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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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


      第二日林子初醒来,床侧已经不见了人,只有那浸出水的桶和打湿的被褥提醒他昨夜的事。
      他觉着头痛欲裂,匆匆穿了衣服起身回宫。虽然一日不朝也无人质疑,但不能将去向让那些四处找事的狗嗅到。
      进宫换下衣物,林子初已经交代过,即便是左清熙醒来也只会认为他是早去书房了。到了书房,他却是连书上一字都看不下。
      在说出心意前便将事情做了,还做的……很是糟糕。林子初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有时觉得像是玷污了神明,有时十分暴躁,觉得帝王理当如此。
      又想年与应当是觉得昨夜不过逢场作戏,欢好一时。他不由得责怪起自己的莽撞。接下来几月年与都不曾出现,林子初也没意思去唤他,只是时时将那名字写在纸上,发上片刻谁也不知想什么的呆。
      左清熙倒是时时来,端了一碗热粥,像所有寻常女人家一般哄着劳累的丈夫喝下。她也生得不差,若非左衡所出,这端庄秀雅的气质,倒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派。林子初自那夜后再未于她的寝宫留宿过,一方面是诱着她以为自己在君王前身份尴尬,另一方面却是林子初当真无心。几乎是报复性的,他将自己日日留在这书房,批着奏折看着经卷,甚至在安插眼线时的作风也狠厉了不少。朝臣望风而动,这几日眼见有变了天的气象,林子初却像等鱼上钩般往后撤了钩。
      左清熙于这一切全然无知,仍是一心一意地照顾着林子初,宫中没有旁的女人,她便守着三从四德,亲自替夫君纳了些,林子初见了也没说什么。左清熙开始还十分忐忑,见了皇帝并没有去任何别的妃子殿中侍寝,又渐渐平复下来。
      但林子初在书房卧得实在久了,她这次端了莲子粥了,兴冲冲地寻林子初来喝。林子初按例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却听得左清熙期待道:“陛下,不若我们要个孩子罢。”
      林子初愣了愣,近日来的确有大臣提出子嗣之事,皇室又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十足单薄,只是林子初无暇做这个打算。左清熙这样温了粥又提,胃里暖融融的,心也软了三分。便应承下来,想着有个绕膝的孩子也不错。
      他未曾遇到个好父亲,自己便也无甚做父亲的经验。好在左清熙看上去性子温良,倒适合做个不错的母亲。
      如今他羽翼未丰,仍没有与左衡匹敌之力。但林子初有耐心,每日上朝还是那番不动声色地笑意,但是这曾如君子一般闻名的切磋琢磨的笑,在有心人眼里便少了温润,多了算计。他不动声色地提拔柳颐,这人也没让他失望,成了林子初在朝中最大的助力。
      柳颐为人正直,林子初在人前装腔作势惯了,对他便用心几分,做出了个好好君王的样子。为此还曾亲自北上收容流民。柳颐经过这一遭,便对他忠心不二。
      为此林子初时常感叹,分明是摆出个姿态便可以做到的事,左衡偏偏不懈,偏要做出一副奸人嘴脸,简直像在把朝廷上的清官都往他身边送似的,免了他去查人底细的麻烦。
      这样想一想,似乎他对着任何人,都是做出一副半真半假的姿态。
      却唯有对着年与,才不经意流露出真心几分,还偏要藏着掖着,让这做君王的好不憋屈。
      从其年与也看过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没有像旁人一样惊异恶心,只是看他的眼神更游离和打量。林子初实际上是害怕这种眼神的,所以年与在的时候,他便尽量不去见旁人。每次都是一人一精怪,相对坐着,仿佛是皇宫里的另一方天地。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看着年与心下便欢喜。
      这样忙起来,有时才会想到年与,想着在某处阴影他又出来,穿着那身红袍。他知是自己不对,却也卑微地希望年与不要将那胡乱的一夜当成毫无情愫的报恩。
      若果真如此,他怕是要自此厌恨自己。
