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芳华

　　祈川心里暖洋洋的，“郡主，秦王治下军纪严明，末将没有受欺负。再者，已经入秋，夜里凉风习习，你又多饮了酒，可万不能坐在这受了凉。”

　　“不要嘛，我还不想回去，你若是愿意就陪我在这坐一会，若是不愿意也不许啰嗦，就走吧，可不许去找我娘亲告状哦。”晚风拂过她的头发，少女眼角微微上扬，娇俏可人的样子犹如一根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尖，勾起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涟漪。

　　祈川站起来一跃下了屋檐，萧明瑜也没有放在心上，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才不会陪着她胡闹。

　　祈川脚步匆匆，怕这一来一去耽误了时辰，更是加快速度找到飞霜院里的丫头拿了一件萧明瑜的披风，他腾身一跃而起，便望见了坐在屋脊的红色身影。

　　萧明瑜脸颊上还留着醺红，难得瞧见这么莽撞的祈川，卷起长袖扇着风朝祈川打趣道:“我寻思你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样子呢，第一回瞧见你毛毛躁躁的少年样子，快坐下缓缓。”

　　“群主年岁也不大，明明还没到及笄之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祈川将攥在手中的披风抖开，默默把披风盖在萧明瑜的身上。

　　“我以为你是锯了嘴的葫芦呢，没想到也会开我的玩笑……我也不想显得这么少年老成，娘亲总是说我心浮气躁用心不专，没有一点闺阁千金该有的沉稳，你说那些千金小姐一个个故作老成，装模做样的笑脸有什么可稀罕的？你看看我，就那么不好么？”萧明瑜凑到祈川面前，让他细细端详自己。

　　祈川红着脸垂下头，眼睛低低地看着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那人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腕上，温热的触感让他耳尖红的快要滴血。“群主自是最好的，无需同他人比较。”

　　萧明瑜迷迷糊糊的睁大眼睛，捏了捏祈川的俊颜，“你的脸怎么香香软软的，眼睛也长得清明透亮，要是穿上女装再打扮一番，什么薛尚书家的薛琪，陆侍郎家的陆绾绾，都不及你长得美艳动人，就算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拂柳姐姐也得甘拜下风啊。”祈川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萧明瑜竟然会这样说，脸红的更厉害了。

　　少女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萧明瑜那张娇艳明媚的小脸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见她的睫毛一根根的，还有粉嫩的嘴唇仿佛也是无声的诱惑，勾引着他品尝一下味道。
　　即便是从未有过情愫的祈川，心跳也猛然漏了半拍。在边城也会有秦楼楚馆，离家久的将士们时常光顾，也有人约他同去，他从来不曾踏足那些地方。
　　为此，没少人在背后揣度他不举，也有人笑话他长得像个娘们似的性子也啰嗦。
　　事实上，他不涉足这些地方原因无二，就仅仅是志不在此，惟愿战场上能立功受封。

　　可是面对近在咫尺的那张明媚动人的笑脸，夜色的映衬下为少女添了几分妖魅。祈川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接近，失神只是在一瞬间，下一秒便立刻后退，脸上带着几分羞恼，几分意味不明。

　　“郡主谬赞了……末将一介粗人相貌无关紧要……”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萧明瑜噗嗤一笑，轻灵甜腻的笑声更如同一阵暖风拂过他的心间。

　　“祈川，不要生气嘛，拂柳姐姐虽然身处烟花之地，但是是个不折不扣的清倌儿，不少达官显贵都会请她过府演奏琵琶，娘亲也是请她教我琴技，只不过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子，辜负了娘亲的苦心。想想也真是可气，明明拂柳姐姐是无辜受累入教坊，靠着自己的琵琶技艺养活自己，人们人前尊她一声大家，背后都笑话她身份低贱。”萧明瑜以为祈川是因她把他同拂柳比较才会不悦。

　　祈川心念微动，敛眉道：“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出身高贵就意味着能平步青云，当今陛下也是以贵族门阀中求取良才，寒门学子求官无门。想想陛下都是如此，那世家贵妇小姐们不更是如此，以门第出身论。”

