！”细爹领命噔噔地一溜烟跑下了楼。

　　柳叶扶额，这都什么鬼逻辑？细爹和柳絮一样年纪，怎么给柳絮喝一碗汤就是抢了细爹的？就是羞死人了？那平时细爹抢她们姊妹的东西羞不羞人？

　　正想着要反唇相讥，忽然听见背后小柳絮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柳条忙给她拍背，她挣扎着坐起身，伸出瘦得像牙签似的小手摇了摇，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道：“二姐姐，我不想呷鱼汤。”

　　柳叶诧异道：“做什哩不想呷？好呷嘞！”

　　柳絮倔强地抿起小嘴巴，只摇头。

　　章氏怪笑道：“你看你们妹子都晓得羞！”

　　柳条也不去理她，只柔声对柳絮道：“你不要怕，你现在身子不好，鱼汤好补的，呷了病就好了。”

　　柳絮还是抿嘴摇头，抬起眼死死盯着章氏。柳叶不知道她这么小能不能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但是她觉得在小小的柳絮黑亮的双眸里看到了喷射的怒火。

　　柳叶看到的，章氏也看到了。谢香书的三个女儿里，章氏最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她不明白，同一胎生出来的，怎么细爹就那么讨喜，而柳絮，却总是像现在这样，远远的、愤怒地看着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柳絮的眼神开始让章氏感到很不自在，让她炸毛，让她想要行使自己身为婆婆的权威来压制住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然而她从来没有真正成功过，柳絮还太小，小到还不会顶嘴、不会回击，甚至她骂柳絮，都不知道她是否能听懂……

　　柳絮就只是那样看着她，睁着她那双完全遗传自谢香书的狐媚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等我长大了。

　　小柳絮的这种眼神又一次地激怒了章氏，她觉得这小病丫头要上天，她得治治她，好好地治治她。她也不脱鞋，一脚踩上了谢香书的竹地板，两个大步跨到柳叶跟前，一把打掉了她手中的竹筒，力道大得把柳叶带了个踉跄。竹筒掉在了地上，鱼汤溅了柳叶满身与满地。

　　章氏打的是柳叶的手，眼睛却是瞪着床上的柳絮，恶狠狠地道：“你不呷是啵？你好辣是啵？反了天了你？你再这么望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此时，老柳家后院的小菜园里，谢香书正拿着竹篮摘着今晚一大家子人要吃的菜，忽然看见小儿子细爹一颠一颠地冲自己跑来。

　　她的心情很复杂，细爹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却和她生分，帮着别人来气她，逼得她抱着女儿跳了河，她是生气的、委屈的；另一方面，她多想和这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儿子、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亲热亲热、母慈子孝……

　　她此时也拿不定主意要拿什么态度来对细爹，只好继续埋头摘菜，假装没有看见他。

　　细爹跑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冲她叫到：“婆婆要打柳叶！叫你过去哦！”

　　谢香书吃了一惊：“做什哩要打柳叶？”

　　细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遍整个柳家：“渠不准我呷鱼汤，还打了我！”

　　谢香书脸瞬时红了，心里一股火涌了上来。她娘家富裕，从小衣食无忧，她本人还颇识得些字，一向自诩和那些普通村妇不是同一般人。她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为了抢食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的人，馋嘴这件事在她看来，就和偷东西差不多丢人、跌份儿。

　　她平日里常常教育女儿们，不要贪嘴，叫人家看了笑话去，她们也都一向很听话地执行。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把竹篮往地下一放，边用围裙擦着手边急急忙忙地往东厢房赶来。

　　“你不要在这里装病装死，人家屋里细伢子都会帮屋里做事，就渠的女娇贵？日日困在这里等我们来伺候！我拿钱给渠买药、给渠呷饭，渠还在这里拿眼睛瞪我？！一点子良心都没有诶！你怎么还不病死哦？！”

　　一走进前院，章氏尖利的骂声就传入了谢香书的耳里，里面还夹杂着柳絮的咳嗽声。这听起来像是在骂柳絮，她愈发着急了，这里面又有柳絮什么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只见章氏站在床前正指天画地吐沫横飞地骂着人，柳叶柳条护在了妹妹身前，同仇敌忾，剑拔弩张。

　　就在柳叶准备要开口反击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娘亲，心头一松。谢香书来了，这太好了，这事还是交给她来处理吧，自己还太小，不好太出头引起别人的怀疑。

　　“娘，这是做什哩？”谢香书皱着眉头看向她一片狼藉的房间，毫不客气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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