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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
今日的雨比昨日要下得密一些,刘妈妈片刻不敢分心,将伞举的好好的,以免江离淋了雨。
刚走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遇到了不速之客——江离往左走他就往左走,江离往右走她也往右走,几次之后,江离站定,抬起眼,嘴角略带嘲讽,“城烨王可真是悠闲。刚刚上完早朝,既不去给舒妃请安又不回自己的王府,反而在这儿堵我的路,是何道理?”
“回去!”他一脸的严肃,一副命令的语气,江离却不理他,便要往前走,“我这是为你好。”他一把拽住江离,却被刘妈妈一手拂开。
“放肆。”身边随侍的人见她如此大胆,便扯开了嗓子。
“你才放肆。”
“为什么我每次说的话你都不听呢?”他顿了顿,“阿落选婿势在必行,我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宫里!而且她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
“若是你还念及半分兄妹之谊我都不担心,可是你有吗?让开!”说完便一把推开他。
“我竟如此地卑劣不堪吗?”
而此时的江离已经走远。
“可算是来了。”阿落的贴身嬷嬷,姜嬷嬷连忙迎上来,“奴婢劝公主不急,少夫人定是因为雨太大,阻了脚步。”
说完便将她引了进去,在给她褪大氅时才发现湿了许多,“衣裳湿了,奴婢去给烘烘。”
“劳烦嬷嬷带着妈妈去烤烤火,我与公主说说话。”
“是。”
江离撩开珠帘走了进去,便见阿落裹着被子蜷在床上,她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裹成蚕蛹的阿落,“嬷嬷还说你着急见我,你看看这样子,哪里着急了?”
那蚕蛹动了动,便露出一个头,钻了出来,见她单着一件里衣,江离连忙将被子给她搭上,“怎么了这是?”
“父皇要给我选驸马。”看江离似乎松了口气,她不由得使了使小性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啊,长点心吧。还好是选驸马,不是去和亲,还能在人选上盘算盘算。”
“和、和亲?”她试探地看向江离,“战况不是很好吗?”
“不太好,原本能赶在年前班师,结果焱族横插一杠,恐怕得拖上一拖。”
“即便不用和亲,选驸马之事也太快了。我若是出嫁了,阿煦一个人在宫里,如何过下去?”
“阿落,他是太子。你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有些事只能他来担。”
“你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你会被指给谁?一定不会是有实权侯爵公卿,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你为太子加砝码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阿离,我害怕……”她抱住江离的胳膊,靠在她身上,“母后离世的时候我不害怕,舒妃为难我的时候我不害怕,可如今我害怕了……”说着眼角淌下了泪水。
“那个时候,即使母后已经不在了,你哥哥还在,可是现在……”
“哥哥不在了,我还在,我会保护你们的。”江离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或许远离朝堂,远离争斗,于你而言,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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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江离并未停下脚步,反而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嘴角含笑,“建安伯舅甥俩真是有闲情雅致,一个堵我进宫的路,一个堵我出宫的路,还冒着这么大的雨,真是让江离有些受宠若惊啊!”
建安伯轻笑一声,“以前老夫倒不觉得你胆子大,可如今……江淼在世时,你倒是还能仗他的势,现如今你仗得又是谁的势?”
“仗谁的势也比狗仗人势的强!”江离轻轻瞟了了他一眼,错身离开。
刘妈妈有些讶异地跟在江离身后,心道,这位少夫人平时看着温温和和,没想到在宫门口就敢与建安伯呛声,难怪,老夫人要敲打阖府奴仆……想着变更加恭顺的跟在江离身后。
上了马车后,江离便靠着车壁阖上了眼,许久,“妈妈今日可有吓到?”
刘妈妈抬起头看向江离,见她未曾睁眼,“吓到倒是不曾,只是有些……”
“只是有些被我吓到了!”江离轻笑一声,睁开眼,“妈妈可有想过我今日带你进宫的目的?”