　　飞霜院边是高密的林子，长枝密叶遮住了远处的灯火明亮，坐在屋脊上的二人仅余头顶上一缕倾洒而入的月光。

　　“还好武将是根据军功论富贵荣华，那些世家贵族染指了文官，那些世袭罔替的武将若是不上战场争军功，则富贵无所荣华，也算是公平。祈川，我听闻父亲很看重你，就连来信上也屡次提到你。想来你也不是轻松得来，你的血汗洒在将有朝一日你也可以成就自己的一番天地。”看着那双清澈的映着月的眼，祈川心跳得很厉害。

　　“多谢郡主夸赞……”祈川想着想着嘴里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不同于以往的人情练达，他听得出来萧明瑜是真的欣赏他。

　　“客气什么，陈夫子说我于武学一道颇有天赋，等我再大一些，就向父亲陈情进军营，那个时候还请祈川校尉多多指教呀。”萧明瑜笑得眉眼弯弯，小脸微红的样子深深印在了祈川心里。

　　祈川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纯粹，这般欢喜，眉眼都弯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看着可爱极了。似乎受了感染一般，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直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祈川笑容一凝，“群主身份尊贵，在京城长大，边关苦寒之地，郡主怎可轻易踏足。”

　　“哦？”萧明瑜挑了挑眉，“莫非你觉得我吃不了苦？”

　　“当然不是......”祈川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担心郡主您的安危，毕竟边关险峻，郡主若有什么闪失的话......”

　　萧明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是我更不想困在王府里，等及笄之后被父亲嫁到另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里。我身上的锦绣都是依靠父亲才的来的，我也期盼着能帮上父亲一二。”

　　萧明瑜笑容灿然，亮晶晶眸子里无半丝阴霾，普通世家小姐身上绝没有她这样的决然。也正是这份气度衬得耀目，像太阳一样灼热，看得祈川有点发怔。
　　祈川从前也跟着秦王出入过各个府邸的宴席，见过不少容色傲人花魁，可是萧明瑜身上有种特别的明艳，让人不禁为这样的风采而心折。
　　“怎么说着说着发起呆来了？时辰也不早了，这饮了些酒倒是比往日困得还早。”萧明瑜轻松的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院子里。

　　“郡主安眠，末将告退。”

　　“你等等。”萧明瑜秋把披风被解了结，顺着一展就套在了祈川身上。

　　踮起脚尖替人系好了带子才发现祈川脸上也似饮了酒般涨红，整个人傻呆呆地定在原地，萧明瑜轻轻地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这……这是……郡主的……”

　　祈川怔怔让萧明瑜摆弄身上的披风，系好了带子，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闻得到萧明瑜身上少女的馨香。
　　祈川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似的，眼神紧张得到处乱飘，不敢看向萧明瑜。明明是给郡主带去防寒的，现在用的人倒成了他自己。

　　“我登时就进屋了，夜里天凉，你快披上吧。还有这个，替我扔掉吧，可惜了，我做了好久。”祈川接过食盒，眼看着萧明瑜身影消失的转角，他才敢摸了摸素白色的披风，贪着多蹭一分温暖。

　　食盒里的桂花糕是淡黄色的花形，祈川一伸手挑了一个，塞进嘴里，就被馅心浸出来的温度烫了一下。他咬了一口桂花糕，已经凉透了，而且甜的腻人，这一块，分明是放多了糖，他不喜欢吃甜的，但是这个，他却吃了个干净。

　　披风在祈川身上稍有些小，但也并非完全不合适，他愣神了一瞬就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成二十一年，秋末————

　　即使过了许久，那天整个秦王府淹没在血色里样子也在萧明瑜脑子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以至于一直为此噩梦缠身。

　　四更时，朦朦胧胧中，听到隐约传来喧哗之声。萧明瑜披衣而起，出门探查，府外火光阵阵，她心里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事出紧张，她只是穿了一身白袍粗衣，虽然不至于失礼于人，可是很是轻薄，秋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还未走出寝阁，贴身婢女叶心听见有人敲门，走到院门口打开了门。

　　是秦王妃的贴身婢女蕊心喘着粗气，跑到飞霜院里，看见萧明瑜后，狠狠喘匀了一口气：“小郡主，夫人安排好了，我们快从后门走吧，锦衣卫包围了咱们府邸，府里的侍卫正在抵挡，恐怕也挡不了多久。”

　　锦衣卫？陛下的亲卫？怎么会突然包围臣子的府邸？

　　萧明瑜的眼前一黑，仿若五雷轰顶，猛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突然拿着圣旨包围了秦王府，“母亲呢？她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萧明瑜一把扯住蕊心的衣领，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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