      人间的时间总是很快,林子初渐渐不藏匿锋芒,身边刺客也莫名多了起来,下手花样百出,像是只怕不能要了他的命。
      该害怕的人还是开始害怕了。
      林子初并非不惜命,只是他已经习惯了考虑时直接跳过命,只有在几乎揣测完了左衡那一党的意图以后,才恍恍惚惚觉得自己需要多加几个侍卫。有次实在防不胜防,匕首迎面扎穿了帷帐向他刺来,林子初还是想着怎么呼唤侍卫留着人一命好探听情报。
      但每每是来得及手下留情,却来不及阻止刺客寻死。一来二去,林子初觉着这刺客比夏天的蚊虫还滑手,索性安排见着便杀了。
      他也只有这时才恍惚觉得,原来自己真的觉得林子初是烂命一条。对于好好活着,没必要计较。
      林子初常卧在书房里看书,久了腰酸胳膊痛起来伸展伸展,便有听得一声破空而来,一人从阴影处跃出,他的心在那一瞬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看清来人的黑衣以后又平息下来。
      “怎么都穿黑衣服,刺客的爱好吗”他忍不住说。
      匕首滑了过来,这次刺客动作很快,林子初往常只要叫一声便有侍卫从外面冲进来,但这次刺客显然训练得十分用心,几乎是在一瞬便往他身上洒了粉末,林子初咳嗽一阵,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之所以没有直接砍下去,因为殿中站了一个人。
      林子初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消失了几个月的人,他还是一身红衣,面容阴柔得透着鬼魅凌厉,从未有过束发习惯地让青丝如瀑般宣泄在身上。年与看见面色苍白的帝王,表情无甚变化,:“要不要我帮你”
      林子初想的是他这一帮便是救命之恩,恩恩相抵,自己与他此后怕是再无牵系。
      年与这几月离了京城去行善积修为,留在那皇帝身上的一缕灵识发现他有危险,这才瞬移赶来,却见他全身发着抖被人挟持,高贵的脖颈被刀刃滑出血迹,沿着锁骨浸了衣领,却是对他比了口型,年与看清了,那是不要你。
      不要你。林子初又重复了一遍,年与歪着脑袋,像是有些不解地思考。他又是苦笑,这弯弯绕绕的心思挖着自己也苦,自己在想什么,通常是他不说,便没人能知道。
      不过是为了让这个林子初也不甚明白的恩不清不楚地欠着,好变作一根绳索束着的念想罢了。
      即便是再险,为了绑住眼前这个人,失些血肉又有何妨呢
      他坐拥天下,但年与偏生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所以他只能巴巴地将这唯一算得上的命压上,让他低头来看一眼。
      若说在意的便是所拥有的,林子初有的真的不多。
      那刺客见年与长久没动静,也快失了耐心。林子初趁着刀刃微松之际抽出桌上压在书堆里的匕首狠狠反手扎入那人腰腹,另一只手在他吃痛时将匕首徒手拉开,只是这一番动作过大,脖颈和右手都留下细长的伤口,还挨了那刺客濒死挣扎前留下的一掌。
      林子初捂了脖子,对发怔的年与扯出了惨淡的笑容,似乎在说看吧,果真不需要你。
      他见惯了刺客,若放在以往,他怕是马上就没命了,但这个刺客虽然武艺高强,但见着了年与也只是挟持他,想来定是十分惜命。而他这份惜命对上林子初的不要命,便显得瘠薄的可怜。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子初才有几分把握利用这个弱点,没有年与的帮助,也可以摆脱这个刺客。
      只是这一丝一毫都要算得分明的账,让人心底发苦罢了。
      他痛晕过去前最后看到的便是年与终于走上前扶起他,眸子里没有情绪。
      年与看着那从未受过伤的人倒在血泊里,眼里却还是那人站在刀尖前,执着地道不要你。
      他走过许多地方,对着人的心思,便可以敏锐地察觉到。
      他分明是怕极了,手紧紧笼在袖子里,抵死咬着下唇,却还在不断筹谋怎么给刺客一击毙命,明明知道年与一出手便可将一切解决,却不知为何像一个要被抢走了糖的孩子,神情固执。
      不给你,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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