“我是公主的伴读,自幼出入宫闱,身旁随侍之人,皆是祖父哥哥挑选之人。自江家灭门,这些人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一个在府中随侍的小七,但她年岁小,染翠有些孩子心性,祖母身旁的妈妈我不好意思开口,便只能找妈妈你了。”
“老奴明白了。”
江离将手搭在刘妈妈手上,颇有些语重心长,“妈妈,这一仗可是不好打,妈妈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想必是明白的。”
“江家破门,谢家唇亡齿寒,如今公爹他们又远在北境,京中祖母年事已高,有些事,我必须得担。”
“老奴之前是随侍老夫人的,后来世子成年老奴就去伺候世子了。先前世子大婚,老夫人就曾交代过,少夫人虽年幼,为人温和恭敬,待人有礼,行事却是很有几分铮骨。”
“您做事老夫人很放心。”
“妈妈做事我也很放心。我听说,安远是您的儿子?”
“是世子爷看得起罢了。”
“妈妈有三子一女,那还有两子去了哪里?”
“老奴也不知道,只是知道跟在世子爷身边,旁的,就不清楚了。他们不说,我也就不问。是祸是福,都是他们的缘法,他们不后悔便好!”
江离笑了起来,“妈妈倒是想得开。”
刘妈妈摆了摆手,“不过是年纪大了,经历得事情多了,想得开罢了。”
“这百年靖安侯府,文人下轿,武将下马,是多少尸骨累出来的!老夫人刚到侯府不过三月,老侯爷便披甲上阵,那时靖安侯府还未从默河一战中缓过来,可是没办法,旨意到了……那些年,老夫人在家中战战兢兢,守着空无一人的侯府,求祖宗告菩萨,希望老侯爷平安归来……后来老夫人刚生产完,碰上宫变,老侯爷被战事缠住了身,无法回京勤王,老夫人没办法,只能硬扛着将当今圣上带出宫,藏进侯府,等老侯爷回来……一次,两次……老夫人也看得开了,老侯爷征战,她就守着侯府,一年又一年……”说着不禁有些唏嘘,“谢家男儿是征战沙场的命,谢家的女人……”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刘妈妈搀着江离下了车,守门的小厮忙迎了过来,江离却抬起头看着雄浑的四个大字“靖安侯府”,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幼时,家中仆人一日一日擦拭着江家的匾额,不让其蒙尘,时至今日,哪怕江家不在,那宅子也无人敢碰……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些什么抬步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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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晦气。”寒冷的夜色下,一个老兵心气不顺地揪了一根草狠狠地砸下,“几年了,没有一年回去过年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军几载,就没过过年,家里的老娘媳妇孩子一年到头一面都不曾见过……
“谁说不是呢,还想着今年运气好,能赶在年前回去,结果……”
“别抱怨了,少将军刚成亲呢,不也回不去。”那人叹了一声,“这些年,要不是江家一直在朝中撑着,咱们连补给都跟不上。那起子黑心肝的人……”
“你们可曾见过江家人?我在家中只是听隔壁读书的小子说过,这江家可是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见过。”见旁边的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他想了想,靠在一旁,“约摸四五年前吧。那年陛下携百官检阅,虽然乌泱泱一堆人,可是我一眼就看见了江少傅。”
“你就胡扯吧,那么多人,你一眼就看见了!?”
“嘿,你别不信,那江少傅一身白衣束冠坐在陛下身边,谁还能认不出来?那样的好人才,可惜了……我记得那时他身边跟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旁人都说是江少傅的幼妹……那般鼎盛的人家……”
“江少傅的幼妹,不就是少将军夫人吗?江少傅如此人才,不晓得他的妹妹是何模样?”
一位老兵拍了一下那个小兵的后脑勺,“这是你该琢磨的?”
