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真的要走吗？」
　　身穿银灰色铠甲，有着俊秀容貌的人类男子用着希冀的语气，问着。
　　「我们的抗争就快要成功了，你不能等这一切结束再走吗？」
　　「局势已经稳定了。」女子淡淡地说。
　　一头漆黑的长发，额前略为凌乱的头发些微的挡住了墨黑的眼眸，从右眼角顺延而下的伤痕令人怵目惊心，说话的声音清脆清晰，却平淡无起伏。
　　「这场战争就快结束，大家希望的自由很快就会到来。」
　　男子仍想说服女子，他欲言。「可是……」
　　「雅修，」截过未完的话语，女子的眼神变得犀利。「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
　　男子握紧拳头，止不住的懊悔。从一开始遇见她，被那墨黑的眼眸吸引之时，就知道她不会留下。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她说。他知道，这一别，这一生，两人是再也无法见面了。就算说出口，也什么都无法改变，只是自私的想让彼此留下遗憾。
　　无力垂下肩，他觉得自己像被抛弃的小狗。
　　女子的目光变得柔和，语气也放轻了：「你是领导者，别让他们看到你这么没斗志的样子。」
　　抬起头，他提出要求。「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吧。」
　　「看着这一切，到最后一刻。」至少希望，在百年荒骨之后，我仍然可以留在你的记忆里。
　　「好。」
　　风吹起两人的发，话语被吹散，消逝在风中。

　　停格的画面，是她记忆的片段。

　　和一起战斗的伙伴道别时，和她感情最好的——拥有大陆上最俊美的容貌，寿命长达五百年的稀有种族——有着一头阳光般金发和草绿色眼眸的精灵友人带着复杂的表情问她：「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她勾起一抹淡地几乎看不到的笑：「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友人那无奈的笑容，她几乎遗忘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安静的离开，远离了伙伴们所在的北方，向着南方的未知而去。
　　在炎热，充斥硫磺臭气的火山熔岩所形成的蛮荒大地，她看着最后一只龙的诞生。
　　在黄沙滚滚的荒漠，那里有着受困其中却不放弃挣扎的生命，被沙尘无情的吞没。
　　走进深山老林，顺着石壁的细流一路下行，从涓涓细流成为蜿蜒河川，在高崖上形成瀑布冲刷而下，击打出一潭小小的湖。
　　在下游的宽广河畔，孕育出的肥沃土地吸引了流离的人们聚集，形成小型聚落。
　　最后形成宽大的漏斗状河口，流进不见尽头的大海。
　　站在海岸边遥望，天空的浅蓝与海洋的深蓝向前无限延伸，交会在遥远的彼方，在海平线的尽头之后，会有什么呢？
　　她沿着海岸南行，沿途从岩岸、砾岸、沙岸、变成湿黏的泥土，那里有着阴湿的树林，枝干歪曲蜿蜒的向上及周围生长，宽厚的叶片与繁密的分枝层层迭迭，将大片蓝色切割成小小的碎块。在终年不见阳光的深处，有着演化、变异成最适合在此生存的异形生物。

　　时间已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她走入了有着茂盛枝叶和温暖阳光的美丽森林，见到精灵友人最后那抹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五百年，只是一瞬。

　　回到曾经有过种种回忆的地方，物换星移，人事已非。
　　当初他建立的大帝国早已分崩离析，有能有野心者各自独立，现在的局势是三方制衡，各怀鬼胎的彼此较劲。
　　三国边线的大小战争连年不断，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萧条残破，边关的城镇都是那样的落后贫穷。
　　走到三国之一的王都，随意翻过坊间的历史书籍，她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各国都打着帝国正统继承者的名号发动战争，说是为了恢复百年前的一统，想成为像帝国创始者一样的英雄。
　　你和你的帝国都成为众人景仰的传说了，这就是你要我看到的结果吗？
　　看着一路行来的荒凉，多少生命的挣扎生存，对比在这个富裕繁荣的都市里，那些黑暗堕落的玩乐放纵。
　　她觉得可笑。

　　大陆的最北端，有一块突出于平顺海岸的土地，在那里，有一座小港口——说小，那是和三国的王都相比——不属于三方的势力，这是行商人公会为了和海另一边的大陆行商交流而出资建立的。
　　港口只有两、三艘大型商船停泊，还有一个位置是让大陆的人们可以去对岸大陆旅游的定期船，船票的价格是边关的贫穷百姓一辈子也付不出的高昂，几乎是贵族们的专用船。
　　从港口向海的方向望，可以隐约看到有突起的陆地，和她在南边看到的有那么一点不同。

　　「往东方大陆的定期船要开了，要搭乘的旅客，请带好您的乘船证，尽快上船！」
　　广播的声音响彻了港口，她取出怀中的船票，看了一眼。
　　走上船，她带起篷帽，走向船头。
　　刺耳的汽笛声响起，海风徐徐地吹拂着她的鬓发，前方的海面被切割成两道水流从船身侧边流过，几只海鸟轻盈的从船头飞起，深呼吸，湿咸的气味充盈鼻腔。
　　举目遥望，那海天一线的尽头，仍然是她熟悉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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