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与霜降

　　苏慧盈一边洗着樱桃，一边把几天前和丰兆年的事儿告诉了外婆，但没有提他“持刀”的事，现在想来说不定丰兆年真有什么苦衷呢？
　　傍晚的阳光照在院内的笔直的银杏树上，清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扰人的蝉鸣似乎都弱了叫声，贪婪着此刻的凉爽，家养的小猫、小狗侧卧在银杏树的阴影里，腹部一呼一吸，睡得舒服，但明媚和阴影从来都是整体的两面，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背后仍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从丰家妈妈到苏慧盈再到其他无辜的人，不管时光如何流转，社会如何进步，残忍都是人性的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外婆，你说我要不要去跟他道个歉啊？”苏慧盈把洗好的樱桃洗，放在瓷盆里。
　　“要的。”外婆说得干脆，“毕竟人救了你一命，那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之前有一次，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是他叫人一起把我扶到村卫生所的，如果不是他啊，你现在就见不到我喽。他可不像是会随便问人要钱的孩子，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苏慧盈微微点了点头，外婆接着说“他们家在庄后，你沿着咱屋东边的小路一直往北走，第二个岔路往右手边去，再走个五、六分钟，差不多就能看到，他们家门是红色的，门前有俩小石狮子。”
　　苏慧盈起身跺了跺脚，准备去跟丰兆年道个歉。“囡囡啊，”外婆叫住了往门外走的苏慧盈，“你把这个樱桃带过去给丰家爷孙俩吧，记得把不好的捡出来啊。”
　　苏慧盈捧着一瓷盆红润剔透的樱桃，照着外婆指的方向去往丰兆年家。狭窄的小路拐了个弯就开阔了起来，几排二层小楼映入眼帘，而在这些房子中有一个显得格格不入，还是低矮的平房，外壁不像其他房屋贴了白色的瓷砖，灰突突的，苏慧盈凭直觉就觉得这就是丰兆年的家，走到跟前，果不其然，门前有两个小石狮子，一个嘴巴坏了一块，另一个耳朵掉了一只，红漆的铁门也剥落了许多，露出铁锈。
　　苏慧盈本想敲敲门，但大门没锁，一敲之下就被推开了。苏慧盈探头进去，礼貌问道“请问家里有人吗？”不一会儿，就从屋内走出个老人，看样子和苏慧盈奶奶一般大，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老头衫，佝偻着身躯，缓步出门。看见苏慧盈愣了一下，他显然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穿戴整洁，面目姣好的女孩，但还是在那张黝黑的圆脸上本能地露出了一个迎客的笑容，笑呵呵地问道“姑娘，找谁啊？”
　　苏慧盈急忙自报家门，“爷爷好，我叫苏慧盈，我外婆叫李家珍，住在庄前。我来找丰兆年，他在吗？”
　　“哦，家珍姐的孙女吧，兆年不在家，他去卫生所拿药去了，别站着了，进来坐吧。”丰爷爷走到门前，客气的请苏慧盈进了门。苏慧盈把樱桃放在了屋内的八仙桌上，不可避免地和丰爷爷客气了一番，然后坐在小板凳上，接过丰爷爷递过来的白开水。苏慧盈左右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其实打她未进门就体会到了丰家的贫穷，现在村内但凡有点钱的人，都会翻修一下家里的房子，而丰家的老宅显然还维持着十几年前的样子。
　　苏慧盈和丰爷爷有点尴尬的两两相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啥，还是苏慧盈打破僵局，顺着丰爷爷之前的话问道：“爷爷，兆年是生病了吗？怎么去卫生所拿药啊？”
　　“哦，没有，兆年身体好着呢，是我生病了，他帮我拿药去了。”
　　“您怎么了？”
　　似乎很久没和人聊天了，丰爷爷面对苏慧盈真切的关心，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唉，你说人老了怎么就不中用了，上个月卫生所来村里来给大家检查身体，说我可能得了什么糖尿病，让我去镇里医院做了个检查，我哪里知道这些啊，还是兆年领我去的。”苏慧盈是知道糖尿病的，因为人体无法分泌胰岛素而造成血糖偏高，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体外注射胰岛素，控制饮食。
　　“医生说我得的这叫‘富贵病’，你说我穷了一辈子还能得个‘富贵病’，就给我开了点药，让我先吃着，还让我买个啥针、啥血糖仪，让我天天打、天天测，这针和药可都不便宜啊，听说加在一起快2000了，我想着反正暂时也死不了人，就没买，再说兆年上初三了，用钱的地方也不少，能拖一会就拖一会吧......”
　　丰爷爷后来还说了些夸丰兆年学习好，人懂事的话，但苏慧盈已经听得心不在焉了，她终于知道了这两千块的苦衷，但在事实面前，她宁愿这两千块是丰兆年是用来买装备、玩游戏的，这样起码证明他是无忧的。苏慧盈又有点难过了，怪不得丰兆年看起来比同龄人稳重，都是一般大的年岁，在表弟只知道玩游戏的时候，丰兆年却不得不为家人的生老病死而忧心，甚至铤而走险，大概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吧。
　　大门忽然被推开了，苏慧盈抬头就看见了那个记忆中的男孩，额头微微有些出汗，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闪现一丝惊讶，但未等惊讶平复，红晕就爬上了男孩的脸颊和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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