“我想说得是,江少傅那么厉害,他的妹妹应该,也非,非,非等闲之辈!”他绞尽脑汁蹦出一个词来,“不然,当初士族闹得那般厉害,少将军大婚之后,他们都安静了。”
“可惜,身为女儿身不能上朝堂,否则还能再现江少傅的风采……”说完颇有些唏嘘。
而隐在一旁的谢景,神色莫辨,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他快步走到主帐,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吩咐安远,“去把萧将军他们叫来。”
“父亲,这一仗孩儿不想拖了。”他站定在谢骁身前。
“你想干什么?”帐中烛火闪烁,谢骁的脸隐在隐隐约约的烛火中,让人看不明白。
“拖来拖去,消耗的是谢家军。往后的战役不在少数,我们没有必要把精力过多的浪费在他们身上。”
“少将军言之有理。”那安安静静的谋士撩帘进来,“况,如今朝局也不稳。”
“少夫人在京,情形应该会好一些。”萧将军蹙了蹙眉头。
“非也,非也。少夫人重孝在身,又刚成婚,不便四处走动。而京中只有夫人和老夫人,老夫人如今年岁已高,精力不济,有些事出不得面,少夫人终归是有些独木难支。”
萧将军有些沉默,的确,身为女儿身不能随意出入朝堂,与人结交,倒是他想岔了……
“我们必须尽快解决他们,然后回京,之后阿离才能动。”
“少将军想怎么做?”萧将军静静地看着这个年岁不大却运筹帷幄的孩子。
“奇袭,烧了他们的粮草。”
“他们的军营布防呢?”
“自然有人送过来。”谢景挑了挑眉毛。
“晚生来迟了!”一蓝衫男子手握卷轴款步而进。
“江淼……”
一丝苦涩从他的嘴角一闪而过,复又恢复正常,朝他们一揖,“晚辈不才,不敢与哥哥比肩。”
“袁世华?”
“正是在下。”他抬头,嘴角微微上扬,光看他这通身的气质,与江淼倒有五分相似。
“老夫以为江少傅来了。”萧将军有些愣怔,“原来……”
未尽之语让人有些无力、感伤。
“袁公子坐!”
“多谢侯爷。”赵逸轩撩袍坐下,将卷轴摊在桌上,“在下不负世子所托,拿到了军营图。”
“只是,粮草并不在军营之中。”他又从袖中抽出一张地图,摊开,“而是在距离军营西面二十里处的山洞里。”他的手指在图上点了点。
“此处名为句灵山,无《山海志》记载,所以无地貌图。但是,我倒是在一本野记中见过,书中记载,此山盖五百米。北倚一水,崖壁满苔,甚峻难行……然山之洞乃通。”
“那我们未必要从北面进呀?”明瑞蹙了蹙眉。
“若是有路可走,我也就不废话了。”袁世华对着他笑了笑,“南面朝阳,粮食就储在哪儿,东西两面,是无人的荒林,绵延可达几十里,终年不见日。”
“在下能做的,就这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靠将军了。”说完又是一礼。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明瑞好奇地看着这个与江淼异常相似的男子。
“天下之人皆吾能用者。”他突然大笑一声,颇有不羁。
“先生,当真是尽得江少傅真传!”那默默无闻的幕僚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他许久,只觉得江家好教养,顿时只觉惋惜,“在下文世倾。”
“兄长之名,不敢辱没。”
谢景细细研究着地图,许久不说话,良久,他手握成拳,似乎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父亲,声东击西!”
“多少人?”
“十个善泅水的精卫。”
“十人?”明瑞睁大了眼睛,“此去句灵山得有七八十里,况且你们还要泅水、攀崖,还不一定攀得上去呢,到了都累瘫了,那还有力气。而且,虽说山洞相通,你也不晓得方向呀!”
“所以,拜托了!”谢景朝赵逸轩做了一礼。
赵逸轩静静地看向他,慢吞吞地从另一只袖子里取出巴掌大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小心点。”
“这么小的,司南?”姓凌的幕僚有些不确定,然后抬头看向赵逸轩。
“这也是江少傅的手笔?”就连谢骁都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阿离做的。”谢景接过司南,细细地端详摩挲。他记得她小的时候,旁人都说她虽出身大家,却也不是格外在意衣饰穿着的,可是他却很清楚,她很喜欢精致之物,从她的装扮就能看出来。
赵逸轩闪了闪眸子,仿佛儿时的那一幕又重现了。
『这个东西可重可重了,哥哥想想办法呀!』
『你可不能老是指望我,自己想办法去!』
『二哥哥有没有法子?』
『哥哥都没有,我哪里知道。』
『那我自己想办法。』
也不知是在赌气还是怎么的,一连数月她都不曾出门,也不去见兄长,后来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然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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