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掌难逃

　　“小苏博士，你还不去吃饭吗？”

　　实验室近期正在研究一款可以接入人类神经系统的电子芯片，通过意念控制机器，想到什么就能做到什么。

　　这个概念苏时易已经产生很久，一直没有机会实现。回国后他想继续做这方面的研究，希望可以发明一款仪器，只要和脑神经连接，即使不能说、不能写，也能通过意念把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传达到公众面前。

　　科研的成功并非一朝一夕，他一旦投入一件事就会义无反顾，但他平时矢志笃行的一日三餐时间始终没有改变，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样而已。

　　“我把这组数据测试完就去。”苏时易全神贯注，反复比对数据。

　　等到他终于完成数据比对，也切实感到了饥饿，才默默一个人走向餐厅。

　　餐厅的阿姨受到他二叔苏绍贤的打点，专门为他定制了一日三餐。

　　“小苏啊，你今天好像晚了10分钟，以后也按照这个时间给你准备三餐吗？”

　　苏时易的三餐有特殊的规定时间，每次都能准时到达餐厅，但是今天例外。

　　苏时易礼貌地微笑：“抱歉，今天临时出了点状况，麻烦您多等了我10分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一向节制有规律，这几个月，他开始变了。

　　餐厅阿姨感到惊讶，没想到从未出过差错的小苏博士也会出现状况。

　　“做实验很辛苦吧？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照顾好你们这些祖国的栋梁，阿姨多等一会儿没关系，你们记得吃饭就行，别伤了身体才好。”

　　“嗯，您一直做得很好，谢谢您。”

　　“看你每一餐都吃得清淡，和别的年轻人真的不一样，你这样瘦，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家里人……

　　苏时易脑中很快浮现那张熟悉的面容，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说：“有人担心才好。”

　　“这孩子，一定是饿糊涂了，怎么能让家里人担心呢？快吃饭吧。”餐厅阿姨觉得他怪可怜的，不能吃大鱼大肉。

　　而苏时易看着清淡的饮食，想起了那天的烤肉，于是说：“刘阿姨，下回可以多准备点肉食，我想再长点肉。”

　　刘阿姨马上露出笑容：“好好好，你要吃肉，阿姨肯定给你多盛点！”

　　只有合上姐姐的口味，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而他们已经分开了许久，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他比平时更快速完成实验，只有这样才能早日回家，才能早点吃到姐姐买的芝士蛋糕。

　　刚才数据比对结束，他打开手机，看到许芷荟发来的微信，是一张芝士蛋糕的照片，是他爱吃的那款芝士蛋糕。

　　她说，等他回家，她就买给他吃。

　　为了这一天，他努力做实验，本来需要一个星期，现在他想缩短到五天。

　　苏时易言出必行，五天后，他顺利完成这一阶段的实验，得到了最精确的数据，接下来的实验将交由其他工作人员接手。

　　他脱下白袍，洗净全身，换上一身得体的服装后，才走出实验室的大门。

　　“这个小苏博士真是个怪人，之前还把实验室当成自己家，总是留到最后，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才五天，就急着走了。”

　　“可能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吧。”

　　“我听说他家里现在好像就只剩他和他叔叔两个人了，苏总前两天来过我们实验室，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啊。”

　　“你管那么多干吗呢，这小孩走了不是更好，你受得了他的那些长篇大论？”

　　“呃，谁能受得了，我大学教授都没他那样啰嗦，天才就了不起吗？根本不懂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要不是他叔叔资助我们实验室，谁高兴和这样一个小孩共事，太折磨人了。”

　　“所以说，早点走更好。”

　　“小孩真麻烦。”

　　“青春期的男孩更麻烦。”

　　……

　　像苏时易这样的人，天生就给人一种傲慢的姿态，那些能力不及他又想往上爬的人，往往会把他当成眼中钉。

　　也有另一种原因，他本身情商不高，得不到欢迎。

　　所以从小到大，他没有真正的朋友，而他并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科技。

　　现在，似乎又多了一样。

　　*

　　“小苏先生，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

　　一路上，达叔可以从后视镜看到苏时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低头看手机屏幕，但他并不发消息，只是在看时间。

　　“哦。”苏时易却克制着自己兴奋的状态，让自己看上去和往常无异。

　　达叔瞄了眼后视镜，笑了笑说：“许小姐出门前告诉我，她今天拍戏可能会拍得很晚。”

　　苏时易神色一滞，嘴角耷拉往下，视线移向窗外，看上去有点失落。

　　“姐姐拍戏一定很辛苦，达叔，我想买点东西。”

　　达叔问：“你想去探许小姐的班吧，那我先和许太太联系一下，看看什么时间方便。”

　　苏时易点了点头，他不想在家等，不想心中的期待受到一丝一毫的煎熬，那样没有效率，也会影响心情。

　　达叔找到经常为苏时易买点心且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店，把车开进附近的停车场停稳后，让苏时易待在车中，而他下车去买点心。

　　这家点心店是唯一一家纳入苏时易喜好店铺中不需要排队的店，不到五分钟，达叔就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回到了停车场。

　　达叔上车前，苏时易说：“达叔，交给我吧。”

　　达叔心领神会，把精致的点心交给苏时易保管。他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前，看着后视镜面露难色：“刚才我给许太太打了电话，片场不接待外人探班，小苏先生，我们还是回家等吧。”

　　苏时易眼底的小小曙光一点点被阴云遮蔽。

　　达叔安慰他：“许小姐签了保密协议，在影片上映前，剧组所有工作都不能对外透露半点信息，不过好消息是，许小姐的表现非常出色，有可能提早收工。”

　　苏时易的睫毛向上掀了掀，轻声说：“达叔，我们回家吧。”

　　达叔露出笑容，发动引擎。

　　*

　　离开了五天，客厅的鲜花早已换新，壁炉上方多了两件新的摆饰，楼梯上的油画没有摆正，他重新整理了一番。

　　凡是房子里所有的变化和移动痕迹全都无法逃过苏时易的双眼，在他专注收拾摆弄的期间，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许芷荟今天提早收工回家，一进客厅就看见这个身姿挺拔的男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客厅内所有未摆放整齐或不对称的物品一一按照他的喜好重新调整。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仿佛小时候蹲在路边观察蚂蚁搬家，勤勤恳恳，井然有序，按部就班，充满好奇。

　　见苏时易仍没有停手的意思，她起了点小心思，身由心动，轻手轻脚地靠近。

　　苏时易正对着一台19世纪M国生产的四明台钟，这是他带回来的其中一件古钟收藏，到现在还可走可报时。

　　台钟四面覆盖玻璃，通过反光，苏时易看到了身后的人，他嘴角上扬，却没有立刻转身，而在她离他一步之遥时，才回过头。

　　猝不及防的回首，倒让原本做贼心虚的人受到了惊吓，她伸出的手原是要拍他的肩，现成了打招呼：“嗨，时易弟弟，你回来了啊。”

　　苏时易被她明媚的笑容攫取心神，一双眼睛微微下垂，视线落在她脸上，想说的一大堆话浓缩成一个音节——嗯。

　　“不是说要一个礼拜吗？实验提早完成了？”

　　苏时易还是回“嗯”。

　　“提早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害我都来不及给你准备惊喜。”许芷荟皱皱眉，打趣。

　　苏时易眼底闪着微光，又转瞬即逝垂下眼睑说：“对不起，姐姐。”

　　“骗你的，其实达叔早告诉我了，说你今天回家，所以我提早收工，还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芝士蛋糕。”

　　她笑靥如花，似冬日暖阳，似春日清风，裹挟着三月里的桃李芬芳，散发着七月里的佳酿醇香，叫这青春期的少年如痴如醉。

　　“是高兴傻了吗？别发愣了，快去洗手吃晚饭了，蛋糕我让我妈放进了冰箱，饭后我们一起吃。”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说。

　　他心底的那朵花进入了盛开期，少年音多了几分轻柔：“好，我也给姐姐买了点心。”

　　“哦？我也有惊喜啊？是什么？”许芷荟眉开眼笑。

　　苏时易说：“龙井茶酥。”

　　许芷荟扬了扬眉，“没想到你还会买龙井茶酥。”

　　以为他一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孩子不懂这些传统中式糕点，许芷荟还是低估了天才少年。

　　苏时易说：“我在ins上看了姐姐代言的广告。”

　　许芷荟惊讶：“你还关注了我的社交账号吗？你叫什么？回头我回关你啊。”

　　她曾经代言过一条中式传统糕点的广告，在自己的ins上po过照片和广告视频，她也喜欢各类甜点，无论中西。

　　苏时易窘迫地说：“姐姐关注我只会觉得无趣。”

　　“怎么会呢？你平时都发些什么？也让我多了解了解你呗。”

　　认识三个月，许芷荟对苏时易的认知仅限表面，他的其他面尚未发掘。

　　苏时易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拿出手机打开ins个人页面，展示给许芷荟看，看完之后，许芷荟一点也不惊讶，果然都是一些他擅长的领域，科技、科学、科普……没有任何娱乐信息。

　　“时易弟弟，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除了这些，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吗？”

　　苏时易盯着她，欲言又止，摇摇头。

　　“古钟收藏算吗？”许芷荟指了指那台42cm高的台钟帮他回答。

　　苏时易又点点头。

　　许芷荟说：“那也不错，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但至少观赏性很不错，你可以跟我多讲讲。”

　　苏时易的眼睛瞬时亮了，但在他开口前，许芷荟制止：“先吃晚饭，饭后我们边吃点心边聊。”

　　生怕他一时收不住错过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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